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贾政领着贾宝玉一路行来,既考试林黛玉的才能,又点评重要的轩馆。其中对潇湘馆、稻香村和蘅芜苑的点评非常重要。曹雪芹预设伏笔,将贾政对林黛玉、李纨和薛宝钗的评价影射出来。高低便是顺序排行。
稻香村排在潇湘馆后、蘅芜苑前,不但是它位置在中间,评价也是仅次潇湘馆,排在蘅芜苑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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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走,一面说,倏尔青山斜阻。转过山怀中,隐隐露出一带黄泥筑就墙,墙头上皆稻茎掩护。有几百株杏花,如喷火蒸霞一般。里面数好屋。外面却是!榆、槿、枳,各色树稚新条,随其曲折,编就两溜青篱。篱外山坡之下,有一土井,旁有桔槔辘轳之属。下面分畦列亩,佳蔬菜花,漫然无际。贾政笑道:“倒是此处有些道理。固然系人力穿凿,此时一见,未免勾引起我归农之意。我们且进去歇息歇息。”(引第十七回)
与潇湘馆的“不枉虚此一生”和蘅芜苑的“无味……有趣”不同,贾政评价稻香村是“有些道理……勾起我归农之意……进去歇息歇息”。
说潇湘馆是赞美和羡慕,却带有一种他“得不到”的向往。
说蘅芜苑是先贬后褒,自带可有可无的“平常心”。
说稻香村是满意和欣慰,想要就此放下重担而归隐。
贾政话里话外对稻香村就有一种“归属感”。他想要进去“歇息歇息”,是这里能让他休息。联系到日后李纨住在这里教养贾兰,贾兰日后则在贾府抄家后破而后立,成为扛鼎贾政一脉传承的继承人,可知贾政对李纨这个儿媳妇是非常满意的。
所以,贾政说他“勾起归农之意”,实际是指古代官员士大夫致仕还乡退休的田园生活。全身而退是一种“幸”,后继有人才是“福”。贾政对李纨教养的贾兰也是极为满意,认为后继有人才要歇一歇。
而且,当时的林黛玉和薛宝钗也都不是他的“儿媳妇”,是以贾政在潇湘馆和蘅芜苑都没有“歇息”,来到稻香村觉得“累”,其实是有放下家族重担,欣慰身后有孙子贾兰而无虞的意思。
贾政这种心态,是典型的封建士大夫的传承思维。子孙绵延是重中之重。李纨之功,生育贾兰当属首功。反观王熙凤无法生育儿子,还妒忌不允许贾琏与别的女人生,就不是功而是罪。最终贾赦、贾母都忍不住出手时,就是王熙凤的悲剧。
李纨出场就是寡妇,人生最低谷。与王熙凤出场赫赫扬扬,人生巅峰形成对比。但也正是如此,李纨身边有子而无忧,就像贾政心中有底一样。他们母子尽管无法成为荣国府第四代的继承人,但却是难得的超然心态,不像王熙凤那样进退失据。
李纨后来选择住进稻香村,就是借由此处不饰铅华,要褪去贾兰身上的富贵繁华之气。尽管李纨并不会知晓未来贾府会抄家,却知道富贵而淫的坏处。她将贾兰放在稻香村,借田舍阡陌夯实贾兰平实的心性,本是要面对日后独立门户的境况,却不想无心插柳,贾家抄家后他们母子反而应是最先适应了败亡后的生活。
贾宝玉在家破人亡后一蹶不振,贾兰却能奋发图强而自立,这就是这对叔侄的差距。但真正的差距实际是王夫人与李纨这对婆媳的教子理念不同。
王夫人是宠溺纵容的富养,替贾宝玉安排一切。
李纨是平淡朴实的穷养,让贾兰在富贵中接受平凡和努力创造的重要。
可能有人会说贾宝玉是被贾母养坏,实际是误会了贾母。贾母只是认为贾宝玉不是科举仕途那块料,就不要勉强。贾母培养的贾宝玉,无论心性端正、博学多才、文采斐然,都是上上之选。
贾母是荣国公诰命夫人,她给子孙留下的是最好的。也不可能像李纨一样接受穷养儿子的意识。因为贾宝玉是未来荣国府继承人,并不用穷养。而祖母与母亲的教育立场不同。不能用王夫人、李纨的立场要求贾母。
言归正传,贾政对李纨的满意,就是她在丈夫日后,不但能够恪守妇道贤德,更是从小将贾兰言传身教成一块科举仕途的材料。这是贾府不具备,唯有李纨出身国子监祭酒之家才有的特殊能力。
贾兰潜移默化受李纨教养,就能成为贾政未来最大的希望。未来二房贾宝玉继承荣国府,贾兰若能金榜题名,肯定是要光大贾府,荣耀门楣的。这是李纨之功。所以,当贾宝玉用“新涨绿添浣葛处,好云香护采芹人”作为稻香村的“联对”,贾政是满意的。
尽管当时他并不知道此处是未来儿媳妇和孙子的住所。但作为曹雪芹的预设伏笔,代表了贾政认可以《诗》《风》《雅》所赞美的李纨之德行。李纨也终不负所望,未来培养贾兰成才,做到了破而后立的壮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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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观点根据《红楼梦》80回前故事线索整理、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