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都会火一把。

文/易琬玉

编辑/姜雪芬

一个普通的周四，大炮从网上拿货后，在小区幼儿园门口摆摊卖背包水枪，“定价25元，卖了72支，两小时搞了1800元。”

她在幼儿园放学前1小时就先卖出了15个。有了免费行走的广告后，撞上放学节点，家长带着孩子一下就抢开了。25元的定价也会遇到讲价的家长，但她不接受砍价，“大人打开手机也能搜到网上的价格，相差不大，25也不贵，买个孩子快乐。”

大炮有过摆摊经验。在卖水枪之前，她在各个公园卖气球和拍摄道具，每逢周末出摊，一个月大概收入7200元。她从5月份就开始尝试水枪生意，一个小区摆一两次摊，需求基本就饱和了，但只要换个地方就会有新生意。

漫长的夏天是玩水的季节，也是澄海人加班加点的季节。“玩具之都“澄海每个季节都会有爆款，全国甚至全球的水枪，大多来自这里的一座座工厂。陈清环是汕头澄海人，做了5年水枪生意，还开办了工厂。今年，他的一个水枪链接，就显示全网热销超30万。

（图源小红书@萨哩）

水枪可不只是儿童玩具。早在1989年，非裔美国人罗尼·约翰逊（Lonnie Johnson）就带着自己发明的玩具水枪原型机，面见拉拉米公司的总裁，按下扳机后，水从会议室这头喷到了另外一头，让在场的大人都惊喜地“哇”了出来。

如果说针对儿童的水枪讲究的是造型符合动画片流行、使用上安全简便，那爱赢的大人们是真的把水枪当作了释放身心的武器。超级水枪面世后，仅1992—1995年间，销售额就超过了10亿美元，流行天王迈克尔·杰克逊送给孩子们的圣诞礼物就是玩具水枪，他甚至亲自下场一起打水仗。

水枪的对战属性，决定了大部分情况下它不会被形单影只地售卖。

夏日团建里，水枪成了物美价廉的氛围神器。高压抽拉的塑料水枪像模像样，20元出头的价格还不及一顿午饭，但轻轻松松就洗掉了打工人挥散不去的“班味”。水枪对战里，可以暗暗偷袭同事，也可以浑身淋湿不顾形象地癫一会儿，是一种“物美价廉”的夏日快乐。

在社交媒体上，有超40万份话题为#水枪#的笔记，水枪玩具出没在团建、泼水节、水上乐园、电音节等活动上，有人说，“夏天是充满冰淇淋和水花的季节。”曼谷的泼水节上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手持水枪的成年人，有人选择购买更低价的夜航机票，但不会在“梦中情枪”的选择上抠抠搜搜。

2018年，德国品牌Spyra推出了Spyra One电动水枪，集成泵全自动注水、7.5米超长射程、单次25发连射的特性，让硬核玩家心甘情愿付钱。最新款的Spyra售价甚至超1500元，但凭借后坐力反馈、“谁来都不怕”的安全感，还是成了水枪里的“最强王者”。

随着露营、溯溪、徒步等户外运动的兴起，音乐节、演唱会、电音节的再度火爆，水枪的消费群体已经从孩子拓展到全年龄段，更具经济实力的中青年群体，对水枪的性能也提出了更高要求。但陈清环的生意逻辑不大一样。

尽管他也是2018年涉足水枪生意。那年Spayra以133美元的震撼价卖出1.1万支，而陈清环在澄海进货的是4元一支的水枪。当时，他在网上以9-12元的价格售卖，日销上千单，“最好的时候毛利率能有40%。”

每年夏天到来前，都会有小商户从澄海进货水枪，只做点小生意的话，拿货比自建工厂简单，当一份兼职也能有不错的收入。夏天不可能不玩水，广东又沿海，水枪可以说是刚需。

在澄海，高端水枪也有“平替”，澄海人把价格“打到”几百元至千元不等，这些平替的高端货利润更高，却也更难卖。

陈清环还是选择聚焦在中低端市场。做了两年水枪生意后，他决心办厂节省成本，出货量大，“每支水枪节省个一两毛，也是笔不小的钱。”

他投资了一百多万元，在澄海办厂，开发了30多套磨具，款式简单的水枪，日产量能达到4万支。但这还不够，随着天气越来越热，陈清环接到的单子也越来越大，最爆的一次，一天涌进十来万单，“我们快递单都打不完。”

他原本主做零售，后来批发生意也做，有第一次合作的客人大气地下了20个柜的水枪订单，粗略算下来有几十万支，对方不看是否有过合作，只看是否有能力承接。陈清环没有备货，带着40个员工赶了十来天，才完成了交付。

每天，陈清环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查看上架的各个商品链接。其中最火的是他上架淘工厂的链接，因为价格不贵、款式多，显示已经热销超30万。

这是陈清环的引流款。他厂里还有30多款水枪，各有侧重，针对成人的强调性能，针对儿童的则强调安全、易操作。陈清环很少在水枪上加流行元素，因为可能过了时效还有库存，就不再好卖了。他去年生产的樱花水枪，还积压了30多万元的货在厂里。

水枪和雪糕类似，每到夏天都会火一把，消费者在气温升上来之后才察觉需求，厂商们却早在开春就忙碌了起来。

陈清环一过完年，就开始为水枪生意做准备。他的工厂在澄海属中等规模，生意灵活，夏天大部分工夫下在水枪上，能一路卖到九月份，要等到小孩开学，天气冷了，生意才真的淡下来。去年一年，光水枪产品就为陈清环创造了超3000万元的销售额。

在夏季，陈清环基本每天能接到两万个以上的水枪订单，高峰期则有三四万单。对于大部分人而言，一把水枪玩一个夏天，来年还会复购，加上水枪需要对战，大部分家长会采购两三支，甚至有人采购十支以上带给家里小孩儿做礼物。

澄海是贩卖快乐的地方，但这里也充满了焦虑。2022年，澄海12.5万的玩具业从业者，撑起了当地年产值超480亿元的玩具帝国，全球有三分之一的玩具诞生在澄海，但这里走出的玩具品牌却不算多。

最早，澄海的玩具生产还是靠当地人手工开模和加工，生产出来的塑料手表、手推莲花、小东枪等一类古早玩具，基本上都在国内市场消化掉了。玩具帝国的雏形在2010年后才出现，随着数控技术被机械臂、自动生产线和编程机器人迭代，部分生产无人机、童车、婴童玩具、小颗粒积木的工厂才走向品牌化和国际化，甚至能自主创新开发IP。

“玩具之都”的名号带来澄海玩具工厂的井喷发展，但也加剧了白牌工厂和品牌工厂的两级分化，没有IP加持的无牌玩具被平台压价，有IP加持的玩具则成为暴利商品，夹在中间的中小型商家陷入两难，只得在激烈的竞争中，不断压缩利润和控制成本。

陈清环曾经因为看好水枪生意的利润，才加注投入水枪的生产和研发。但逐年走低的价格，越来越多的同行，让他的心理预期有所下滑。但中等规模的工厂也提供了好处，小厂一时养不了这么多工人，赶不上他们的速度，大厂的投入和压力也都更大，没他们灵活。

在澄海，每年的六一儿童节都是生意助推，接着到来的暑假则需要“狠狠冲一把”，这里的工厂没有暑假，只有暑假工。等暑气消去，水枪的热度退散，陈清环也不会停下，他们还会生产季节性不那么强的玩具，以及为冬日里的另一波狂欢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