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经钩考】《素问·灵兰秘典论》篇疑由全元起补入

金栋按：中医十二官，实指六脏六腑十二个器官。以封建社会官职称谓比喻十二脏腑之功能，见于《素问·灵兰秘典论》篇（全元起注本名《十二藏相使》），流传至今，成为正统权威说法。实际上，六朝（魏晋南北朝）隋唐时期，五脏六腑尚有其它官职称谓，传世医籍见于《中藏经》（扁鹊学派之医籍，见李伯聪《扁鹊和扁鹊学派研究》）《千金要方》《外台秘要》等，出土医籍见于《敦煌古医籍》等。

从唐·孙思邈《千金方·序例》看出，孙氏熟读《素问》《针经》等，如说“凡欲为大医，必须谙《素问》《甲乙》《黄帝针经》《明堂流注》、十二经脉、三部九候、五脏六腑、表里孔穴、本草要对……”云云，《灵兰秘典论》官职称谓应了然于胸，但是为何孙氏没有沿袭《灵兰秘典论》之官职称谓，而采纳当时流传的如扁鹊学派之医籍《中藏经》等医籍中的记载呢？或有两种可能：

一是孙思邈并不认同《灵兰秘典论》正统权威之说；二是孙思邈并未见到全元起《素问》注本。哪种可能性大呢？这就需要考证《灵兰秘典论》这一篇之来路了！

《素问》即《黄帝素问》。

《素问》之名，首见于东汉张仲景《伤寒杂病论序》（按：据考，此序文并非仲景全撰或自撰，有魏晋太医令王叔和附益补入者，于此不赘），南朝齐梁间·全元起曾为《素问》作《训解》，惜已轶。据《南史·王僧孺传》记载：“僧孺工属文，善楷隶，多识古事。侍郎全元起欲注《素问》，访以砭石。僧孺答曰：‘古人当以石为针，必不用铁。’”宋臣林亿等《重广补注黄帝内经素问序》说：“苍周之兴，秦和述六气之论，具明于《左史》。厥后越人得其一二，演而述《难经》。西汉仓公，传其旧学；东汉仲景，撰其遗论。晋皇甫谧刺而为《甲乙》，及隋杨上善纂而为《太素》，时则有全元起者，始为之训解，阙第七一通。”明·徐春甫《古今医统大全》说：“全元起以医鸣隋，其实不在巢、杨之下。一时缙绅慕之如神，患者仰之，得则生，舍则死。其医悉祖《内经》，所著《内经训解》行世。”（按：林亿、徐春甫认为全元起是隋人，并误）

《黄帝素问》之名，首见于《隋书·经籍志》且两见，说：“《黄帝素问》九卷（梁八卷）。”又说：“《黄帝素问》八卷，全元起注。”

今通行本《素问》是经唐·王冰次注、宋臣林亿等《新校正》者，全称《重广补注黄帝内经素问》。唐代王冰在整理次注《素问》之前，有两部今本《黄帝内经》（《素问》+《灵枢》）之不同传本，即晋代皇甫谧《甲乙经》和唐初杨上善《黄帝内经太素》（残本）。但二书皆无《灵兰秘典论》篇内容。据龙伯坚《黄帝内经概论》考证，中正、州都之官是魏晋以后才有的官职，故《灵兰秘典论》这一篇应是魏晋以后的作品，说明至迟在晋代尚未见《灵兰秘典论》出现。晋代皇甫谧《甲乙经》以针灸内容为主，未见载录“十二官”亦在情理之中。隋初萧吉《五行大义》有《灵兰秘典论》“五脏之官”的记载，且《黄帝素问》一名，首见于《隋书》，说明隋代以前已有此篇。按照此逻辑推断，《灵兰秘典论》此篇定出现在南北朝时期。

据宋臣林亿等《重广补注黄帝内经素问序》，首先给《素问》作注解者是南朝齐梁间全元起（见上），惜已佚。而“全元起本，根据宋臣林亿等提供的资料，足可说明，其在篇名、文字、卷数及佚缺情况等方面，固可提供诸多梁代早期《素问》传本的情况和实证，反映其基本面貌，在卷次、篇次及内容方面，均显得比较混乱。因此，在内容方面，多有重合之外，甚至有整篇的重复，尚有些互不相关的内容，合并为一篇。因此，全元起注本之祖本，极可能为曾经多人之手，并参照多种不同传本的传抄本。但另一方面，从全书总体内容看，与王冰注本亦基本相同，篇名也大都一致”（张灿玾《黄帝内经文献研究》）。也就是说，《灵兰秘典论》此篇内容，可能并非《素问》原书中固有，是全元起参合当时不同的传抄本，在给《素问》作注解时，重新补入的。

《素问》全元起注本问世后，是否能得到广泛流行传播，是个未知？如孙思邈早年《千金要方》并未全录《伤寒论》则是例证。然隋·萧吉《五行大义》有《灵兰秘典论》五脏官职，而孙思邈虽“博取群经，勤求古训”，疑孙氏既未见到《素问》全注本，亦未见到《五行大义》。

无论《灵兰秘典论》十二官，还是《千金方》等五脏六腑之官，其功能皆是比类推演而来。殊不知，其可比类性非常小，且临床是否如此，则全然不顾！故屡遭诟病。

要之，《灵兰秘典论》此篇疑由全元起在给《素问》作注解时补入，犹如王冰注解《素问》时补入七篇大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