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是一个奇妙的东西,折射出大千世界。镜子最基本的用途就是人们对镜梳妆打扮。京剧《武家坡》里,有两句唱词:“寒窑哪有菱花镜?水盆里面照容颜。”王宝钏确信门外是自己的丈夫归来,所以想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一看才知道“十八年老了我王宝钏”。没有镜子,清水盆取代了镜子功能。
笔者翻阅资料得知:公元1世纪,开始有能照出人全身的大型镜;中世纪盛行与梳子同放在象牙或贵金属小盒中的便携小镜;12世纪末至13世纪初,出现以银片或铁片为背面的玻璃镜;文艺复兴时期威尼斯为制镜中心,所产镜子因质量高而负有盛名。16世纪时,发明了圆筒法制造板玻璃,同时发明了用汞在玻璃上贴附锡箔的锡汞齐法,金属镜逐渐减少。17世纪下半叶,法国发明家用浇注法制平板玻璃,制出了高质量的大玻璃镜。镜子及其边框日益成为室内装饰。18世纪末制出大穿衣镜并且用于家具上。锡汞齐法虽然对人体有害,但一直延续应用到19世纪。1835年,德国化学家J.von莱比格发明化学镀银法,才使玻璃镜的应用更加普及。
《红楼梦》里有一面著名的镜子“风月宝鉴”,照见好色的贾瑞。这里的镜子有了深刻的寓意。古诗词里,镜子也常常成了托喻之物,南唐词人冯延巳有名句:“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既有对镜之反省,更有无悔之坚持。
在西游神话世界诸多法宝里,镜子也有大显身手的地方,其在原著里多次出场,举例:一次在第六回,当时二郎神奉玉帝调令,围剿花果山。二郎神对随行的李天王道,“只请托塔天王与我使个照妖镜,住立空中。恐他一时败阵,逃窜他方,切须与我照耀明白,勿走了他。”再一次在三十九回。时乌鸡国国王不尊佛法,文殊菩萨座下青毛狮王着领导密旨,到乌鸡国搞事。一来教训了国王,二来给取经人刷刷经验。事成之时,菩萨驾云而来,“袖中取出照妖镜,照住了那怪的原身。却将镜子里看处,那魔王生得好不凶恶。”诸如镜子在书中的出现还有多次,就不一一枚举。
电影里的“镜像叙事”就更为重要了。最近重看了刘琼、秦怡主演的《女篮五号》,这是谢晋导演的成名作。没想到,谢晋也善于“镜像叙事”,半夜时分秦怡扮演的林洁在梳妆台前翻老照片,引出一段回忆,镜头又通过梳妆台上的镜子反射到床上的女儿,巧妙地运用了镜像效果。谢晋的另一部电影《舞台姐妹》,新来的年轻演员竺春花(谢芳)和邢月红(曹银娣)进来,上官云珠通过镜子打量一场,真是经典,那种对自己年华老去的哀伤、头牌名角地位将被新人替代的担忧,尽在不言中。这一场戏,谢晋没有让上官云珠直接面对两位新演员,而是让她从镜子里“窥视”现实,有一种内心审视的深度。
偶然看到台湾张毅执导的《玉卿嫂》,由杨惠姗主演。杨惠姗几场对镜梳妆的戏,演得好极了,她一开始去私会小爱人庆生,对镜打扮是甜蜜的,她把爱意都藏在心里,镜中略微透露,即刻就收,绝不夸张。后来庆生变心,她起了杀意,这次出门前对镜梳妆,表情坚毅,暗藏绝望,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绝,同样外表毫不夸张,但内心截然不同。
王家卫大概是最擅“镜像叙事”的华人导演。他几乎每一部电影都有镜子,《2046》《花样年华》《春光乍泄》《阿飞正传》无一例外。《阿飞正传》里张国荣对镜独舞、梁朝伟对镜梳妆,成了经典。“镜像叙事”拓展了王家卫电影的画面空间,也延伸了人物的内心世界,同时使得他的电影更加华美绚丽,琳琅满目。
外国导演如意大利的维斯康蒂、美国的斯坦利·库布里克、西班牙的阿莫多瓦都是“镜像叙事”的高手。尤其是维斯康蒂,他的代表作《豹》最后一场舞会是电影史上的经典。伯特·兰卡斯特饰演的亲王在舞会中与侄儿未婚妻一起跳了一曲华尔兹,这是他一生的最高潮了。舞会行将结束,他一个人躲到休息间饱含泪水对镜自照一场,格外动人。他从喧闹的舞会中抽离出来,使自己成了一个冷静的“旁观者”。维斯康蒂从这面镜子里不仅窥视到电影里的亲王,也反观到风烛残年的自己,令人想到王国维的句子:“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生活里里外外、文学上上下下、影视左左右右、梦里前前后后都有镜子的存在......
唐代刘希夷一首诗词,道出镜子照出人生的全部无奈:青楼挂明镜,临照不胜悲.白发今如此,人生能几时.秋风下山路,明月上春期.叹息君恩尽,容颜不可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