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把青春热血
"又是一年春风暖,该是回家的时候了。"二哥王建民收拾着背包,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窗外的海风吹进来,带着咸咸的味道。
那是1974年的春天,海军营房里弥漫着一股特别的气息。
我和二哥都在海军部队服役,眼看着就要退伍了。
军营的生活是单调的,可每一天又都充满期待。
记得刚入伍那会儿,我什么都不会,连站军姿都歪歪扭扭的。
是二哥一次次扶正我的肩膀,教我挺直腰板。
"头抬起来,眼睛往前看,膝盖打直了!"二哥总是这样一遍遍地教我。
夜里值班的时候,二哥还教我认星星,说这是航海要用的本事。
寒来暑往,我们就这样一起扎根在这片蓝色的海疆。
"小武,你说咱们这一走,以后还能再看见这片海吗?"二哥望着远处的海面出神。
我笑着说:"二哥,回家后你就顾不上想这些了,听说张红霞一直在等你呢。"
提起张红霞,二哥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那是我们村里公认的美人,从小就跟二哥两小无猜。
。"二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我帮着收拾东西,心里也美滋滋的。
这些年,家里就靠着我们俩每月的津贴补贴,总算把妹妹的学费凑齐了。
爹总说:"咱家就指望你们兄弟俩了。"
娘的信里经常念叨:"你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啊,家里的地都荒着呢。"
可就在我们准备退伍的前几天,突然接到了紧急集合的命令。
那天晚上,连长李铁山把我和二哥叫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煤油灯晃动着昏黄的光,映着连长严肃的脸。
"小武,建民,组织上有个任务要交给你们。"连长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二哥立刻挺直了腰板:"请组织放心!"
我心里却打起了鼓。
爹娘年纪大了,地里的活越来越干不动了。
妹妹还在上学,家里就指望着我们回去。
可是看到二哥坚定的眼神,我也咬牙站直了身子:"是!保证完成任务!"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海风吹动着窗帘,远处的灯塔一闪一闪的。
二哥在上铺轻声说:"小武,你放心,等任务完成,咱们就回家。"
"可是二哥,张红霞那边......"我欲言又止。
"她会懂的。"二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
第二天,二哥写了一封长信寄回家。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依然坚守在岗位上。
每次收到家里的信,心里都特别难受。
妹妹王小梅在信里说,村里人都在议论。
说我们兄弟俩抛弃父母,不孝顺。
说二哥是负心汉,害得张红霞白等。
二哥看完信,握紧拳头:"等咱们回去,一定要让他们明白,当兵不是混日子!"
春去秋来,我们在海边守望。
每个休息的时候,二哥都会掏出张红霞的照片看看。
那是他们一起去县城照的,张红霞穿着花布衣裳,笑得那么甜。
"红霞,再等等我......"二哥总是轻声呢喃。
又是一个春天来临,我们终于等到了替班的新兵到位。
临走那天,连长特意给我们举办了一个简单的欢送会。
战友们唱起了《军港之夜》,那歌声在海风中飘荡。
"王建民、王小武同志,这一年多来,你们为部队作出了重要贡献。"连长的话语依然铿锵有力。
回到家乡的那天,天还蒙蒙亮。
村口的大槐树还是老样子,只是又长高了些。
可是,等待我们的却是晴天霹雳。
张红霞已经嫁人了,嫁给了邻村的豆腐坊老板。
二哥强装笑脸:"也好,也好,这样我能专心照顾爹娘。"
可我知道,他心里有多难过。
那天晚上,二哥一个人喝了很多酒。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村后的小河边。
"二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武,你说我是不是太傻了?"二哥醉眼朦胧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二哥,你是最好的兵。"
日子还得继续过。
我和二哥在村里开了个小五金店。
白天修修补补,帮乡亲们修理农具。
晚上就坐在店门口纳凉,看着星星。
妹妹考上了师范学校,这是我们全家最自豪的事。
慢慢地,村里人不再说闲话了。
他们看到我们兄弟俩踏实肯干,待人热心。
更重要的是,每次村里有年轻人要参军,都会来找我们问经验。
张红霞后来也来过店里。
她带着她的小儿子,要买几个门锁。
二哥手脚麻利地帮她修好了坏掉的锁芯,还不收钱。
"建民,对不起......"张红霞红着眼圈说。
二哥笑着摆摆手:"都过去了,日子过得好就行。"
看着张红霞离开的背影,二哥的眼神依然温柔。
那天晚上,二哥破天荒地跟我谈起了心里话。
"小武,其实我不后悔。"二哥点起一支烟,"当兵报国,这是咱们的选择。"
我知道,二哥说的是真心话。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的小店成了村里的老兵之家。
每逢过节,战友们都会来坐坐。
有的带着媳妇,有的抱着娃。
大家坐在一起,聊聊往事,唱唱军歌。
二哥总会把最好的烟留给战友们。
1976年的春天,二哥遇到了个姑娘。
她叫李秀兰,是县医院的护士。
那天她来给我们送防疫药品,看见二哥在修自行车。
二哥蹲在地上,认真地调着车链子。
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映出一道温暖的剪影。
秀兰就这样站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
后来我们才知道,秀兰的哥哥也是军人。
她懂得军人的担当,也理解那份责任。
这一回,二哥没有再犹豫。
他们的婚礼很简单,但格外温馨。
战友们又聚在了一起,穿着便装,唱着军歌。
秀兰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笑靥如花。
二哥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流泪。
他说:"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一个懂我的人。"
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妹妹毕业后,在县城小学当了老师。
我也成了家,娶了村里的李大妮。
每到夏天的晚上,我们两家人就坐在店门口乘凉。
孩子们在脚边玩耍,欢声笑语不断。
二嫂总会炒一盘花生米,泡上一壶茶。
1980年,我和二哥商量着把店面扩大了。
添了些新货,还学会了修收音机和手表。
生意越来越好,日子也越过越红火。
可是每次收音机里播报军事新闻的时候,我们都会停下手中的活。
那片我们守卫过的海疆,永远在我们心里。
妹妹经常说我和二哥傻,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每当这时候,二哥就会笑着说:"小梅啊,当兵不是为了那点津贴。"
"是为了咱们老百姓能安安稳稳过日子。"我会接上二哥的话。
这些年,村里参军的年轻人越来越多。
他们临走前,都会来店里坐坐。
二哥总会给他们讲些当兵的故事。
讲值夜哨的时候怎么认星星。
讲海上遇到风浪时怎么观察天气。
年轻人听得入神,眼里闪着光。
去年,隔壁李大爷的孙子参军时,特意来找我和二哥取经。
看着那小伙子穿上崭新的军装,我们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
日落西山,我和二哥坐在店门口的老藤椅上。
天边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
远处传来收割机的轰鸣声,又是一年丰收季。
"二哥,如果再让你选择一次,你还会留下来吗?"我轻声问道。
二哥掏出那本早已发黄的军人证。
上面的照片已经模糊,但那身挺拔的军装依然清晰。
"会!当兵报国,这是咱们的选择,也是咱们的骄傲!"
夕阳的余晖洒在我们身上。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春天,那个我们毅然决定留队的日子。
青春虽然已经远去,但我们的心依然守护着那片海疆。
村口的大喇叭又响起来了,又是一年征兵季节。
我和二哥相视一笑,默默举起了右手,向着天边敬了个军礼。
那片蔚蓝的海疆,永远值得我们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