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
＂沈班长，听说你打水的时候老往金家跑，看上人家姑娘了吧？＂战友小声打趣道，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这话把我拉回了1977年那个春天。
那时候我们连队正在山东某地进行为期一个月的野外拉练，驻扎在金家村休整。
记得那是个傍晚，天边的晚霞红得像火烧一样，我带着几个战友去金家打水。
金家的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老金头是个地道的庄稼人，皮肤黝黑，眼神憨厚，常年劳作让他的背都有点驼了。
他女儿金巧玉正在院子里喂鸡，身材瘦小，穿着打着补丁的蓝布衣裳，扎着两条细辫子，清清秀秀的。
＂叔，能打点水不？＂我抱着水壶，站在院门口问。
＂快进来快进来，解放军同志喝水不要钱。＂老金头连忙招呼我们。
巧玉赶紧放下饲料盆，麻利地帮我们打水。
我注意到她的手上有不少老茧，一看就是个勤快的姑娘。
打水的时候，她不经意抬头看了我一眼，我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那天晚上，我躺在干草堆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巧玉那双清澈的眼睛，总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主动请缨去帮金家干活。
巧玉在菜园里除草，我就跟着去帮忙。
春日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她的身上，像是打了一层金边。
她低着头专心干活，我偷偷看她的侧脸，觉得特别美。
＂你叫啥名字啊？＂我小声问。
＂金巧玉。＂她脸微微一红。
＂真好听，跟你这人一样。＂
她抿嘴笑了笑，继续低头拔草。
就这样，连队在金家村休整的日子里，我每天都找机会去金家帮忙。
战友们打趣我：＂沈伟国，你小子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我也不否认，心里确实对巧玉有了好感。
她勤快、善良，虽然家境贫寒，但从不抱怨。
每次我去帮忙，她总是默默地在一旁干活，偶尔抬头对我笑笑。
有一天晚上，我鼓起勇气约巧玉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聊天。
槐花香飘满了整个村子，月光下，她显得格外腼腆。
＂等我退伍了，就来找你。＂我认真地说。
巧玉低着头没说话，但我看见她的耳根红了。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几天连队就接到紧急命令要提前离开。
临走那天，我想去跟巧玉告别，可她一大早就去地里干活去了。
我在她家院子里转了好几圈，最后在水井边留下一张纸条：＂等我！＂
离开金家村后，我总是想着巧玉。
每次写信，都详细说说部队的生活，问问她家里的情况。
她的回信虽然不多，字迹也歪歪扭扭的，但字里行间都透着对生活的热爱。
记得有一封信里，她说村里办起了扫盲班，她每天晚上都去学认字。
这让我特别感动，也更加坚定了要娶她的决心。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1978年夏天，我收到了最后一封信。
信中说她要去县城蛋品厂当工人了，让我别再写信了。
我一下子愣住了，连着写了好几封信过去，可再也没有收到回信。
那段时间，我就像丢了魂似的，战友们都看出我的不对劲。
班长李大壮劝我：＂小沈啊，人各有命，强求不来。＂
我知道他说得对，可心里就是放不下。
直到多年后我才知道，原来那时候巧玉的哥哥出了车祸，家里为了救治欠下一屁股债。
她去蛋品厂是为了帮家里还债，后来她嫁给了厂长的侄子，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1980年我退伍回老家，特意去了一趟金家村。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只是人事已非。
老金头告诉我，巧玉在县城生了个胖小子，逢年过节才回来看看。
我站在那口老井边，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扎着两条细辫子的姑娘。
青春就像井里的水，一眼望不到底，却清澈见底。
后来我在老家县城一家机械厂当了工人，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老伴。
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知道我心里有过一段故事，从来不问。
日子过得平淡而温馨，我们有了两个孩子，生活也渐渐有了奔头。
有时候跟老伴提起当年的事，她总是笑着说：＂那是你们那个年代独有的纯真。＂
确实，那是一段再也回不去的岁月。
没有轰轰烈烈的表白，没有海誓山盟的承诺，只有一个军人的坚守和一个农家女儿的选择。
1985年的一天，我去县城办事，在百货大楼门口无意中遇见了巧玉。
她穿着时髦的确良衬衫，头发烫了卷，看起来像个城里人了。
我们都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打招呼。
她说她现在是蛋品厂的质检员，日子过得不错。
我告诉她我也结婚了，有了两个孩子。
临别时，她说：＂沈班长，谢谢你当年对我的好。＂
我笑着摇摇头：＂都是过去的事了。＂
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见过面。
现在我已经是个爷爷了，有时带着孙子去公园玩，看到那些穿军装的年轻人，就会想起自己当年的样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渐渐明白，年轻时的感情就像春天的细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但它们都在我们的生命里留下了印记，教会我们成长。
前些日子，我又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还是那个年轻的班长，站在金家的院子里打水。
梦醒时分，窗外下着毛毛细雨，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春天。
老伴见我发呆，问我想什么呢。
我笑着说：＂想起了年轻时候的事。＂
她理解地拍拍我的肩膀，给我倒了杯热茶。
岁月带走了青春，带不走的是那些美好的回忆。
那年在金家村的点点滴滴，就像老家的万年青，历经风霜，却依然葱郁。
每当看到现在的年轻人谈恋爱，大胆追求自己的幸福，我就觉得，时代真是变了。
那时候的我们，把爱藏在心里，用行动来表达。
现在想来，那种克制的感情，反而让人回味无穷。
有时候想想，也许正是这份懵懂的感情，让我明白了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担当。
我常常告诉自己的孩子们，人这一辈子，要学会珍惜，也要学会放手。
时光荏苒，日子还在继续。
我和老伴常常去乡下走走，每次经过打水的老井，都会驻足片刻。
那些年轻时的故事，就像井水一样清澈，永远珍藏在记忆深处。
昨天，我收到了一个惊喜。
儿子说他在县城遇到了巧玉的儿子，现在是县医院的医生。
他说他妈妈常常提起当年那个对她特别好的解放军叔叔。
听到这些，我心里暖暖的。
原来，在岁月的长河里，我们都没有被遗忘。
那些青葱岁月里的点点滴滴，永远定格在1977年那个春天。
就像那口老井，默默地见证着我们的青春，我们的成长，我们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