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二十了，小宝还没去睡觉，窝在沙发上玩手机。

第二天还要去上学，秋琳有些生气，说了几次让他赶紧去睡觉，孩子就是无动于衷。她一个人坐在餐桌旁生着闷气，后悔不该这么早就给孩子买手机。

小宝才九岁，上小学四年级，成绩还不错。原先都是玩父母剩下的旧手机，这个新手机，是因为上次期末考试数学考了满分，秋琳奖励给他的。

本来以为小宝是个挺自律的孩子，成绩又好，不用这么操心，她也就没有过多在意孩子玩手机这件事。现在看来，是大意了，根本就不应该让孩子接触手机。

成绩好不好的先不说，光是玩手机的时间就挺吓人。周一到周五要去上学，早上吃饭的时候就开始看手机，说是什么电子榨菜；下午放学回来也是先看手机，等玩够了才去写作业。

周末跟节假日就不用说了，更是从睁眼就抱着手机，一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天十几个小时。

时间一长，小宝总是揉眼睛，学校里的视力检测结果也不理想。检测单要求去专门的眼科医院复查一次，秋琳没有带着孩子去，害怕他戴上眼镜。

为此，丈夫没少跟秋琳吵架。

秋琳的丈夫叫胜利，是个五百强企业的小领导。本来两个人结婚就晚，结完婚又好几年才要孩子，所以小宝就是家里的宝贝疙瘩，都疼着他，惯着他。

眼看孩子对手机的依赖越来越严重，视力也有所下降，胜利不由得埋怨起妻子来。

“你就不该给他买手机，一个小孩子，正是学习的时候，怎么能整天玩手机呢？再这么下去，人不就废了吗？我戴眼镜这么多年，太有发言权了，非常不舒服。眼睛不舒服，耳朵不舒服，鼻梁也不舒服，影响太大了。”

说完，胜利皱着眉看着妻子，期待她说点什么。期待她说什么呢？自我批评？还是期待她立马把孩子的手机砸了？

她不是没有砸过孩子的手机。她砸了一个，他也砸了一个。本来都说好不再给孩子玩手机，没想到，秋琳于心不忍，孩子也拿捏了她，一哭一闹，不光重新玩上了手机，还换了一个新手机。

“不是不让他玩，”见妻子低着头不说话，胜利又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了。其实妻子也挺不容易，虽然不去单位上班，但是在家做短视频，还要忙着照顾孩子。她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给孩子蒸米饭吃，六点十分开始切菜，六点十五叫孩子起床，六点二十开始炒菜。七点送孩子去上学。

一天到晚也挺累，按说不应该说她。可是，孩子再这么下去不就坏了吗？一个九岁的孩子，本身自控能力就差，给他一个手机，完全丢不开手了。

“当然，孩子是很聪明，这么长时间的玩手机，成绩还能这么好。数学最好，语文、英语成绩也不错，我听老师说总成绩年级前五。但是，聪明是一回事，既然聪明，更应该好好利用，让成绩更进一步，起码要保持，长时间玩手机不是办法。”

胜利像是在开导妻子，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知道，妻子这个人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她跟别的家长不一样，很少焦虑。别的家长从幼儿园就给孩子报了很多兴趣班，学绘画，学游泳，练习书法，踢足球，打篮球什么的，她一个都没给孩子报，说是以后学习的时间多得是，现在还小，就是要好好玩一玩。

童年说过去马上就过去了。

这一点胜利还是很佩服妻子的。正是因为没有报任何兴趣班，孩子有大把的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是打游戏，也可以说做到了极致。在同学圈里，小宝也是很有名。不少同学都问他，为什么游戏打那么好，成绩还那么好，有时间学习？

在胜利看来，儿子在学习方面是有一些天赋的，他太害怕这个孩子被手机给毁掉了。

秋琳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她不说话，不是不想反驳，不是甘心被胜利数落，而是自己也感到了后悔，觉得确实不应该再这么骄纵下去了。

溺爱不是爱，反而会害了孩子。她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儿子已经有些沉迷于手机了，不是那么好改的。

也没收过几次手机，每次他都是大喊大叫，甚至有一次动手推了秋琳。回想起来，还是挺让人害怕的。

凌晨两点多，胜利被一阵哭声惊醒。

他先是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转过身一看，感觉是妻子在哭。听声音已经哭了有一会儿了。已经到了抽泣的地步。

“秋琳，怎么了？”他眯着眼睛坐起身来。

卧室里有一盏小夜灯，感应的，有声音就会亮。别看亮度不是很高，但是在漆黑的夜里还是有一点作用的。

“没事，”秋琳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胜利知道秋琳有失眠的毛病。孩子小的时候，她总是半夜起来喂奶，睡不够。到现在孩子大了，她还是经常半夜会醒来，一醒了就很难再入睡了。

平常忙于工作，自己睡眠挺好，似乎已经把妻子失眠的事情给忘记了。这会儿看见，很多事就跟放电影一般都重新出现在脑海中。

“肯定有事，不然你哭什么？”胜利把枕头竖起来，整个后背都靠在上面，半眯着眼睛看着秋琳。

抽泣了一会儿，秋琳还是没说。

胜利是个倔脾气，秋琳也是头犟驴。他们俩都知道，今天要是不说清楚，谁也别想睡。

“哎！”秋琳先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像是鼓足了勇气要把心里话说出来。“小宝多好的一个孩子，懂事、聪明，学习成绩还好，被我给养成了这个样子。我觉得自己是个很失败的人，简直就是不配做一个妈妈。”

说完，秋琳双手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哭声比原来更大，委屈也比原来更大。

胜利抿了抿嘴，不知道说什么。他想说，还不是你给买新手机的事，原先的旧手机给他砸了两个，现在抽屉里还有一个旧手机，你又给他买个新手机，这不是诚心让他玩？

玩物丧志啊！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说，秋琳本来已经挺愧疚了。换个角度来说，养孩子不是一个人的事，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是有责任的。

养不教父之过。

胜利自己也是，工作一天了，回到家之后就想玩一会手机。吃饭的时候看着手机，吃完饭往沙发上一躺还是在看手机，就连上厕所也是拿着手机。甚至因为看手机忘了自己坐在马桶上，非得等到腿麻了，脚麻了才能感觉到蹲的时间太长了。

自己就没起一个好的带头作用，大人还做不到不玩手机，怎么能要求一个孩子呢？

“行了，别想了，慢慢来吧。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过来的。你也别自责了，我也有责任。以后慢慢控制，一天玩几个小时，什么时候玩，什么条件下可以玩。

比如说写完作业，或者是考试成绩比较好，可以玩二十分钟，周末最长一天能玩两个小时。规矩给他定好，严格执行就行了。”

话是这么个话，做起来可就难了。

秋琳呆呆地看着窗外摇曳的树枝，又哭上了。

“不怪孩子，我自己都控制不住。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的手机都是放到枕头底下，非得玩到没电了才肯休息。有时候能玩到半夜两三点。

我也曾无数次告诉自己，手机不要放到枕头底下，甚至都不要带进卧室，一定要给孩子做个好榜样。但是，我自己也就执行了两天，第二天还半夜偷偷把手机拿了回来，第三天就彻底不行了。

连大人都无法长期坚持下去的事，让一个孩子怎么办呢？我现在说话，在孩子面前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听着秋琳的话，胜利也陷入了沉思。

他来自一个贫穷落后的农村，父母都是以务农为生，家里也没有什么太富裕的亲戚，当年高考填报志愿，都是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到镇上去买报纸看。自己寻找信息。

到省外上大学，那是第一次坐火车。宿舍里其他几个同学，有城里的孩子，也有农村的孩子，但是没有一个像他一样如此寒碜。

他穿的衣服是在地摊上花五块钱买来的，戴的手表也是跟随了父亲几十年，表蒙子已经坏掉，已经老掉牙的老古董。

他清晰地记得，同学要去买中性笔，问他需不需要带一支，带什么样的，他说跟同学一样就行。没人能知道，他是第一次知道中性笔，之前一直用圆珠笔。

买手机是上了大二以后的事了。

那是一部最基础的直板手机，几百块钱。屏幕很小，没有摄像功能。就是这么个最便宜的手机，胜利都是靠着勤工俭学很长时间攒下来的钱买给自己的。

反观现在的小孩子，真是幸福，从小就接触各种各样的商品。

小宝两岁多的时候，胜利给他买了一个ipad，花了两千多。当时他并不觉得什么，只是感觉别的小朋友都有，自己的孩子也要有。

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孩子会沉迷于手机。

“睡吧，会好起来的。”胜利拍了拍秋琳的肩膀。第二天还要上班，本来就是加班，回来得挺晚，这下倒好，大半夜不睡觉，第二天根本就没有精神。

“你先睡吧，我去客厅冷静冷静。”秋琳说着就要下床穿鞋。

“冷静什么，有什么好冷静的，不在这一天半天。你听我的，就好好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胜利这么说，也有为自己的意思。

他这个人有个毛病，那就是亮着灯睡不着觉。就算是关上卧室的门，就算是背对着客厅的灯光，他也睡不着。

卧室的门中间是有一条不透光的玻璃的，就算是不透光，也能看出外边客厅开着灯。这么一弄，第二天根本就没法工作。

要是年轻的时候，没睡好，直接请一天假，不批就扣工资，谁怕谁；现在不行了，奔四的人了，本身就有很严重的职场危机，生怕哪天就被辞退了，根本就不敢请假，不光不敢请假，还得勤勤恳恳工作，不然要被那些九零后，零零后的同事们给嘲笑了。

现在的职场，跟以前似乎有点不大一样了。

“别管了，我去看会书，你睡吧。”秋琳甩开胜利的手，自顾自穿上鞋去了客厅。

客厅的灯是三色系的，秋琳调了暖色系，影响不算是太大。

坐在桌子面前，尽管摆了一本书，翻了几页，她哪里看得进去，满脑子都是小宝玩手机的场景。

这孩子聪明是聪明，成绩也好，不管是背课文还是背单词，基本上读几遍就会背了，数学更是不在话下，附加题也很少出错。

可就是这样一个孩子，有一点时间就要玩手机。才九岁，他已经开始频繁眨眼，用手指揉眼睛，有时候还翻白眼。明显感觉到手机已经影响到他了。

该怎么办呢？去医院看看？还是强制性把手机没收，或者再把这个新手机砸了？

秋琳越想越觉得头大。她龇牙咧嘴使劲抓挠着自己的头发，感觉是自己亲手把儿子推进了深渊。

其实孩子也挺懂事的。

下午放学回来的路上，秋琳问了儿子一个问题，如果自己的眼睛坏了，他会怎么办。儿子毫不犹豫地回答，会把自己的眼睛换给妈妈。秋琳告诉儿子，自己也是这样想的，如果儿子玩手机眼睛坏了，妈妈会毫不犹豫地把眼睛换给儿子。

“如果为了一部手机，妈妈失明了，看不见了，你伤心吗？”

“当然伤心。”小宝点了点头。

借着这个话题，秋琳提到了让儿子少玩手机，他也答应了。回来之后，写了一会作业，还是去玩手机了，而且玩了很长时间。

秋琳突然想起，小宝出生的时候，一家三口是租房子住，家里没有电视，她也懒得下楼，就经常带着小宝坐在沙发上看电脑。那会看动画片什么的，孩子还不到一岁。

后来就是玩手机，把手机扔给孩子，自己去忙别的。拿着手机的小宝不哭也不闹，很安静，也很乖。

秋琳是轻松了，孩子却毁了。

回想起这些，秋琳恨不得抽自己大嘴巴。为什么让这么小的孩子接触手机呢？都怪自己。

只是，事到如今，已经不知道如何改变了。好好的一个孩子，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