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铁蛋已经蹲在菜筐边搓手。露水浸透的解放鞋里,脚趾冻成红萝卜头。爹把最后一捆芹菜码上板车,车辕压得吱呀响。铁蛋知道,再过两个钟头,板车就会碾过城西那家国营蛋糕店——那是他藏在课本扉页的月亮,是比过年猪油渣还要金贵的念想。
霜雾还凝在青砖墙上,蛋糕店的铁栅栏已渗出甜香。铁蛋趴着冰凉的栏杆,鼻尖挤进栅格。玻璃橱窗蒙着白气,他拿袖口擦出个硬币大的窥孔:三层的奶油蛋糕塔缀着红绿糖粒,像课本里天安门的缩小模型;边角摆着的零卖蛋糕巴掌大,雪白的奶油裱花里嵌着颗酒渍樱桃,艳得扎眼。
"走了走了!"娘扯他后襟。铁蛋磨蹭着用舌尖舔栏杆,铁锈味混着残存的甜,在口腔化成一汪酸水。回程路上板车轻快许多,爹哼着不成调的《洪湖水》,铁蛋蜷在空菜筐里,指腹反复摩挲栅栏蹭到的奶油渍——那点凝固的油星,够他唆三天手指。
秋分那天,板车轧过公社新修的柏油路。芹菜卖到肉价,蒜苗捆扎成翡翠簪子。爹数完最后一沓毛票,突然把铁蛋举过肩头:"走!爹带你见见真佛!"
蛋糕店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铁蛋被甜香气钉在门槛上,看见玻璃柜里的蛋糕们裹着光晕:奶油像新弹的棉被般蓬松,金黄的蛋糕胚渗出蜜色,转台上正在裱花的蛋糕塔,螺旋纹路比生产队的麦浪还要齐整。
"同志,要这个边角料。"娘指着最下层托盘。售货员挑起细眉,镊子尖戳了戳残缺的三角蛋糕:"五毛二,搭半斤粮票。"
油纸包搁在八仙桌正中时,铁蛋听见自己喉咙的咕咚声。娘解开麻绳的动作像掀盖头,奶油香轰然炸开——那是从未闻过的荤甜,混着鸡蛋腥气与麦芽芬芳,比村长家收音机飘出的邓丽君歌声还要糜软。
蛋糕胚触手微凉,气孔里渗着褐色的蜜。铁蛋咬下时先尝到奶油的绵,接着是蛋糕的润,最后泛起若有若无的苦——后来他才知道,那是烤过火的边缘。樱桃早被售货员摘走,留下个殷红的凹坑,娘把自己那份奶油刮进去,炼成汪血色糖池。
爹的烟袋锅在桌角明明灭灭。铁蛋把蛋糕掰成十二份,每天清早蘸着露水吃指甲盖大小。最后那块长霉斑时,他躲在草垛里吞下,奶油混着青霉味在胃里烧了整夜。
腊月二十三祭灶,铁蛋偷了灶糖蹲在蛋糕店后巷。热气从排风扇涌出,他看见白褂师傅往铁盆打鸡蛋,蛋黄悬在蛋清里晃,比娘养的鸭蛋还要橙亮。奶油是从铁罐里挖的,凝固的乳脂经铜丝筛子过滤,在冰水里搅打成云絮。
最绝的是烤炉工序。老师傅用牛皮纸包着蛋糕胚送进砖窑,槐木炭火舌舔着铁盘,甜香渗过墙缝,铁蛋的灶糖化在掌心。那年他学会个新词——"戚风",写在作业本上被老师画了红圈,却成了他午夜反刍的梦呓。
#奶油蛋糕#粮票作废那年,铁蛋在县城开了首家西饼屋。玻璃柜里摆着带酒渍樱桃的奶油蛋糕,每有孩童扒着柜台张望,他总切块边角料递过去。
昨夜爹娘捎来腌好的樱桃,说是老宅果树结的。铁蛋站在凌晨三点的操作间,把鲜奶油打发到第五分钟——这是老师傅当年教的诀窍。第一缕晨光爬上转台时,他忽然想起那个霉斑奶油块,喉头泛起经年的酸苦,又被新打的奶油抚平成绵长的甜。
老式烤炉早换了电烤箱,槐木炭香却永远留在八十年代的晨雾里。每当铁蛋看见孩童鼻尖抵着玻璃柜,便觉那辆吱呀作响的板车,仍在记忆深处碾着柏油路,载着永不褪色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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