“爸,咱们真不能再这样熬下去了,要不……试试去养老院吧,您看成不?”
我这话刚出口,父亲的手顿了一下,筷子上的一口咸菜掉进了碗里。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得让我心里发慌。
“你们商量好了?”他的声音很低,像是怕惊动什么似的。
我没敢看他,只点了点头,低声应了一句:“嗯。”
“哦……”
他又低下头,端起碗喝了一口汤,没再说话。
电视里还在放着新闻联播,主持人的声音铿锵有力,可我们爷俩坐在桌前,谁也没心思听。
窗外的风呼呼地刮着,吹得玻璃直响,像是要把这屋里的沉默撕开似的。
其实,这事儿我们兄妹三个已经商量了好几天。
父亲今年七十八了,自从前年摔了一跤,身体就大不如前了。
吃饭得喂,翻身得扶,上厕所也成了个大难题。
他原本是个要强的人,年轻时一个人拉扯我们兄妹三人,没向任何人低过头。
。
他不愿意拖累我们,平时能忍就忍,可这日子一天天地熬下去,我们三个也实在是吃不消了。
我今年五十四了,厂里的活儿不轻松,每天干到腰酸背疼才勉强能填饱一家人的肚子。
弟弟和妹妹的情况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说句实话,我们真不是不想照顾父亲,可这日子,实在是熬不下去了。
“爸,您别多想啊,”我试探着开口,“养老院的条件挺好的,咱不是不想照顾您,就是怕照顾得不好,反而让您受罪。”
父亲没吭声,只是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那顿饭吃得实在别扭,我几次想再说点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父亲的背影老在我脑海里晃,他那低着头扒饭的样子,就像个委屈的孩子。
我心里堵得慌,越想越不是滋味,可又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
半夜,父亲忽然喊了我一声。
“庆生。”
“爸,咋了?”
我赶紧爬起来,披上衣服跑到他床边。
“没啥,就是睡不着,想跟你说说话。”
他声音不大,在屋里显得格外安静。
“您说,我听着呢。”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老了,真是没用啊……拖累你们了。”
“爸,您别这么说……”
“我知道你们难。”
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点无奈,“要是你们觉得养老院好,那就去吧,我没意见。”
听到这话,我心里猛地一揪,像是被人攥住了一样难受。
“爸,咱……”
“别说了,我懂。”他摆了摆手,转过身去,不再看我。
我坐在床边,心里五味杂陈,像吞了口黄连似的,苦得难受。
第二天一早,我把弟弟和妹妹叫来了。
我们仨坐在院子里商量着该怎么办。
“哥,我真是不想送爸去养老院,可咱们哪有那个条件啊?”
弟弟抽着烟,语气里全是无奈,“我家那俩孩子还在上学,开销大得很。”
“我也一样啊,”妹妹眼圈红红的,“我是真没办法了。”
我们仨谁也不愿意,可现实摆在眼前,谁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
“要不……就后天吧。”
弟弟低声提议,我们都点了点头,谁也没再说话。
这时,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
我们赶紧跑进去,就见父亲挣扎着想下床。
“爸,您要干啥?”
“推我出去一趟。”
“这大冷天的,您出去干啥呀?”
“你推就是了。”父亲的语气里带着点固执。
我和弟弟对视了一眼,只好把他扶上轮椅,推着他出了门。
谁知道,他竟然让我们推着他去了村口的小卖部。
“李婶,给我拿两包瓜子,两瓶汽水。”
父亲掏出皱巴巴的钱包,声音有点哆嗦。
我们兄妹仨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他这是唱的哪出戏。
回到家后,父亲让我们都坐下,打开瓜子和汽水,招呼我们嗑瓜子。
“我想了想,”他慢慢开口,“觉得去养老院也不是啥丢人的事。你们都有难处,我不能再拖累你们了。”
我们听着,心里五味杂陈,可他接下来的话,才是真正让我们愣住了。
“不过,咱家还有个东西,可能能帮点忙。”
他说着,示意我去拿柜子顶上的一个红布包。
我有些疑惑,爬上去把包拿下来。
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张老旧的存单。
“这是我年轻时攒下的,后来你们妈走了,我就一直没动过。现在拿出来,看看能不能用来请个保姆,或者改善点家里的条件。”
我们仨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父亲竟然还有私房钱。
“爸,您这钱咋不早说啊?”妹妹眼圈更红了,声音里带着几分责怪。
“早说了,你们能让我留着?”父亲嘿嘿一笑,脸上难得露出点轻松的表情,“再说了,我也没想到还能用上。”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父亲为我们操劳了一辈子,到头来连点积蓄都舍不得花在自己身上。
接下来的事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我们拿着存单去银行取钱时,柜员告诉我们这张存单的金额比想象中多了好几倍。
父亲年轻时在厂里工作,这笔钱是他多年来的奖金和积蓄,后来又存了定期,随着利息翻滚,竟然成了一笔不小的数目。
我们兄妹仨商量了一晚上,最后决定不再送父亲去养老院,而是用这笔钱请个专业护工在家照顾他。
父亲起初还有些不情愿,觉得浪费钱,但我们坚持了下来。
这一回,不是他迁就我们,而是我们让他安心。
后来,我辞了厂里的活儿,找了份清闲点的工作,虽然挣得少了些,但我有了更多时间陪父亲。
人这一生,钱够用就好,最重要的,还是别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