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已过,又到闹元宵玩灯时。黄陂有“年小月半大”“月半大似年”的说法,可见对正月十五的重视。武汉市内却没有黄陂那么热闹,周边县市崇尚闹元宵的也不那么多,唯独黄陂最为兴盛——西边祁家湾、李集的僵狮子久负盛名,东边凤凰寨众龙灯登顶拜庙朝香盛况空前。
每每想起儿时情景,恍如昨日。70年代受文化大革命影响,元宵玩灯是被禁止的,在大人们的谈论中也不知玩灯为何事,心想,灯有什么好玩的嘛。
记得有一年元宵夜,在那没通电,又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的年代,大人们站在稻场闲聊,鼓动湾里十来个大哥哥们,一人挽一个1米多长的草把,去对面山脊。一向谨小慎微的母亲竟默许了我跟往。
我们一行人乘着皎洁月光,来到山脊,一字排开,点燃草把舞动,并兴奋地欢叫。远看,如一条条火龙在舞动。小小举动满足了大人们的看灯情结。不一会儿,远处的山梁上也出现几条同样的火龙。这就是玩灯么?虽说只是舞动那么几分钟,我却着实兴奋。
1978年,随着文革后文化领域的全面解禁,黄陂各村湾开始筹备正月十五玩灯庆丰年。我们周边较有名的当属王氏家族的四条龙灯,他们王氏有四个村湾,人口众多,实力强,节目自然丰富。
他们一个湾出一条龙,四条龙灯翻腾舞动,场景甚是壮观。不仅如此,他们还有狮子灯、采莲船、蚌蚌精、抬盒故事、踩高跷等。
采莲船也叫跑旱船,一老汉撑船,一小男孩扮成小媳妇坐船,船后一艄公婆(丑角)拿一破扇跟船跑。老汉唱着动听的曲调,送出好彩头与祝福。蚌蚌精则是一老渔夫擎着一破鱼网,跟一个美娇娘扮的蚌蚌精斗智斗勇的故事。
抬盒故事,是由八个壮汉抬着一个盒柜,上面装上支架,装扮几个历史人物,演绎一个故事。故事越多,越能显示这个家族的实力。
如今还有印象的是唐僧师徒的故事,小童扮的孙悟空在上面时不时转动翻几个筋头,两边有人用叉篙护着。那时可没有电视,更没有《西游记》的电视剧,这个场景引得十里八乡的人们都来观看。
我们湾里只能玩狮灯,不得舞龙灯,从小就听湾里老人说:我们湾子是盐船地(地形似盐船,发财地),如若舞龙,会掀翻盐船,于家族不利。故此,从古至今只玩狮灯。
老人们还说,(盐)船少了一根桅杆,湾里必须得有一姓“韦”的,巧的是,我们本无杂姓的湾,竟然还真有一姓“韦”的百年老户。我想,这一传说必定是哪位先贤为保护这一外姓人家的智善举吧。
记得第一次筹备时,我们湾用彩色棉布做狮衣,用麻丝染色作狮毛,狮头是定购的。当时信息闭塞,可不知有广东那么萌的南狮,北方有那么威的壮狮。我们的狮头有着寺庙四大天王一般的豹头环眼、血盆大口,好生威猛。
年少的我曾建议用一弧形铁丝穿入眼角,并在上面连一块彩布,可以使狮子眨眼。几位大哥采纳了,庙会上引得大家惊奇,“看,狮子会眨眼呢!”现在想来可笑,灯狮是被寄予神灵的,是用来驱邪祈福的,根本用不着眨眼卖萌取悦观众,只要显得威猛就行。
随着锣鼓声的加持,青年人在老一辈的传帮带下,都争先恐后地学着舞狮,兴趣盎然。
正月十二,湾里开始热闹起来,锣鼓也开练了。小孩们各显其能做灯笼,那个时候,可没有现在这些各种塑料电池灯笼卖,都是自制圆形竹编蜡烛灯笼,或者五角形蜡烛灯笼。
母亲用细竹条为我做了一个兔形灯笼,两只耳朵和尾巴上都坠了一个萝卜块,我提着灯笼走动时,兔子的耳朵和尾巴也随着摆动起来,惟妙灵动,当时羡煞了好多小伙伴,也博得了众多观灯客的眼球。
正月十五下午,灯狮去上庙敬佛,并在庙场尽兴表演一番。到了晚上,我们提着灯笼随着灯狮沿户送福,每到一处,家主都已摆好香案供果,燃鞭相迎,递烟招待,两头灯狮在鞭炮锣鼓声中轮番欢快地在主家案前舞动。
他们时而跳动,时而碾滚,时而咬痒,时而吃供果,时而逗弄主人,累了就邀另一头灯狮接替表演。最后两狮并立,由说彩人说彩,祈福贺春,完毕又去下一家。若遇家境殷实的,舞狮人会“赖”着不走,要多讨些烟酒。
狮灯走后,采莲船登场,采莲船也是在厅堂撑划,撑船的人得有好口才,见什么人说什么彩头——读书的说高中,做生意的说发财,结婚的说添丁进口,不带重复。
老汉喊彩,旁人附和,说一段,船就随着撑杆转动,艄公婆跟着船作丑地扭动。环节基本都是先拜年,再贺彩,最后讨要烟酒,一切都在欢笑声中进行。如此每家必到,一般得一通宵。
记得那次,我们小孩也兴奋地跟着看了一整晚,第二天早上直接去了学校。通宵未睡,实在太困,我趁上课前趴在桌上小眯一会,结果却真睡着了。老师来了,本该喊“起立”的我被同学的笑声惊醒。
一向严厉的老师竟然慈爱地说,“昨天玩了通宵,让他睡一会儿。”这让我受宠若惊,不知是老师的慈爱还是沾了“玩灯”的光,总之,让我铭记至今。
时光一去不复返,回首已是几十载。这几十年中,我几乎每年元宵节都会看龙灯看狮舞,虽然早已没有小时候的新奇,但依旧乐此不疲,或许,只有这样,才是真正地闹元宵吧。
本文作者常青树授权新集旧事发布,常青树,67年出生,王家河人,八五年高中毕业于李集,修过家电,做过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