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的婚姻是我妈和人打赌输了,不得已把我嫁出去的。
当时这件事传遍了我们整个公社,后来估计整个县都知道了。
直到现在眼看着黄土就要埋脖子了,村里的同龄人还有事没事把这拿出来说一说,乐呵乐呵。
这事还得从七十年代末说起,我们的村庄坐落在豫东平原上,离城远,路道难,村子小,土地薄,是有名的穷旮旯。
村里年轻的姑娘到了一定年龄都纷纷嫁往外庄,村外的姑娘相亲一听说是我们村的,都摇头拒绝,连媒婆都懒得管我们村的这档子事。
百十户的村庄,光棍汉有一二十人,长辈们提起这事就头疼,能怪啥呢?谁让咱辈辈都穷呢?
1977年,25岁当兵3年退伍复员的杜海洋回来了。
杜海洋看着日渐年迈的父母和30岁的还没娶到媳妇的哥哥,心里五味杂陈。
得知他回来,那些和他一起穿着开裆裤长大的发小们来找他叙旧,他这才得知百十户的村庄里有那么多光棍。
这让他萌生了要改变现状的想法,为大家也为自己,说干就干。
他走访村里的长辈,详细了解致贫的原因,并虚心向他们讨教,吸取以往的经验和教训。
做好准备后,他首先把村里的光棍汉召集在一起,对他们说,要想娶上媳妇,就跟着他苦干,一切行动听指挥。
接下来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在开春的群众大会上,毛遂自荐要当生产队长。
他当众郑重承诺,到年底他要每个劳动力的分值达到1块钱,如若达不到,他自动下台。
人群骚动,议论纷纷,说他一个毛头小子去部队了几年,回来都找不着北了,不知天高地厚,信口开河,也不掂掂自己有几斤几两,哄三岁小孩儿玩呢?
我妈说话一向心直口快,口无遮拦,嘴上没个把门的。
这场合怎少得了她?于是她往向挤了挤,向台上的杜海洋大声喊道:我说你这个小伙子,常言说:火车不是推的,泰山不是堆的,牛皮不是吹的。
你说的轻巧,别到时候大家伙跟着你流血流汗干,到年底还是闺女穿她娘的鞋一老样儿,大不了,你来年不当这个队长了。我们也拿你没辙啊!
说到这儿,还不忘回跟众人说,大家伙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人群中向来不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众人都随声附和
杜海洋微笑着问我妈,那依婶子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我妈清了清嗓子喊:要我说,你得打个赌,让大家伙信服的。
杜海洋稍加思索地说道:好,我赌,如果年底达不到我说的每天工分值1块钱,就让我这辈子打光棍,娶不到媳妇。
此言一出,众人都哈哈大笑。
杜海洋身边的发小借机说:婶子,打赌都是双方的,那要是海洋做到了,你赌什么呢?
我妈一时语塞,我……我……我就把闺女嫁给他!
大家伙又是一阵哗然。
那几个光棍汉齐声吆喝,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口语无凭,立字据为证。
那时的我还正在县农技校学习,为毕业做准备呢。对家里这档子事一无所知,做梦也没想到我竞成了这场赌局的牺牲品。
杜海洋顺利当了生产队长,新官上任三把火。杜海洋第一把火是狠抓生产,第二把火边抓经济,带领大家伙给冬小麦追肥,锄草,浇水施肥。一边抓菜园子生产,拿出一部分土地种瓜种棉花,加强对生产队那七八头牛马的管理,让他们尽可能的多下崽。
这笫三把火,他找到转业到县物资局的老连长,在他的帮助下搞到了一条能挣钱的路子。加工装饮料的塑料瓶,为此他拿出了复员时的所有津贴,还向老连长借了钱。
有了原材料又有销路,那一春天,在洋杜海洋的指挥下,人歇机器不停,三班倒,等夏季到来时,所有的瓶子都换回钱,那可是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啊!
小麦喜获丰收,每亩地比往年多打一百多斤粮食,饲养室里也传来喜报,两头母牛下了两个小牛犊,另三头也成功怀了小牛犊。
要说刚开始还有人抱着观望的态度,亲眼目睹了粮仓里那实实在在的麦子后,大家伙的劲头一下子高涨起来,心往一处聚,劲往一处使,谁也不想落后一步。
为了增加土地肥力,鼓励大家多沤粪,杜海洋提高了每立方粪的工分,工分就是钱啊,年底要兑现的。这极大地调动了人们的积极性,上至七十多岁老人下至五六岁儿童,都扫树叶,拾秸杆,还有跨着篮子去路上拾粪的,背回家填粪坑里沤。
我也正是这个时候从技校毕业,回到了家。
我在学校学习的是养殖技术,特别是长毛兔。
我回去没几天便听说了我妈和杜海洋打赌的事,我气的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都没搭理我妈,她做的饭我也不吃,急的我妈在我门口直拍大腿,直喊:我的姑奶奶哩,千错万错都怪你妈我这张嘴少个把门的,再者说了,这谁输谁赢不到最后关头,谁也说不准啊?我说的是万一,万一你妈我输了,大不了,你妈我这张老脸不要了,去向杜海洋赔礼送歉,磕头作揖,我还不信了,我不点头,他还能来家里抢亲不成?
这边我给我妈使性子,转过头就把杜海洋怪,亏他还在部队呆了3年,再不剂也不能用打赌赢老婆!
杜海洋比我大3岁,我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去参军之前。高个子,大眼睛,爱说话,有人缘,脸微黑,有胡子,在他身上有一种男人的阳刚之气。
我回来的这几天,闺蜜春花天天来找我讲杜海洋的事,耳朵都被她灌满了。直到最后我才明白,她是杜海洋派来的说客,说是生产队要搞养殖,聘请我当技术员,教大家学习养殖技术。
当初我学习的目的就是为了回来帮大家搞养殖,增加收入,改善生活水平。
见到杜海洋时,我们两个都很尴尬,也就那么一会儿,他便回过神来,给我讲他的计划。
那天,我临回家时,他叫住了我,向我道了歉,说没想到我妈会拿我作赌注,最后都是那帮哥们起哄,才签下了协定,现在你回来了,我当你面把它撕毁,这不作数的。
看他从衣兜里掏出协议,真的要撕毁,我哎了一声说,这不关我的事,你和谁签的找谁去。
说罢,我扭头就跑。
在杜海洋和我以及大家伙的共同努力下,10只品种优良的长毛兔在我们生产队大院安了家。
兔子一月一窝,一窝四五只,繁殖能力极强。
时间的车轮转个不停,转眼之间到了秋收季节,玉米、大豆、红薯颗粒归仓。
饲养室,养殖厂,菜园子,西瓜棉花,塑料加工厂都捷报频传。
入进腊月,农活全部结束,全村大放假。这时最忙活的要说是会计了,他加班加点统计,合计,折算,大家伙的心绷的紧紧的,最揪心的要数我妈了。
一方面她怕她自己赢,她赢了,等于全村老少都输了,都还得接着受穷,吃不饱肚子,盖不起房,娶不起媳妇。
另一方面,她又盼着杜海洋能赢,他赢了,就能达到每天分值一块,一个劳动力每年能挣三百多块钱,那做梦都会笑醒的。
还有第三方面,如果杜海洋赢了,她可是要兑现承诺的,她又实在舍不得宝贝闺女嫁在农村,在我妈心里早就认定凭我的条件,准能嫁个吃商品粮的国家正式工。
所以,她心里焦虑得不行,站也不是坐也不安,总想去会计室那边打探消息,可刚走到门口就又停下了,她害怕呀!
我妈当时那样,我忍不住偷偷笑,心想,看你以后还嘴比脑子快不?
腊八粥一喝,众人千呼万唤的年终大结算终于出来了,会计一声大呼:今年我们村每天10工分值一块一毛一!
消息一经报出,全村沸腾,人们欢呼雀跃,笑着笑着泪就不由自主地流出来了。
当时就有几人放起了长长的鞭炮。
听着外面热闹,我妈再也忍不住了,我也跟了过去,那帮年轻人远远的看见我妈,都快步向我妈跑来,满脸的喜悦难以言表,大声叫道:婶子,这回你可是真的输了。
我妈回道:输了?既然大家伙都盼着我输,我输换大家伙都赢,那我就输得值!你们说是不是啊?
那天晚上,我妈呆在我房里不走,嗫嚅着对我说:丫头,其实海洋那孩子很不错的,人长得好,心眼更好,有胆有识,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有好多姑娘都争着嫁给他呢!
我心里惴着明白装糊涂,妈,你说这话啥意思啊?我怎么听不明白啊?
我妈见我装聋作哑,憋不住了,丫头,实话跟你说吧,我看中那杜海洋了,让你嫁给他。
其实,我和杜海洋两人早已互生爱意了,妈这样说,正中我下怀。
算完帐,各家各户都得到了应得的。
腊月二十六日,我和杜海洋喜结连理。
第二年,我们村的光棍汉也都分批次恋爱结婚。
杜海洋打赌赢老婆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大家争相传送。
我也因我妈的误打误撞喜得如意郎君!
你们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