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用今天的话讲，就是一个精致利己主义者。她因为家里要穷死了，卖到荣国府在贾母屋里为奴，只为自己和家人能活命，所以她刚进荣府是很安分守己的，说她：

服侍贾母时，心中眼中只有一个贾母；如今服侍宝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个宝玉。

这一特色被贾母定义为“竭力尽忠、心地纯良、克尽职任。”（第三回）

这些可以理解袭人是一个忠诚之人吗？其实不是，袭人是受过生存威胁的人，尽管在荣府为奴，但吃穿用度是非常奢华的，比普通百姓都不知好多少倍，她是珍惜这样的生存环境，所以，她才会服侍谁就一心一眼对待那个唯一的主子，貌似是笨的，但也是一个奴才最佳的生存之道。

袭人的任何举动，都是为自己的生存空间角度来思考的，从主子的眼里看，这也是好奴才的表现，正因为此，贾母才将她送给了宝玉。

当袭人在荣府也混成了老资格的丫鬟，尤其是她深受贾母信任和宝玉依赖之后，她的心思就开始不安分了。宝玉在秦可卿卧室做了一场太虚幻境大梦，因梦里和警幻之妹可卿成婚，因此他梦遗了。当时伺候在旁为伴，并为宝玉穿衣整装的共有四个丫鬟：袭人、媚人、晴雯、麝月，但只有袭人摸到了宝玉的这一隐私，而且有心地赶紧回绛芸轩为他换了中衣（内衣）。

原本这件事到这里就完了，但袭人却有意引逗宝玉，问他“那些脏东西是从那里流出来的？”还含羞哧哧而笑，弄得宝玉荷尔蒙再次萌发起来，拉着她再试一次梦里警幻所授的男女云雨之事。所以，可卿只能算是宝玉幻觉里的云雨对象，袭人才是将宝玉从男孩变成男人的那一个。这样的一件事还上了回目，叫做：贾宝玉初试云雨情。

贾宝玉的初试，其实是袭人故意引逗之下的初试，说是袭人的步步为营、拔高上位，所做的尝试和冒险也不为过，可见袭人可不是贾母以为的笨人、老实人，她实实在在是很有心机的人。袭人此时已经有了新的目标，她要做一个奴才能达到的最高目标：成为男主子的姬妾。将来为主子生儿育女，自己也就登堂入室成为荣国府的半个主子了。

在这样目标的驱动下，袭人时不时会暴露自己的野心，言语和行动上时不时有出格行为。比如她十分反感宝玉对于黛玉感情的忠诚，企图插手干预宝玉的婚姻选择，比如她潜意识里疏远黛玉的坚定支持者贾母，而转投门庭于王夫人麾下，在获得王夫人的信任后，她实际的角色已经成为木石姻缘的打手，所有真正纯良的女孩子都遭受到了她的打击，晴雯、芳官、四儿等人都是。

宝玉并不傻，处心积虑的袭人，被他从信任、依赖到一步步反感直至厌弃，二人关系一个重要的转折就是，端午节挨打后，他要给黛玉送两方旧帕子，就刻意支开袭人，让她去远在东北角的蘅芜苑去找宝钗借书，让晴雯为他传送。

而且就在这个端午节，袭人还被宝玉狠狠地踢了一脚，小说说是误伤，那干嘛要多此一笔呢？惜墨如金的曹公哪里有什么“误”，不过是宝玉厌弃袭人的借口而已。

袭人的目标达成了吗？宝玉婚前是达成了的，王夫人事实上承认她姨娘的地位，工资、待遇向已经有生育之功的赵姨娘看齐。但是宝玉宝钗大婚后，袭人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袭人和薛大姑娘原本因为有共同的对手，就是黛玉和晴雯，很自然地形成了同一阵营，但是晴雯死了，黛玉死了，对手没有了，薛宝钗也就不需要和自己同质化严重、且老、且资深、且知道自己底细的这么一个袭人老姨娘了。再怎么着也不如自己的丫头用着顺手。

袭人可就尴尬了，关于袭人的结局，脂砚斋有很明确的批语，说她离开荣府前跟宝玉说：“好歹留着麝月！”可见她是在贾府抄家前离开的，这时的荣国府还没有败，既然麝月都能留下，怎么已经成为荣府内眷宝玉姬妾的袭人反而要离开呢？宝玉烦她也不至于撵她，王夫人就算认为她没有了利用价值，也不至于舍弃她而选择麝月，那就只有一个人容不下她，就是冷面冷心的冷美人薛宝钗。

可惜袭人一心巴结薛大姑娘，只能自食其果，落得个“优伶有福”的嫁作伶人妇的结局。

本文作者：屏山品红楼

参考原著：《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图片来源：87央视电视连续剧《红楼梦》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