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也有不正经的时候。

比如唐诗中有一种体裁，叫“香奁体”，多绮罗脂粉之语，因此又称“艳体诗”，主要代表人物就是韩偓，并著有《香奁集》，其中就有一首《席上有赠》：

鬓垂香颈云遮藕，粉著兰胸雪压梅。

莫道风流无宋玉，好将心力事妆台。

当然，这并不代表古人假正经，文学最有趣的地方就在于开阔、包容，妙笔写众生，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金瓶梅》亦曾风靡一时，《红楼梦》更是四大名著之经典，甚至成为了一种学流。尤其是一些现代诗，同样存在香风艳曲。

比如余秀华的《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

其实，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无非是

两具肉体碰撞的力，无非是这力催开的花朵

而我们今天要讲的这首诗，虽然是古人的手笔，但开放程度不亚于余秀华，或者说更有韵味。

他叫王偁（chēng），亦作“称”，南宋眉州人，与苏东坡同乡。他的父亲王赏是一位史学家，为人刚正不阿，曾任实录修撰官，生前一直在修北宋历史，但未能完成。

王赏过世后，王偁子承父业，修撰了《东都事略》，是后人研究北宋九朝的重要文献之一。

除了修史，王偁还擅长写诗填词，笔下有很多佳作。并且，王偁官运显达，历吏部郎中，承政郎、终官直秘阁，所以很多诗词都得以保存。

我们今天要讲的这首，是王偁的怡情之作，题为《酥乳》：

一双明月贴胸前，紫禁葡萄碧玉圆。

夫婿调疏绮窗下，金茎数点露珠悬。

诗中的“明月”和“葡萄”为隐语，另有所指；

紫禁：古代人常以紫微垣比喻皇帝的居处，故称宫禁为“紫禁”，尤其是清代人，直接把皇城称为“紫禁城”；

调疏：谓男女之事，唐代卢纶曾有诗“一人女壻万人怜，一夜调疏抵百年”；

金茎：指古代承露盘下的擎柱；

因此，诗文大意可解为：

夫妻轩窗斜卧，蜜语甜言，小娘子身姿妙曼，一袭纱衣若隐若现，似乎包裹着两轮明月，又似宫中刚进贡的葡萄，饱满多汁，碧玉一般圆润。夜色温柔，春宵一刻，就连承露的玉盘也感到羞赧，露水凝结在铜柱上，悬而欲滴。

自然，这是一首不太好直译的诗，你懂的，不过就诗本身而言，诗人的笔触生动细腻，情景交融，极具想象力，比如第一句：

“一双明月贴胸前”

白居易在《上阳白发人》一诗中就曾写：皆云入内便承恩，脸似芙蓉胸似玉。

这种比喻即形象又妥帖，很准确地写出了佳人体态之美，又不显流俗。

而王偁笔下的“明月”有异曲同工之妙，月从来只有一轮，而诗人写“一双”，不言而喻。尤其贴合诗题《酥乳》，就不难知道取意何为。

“紫禁葡萄碧玉圆”

这句诗同样是对佳人形态的描写，为前一句的加深，初唐宋之问有诗：明河可望不可亲，愿得乘槎一问津。

如果说明月高悬，可望而不可及，那么“葡萄”就更加真切，更加细微。

宫中进贡的水果，皆是千挑万选，而古代的葡萄是稀罕之物，多产西域，状若紫玉，所以同来形容佳人体态胸姿，十分到位。

“夫婿调疏绮窗下”

叙述完佳人的姿色之后，诗人开始写实，一对小夫妻依偎在轩窗之下，话语绵柔，含情脉脉，是十分恩爱的举动。

烛影摇曳，香风抚面，正是春宵一刻值千金，虽然此时可能是初秋之季。

“金茎数点露珠悬”

最后这一句诗……非常不好解，但从诗的整体结构来看，诗人从明月写到葡萄，为由大到小的景象过渡，那么再由绮窗到露盘，则为由近及远的视野扩展。

也或者，诗人另有表达，否则衔接比较生硬，尤其本句诗理应是上一句“叙事”的延续，本该对行为有所加深。

就比如李清照曾在新婚夜写下“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但随后她就接了一句“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这符合“起承转合”的诗理。

因此只能说，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文章也好，古诗也罢，有些时候只能意会。横看成岭侧成峰，你见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就是什么。

但毫无疑问，抛开“香奁体”诗风不说，王偁这首诗意趣十足，对细节的描写很到位，落笔也很轻灵，没有过度着墨，反而韵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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