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国王腓力二世是卡佩王朝最有作为的君主,他不但用智慧战胜了世仇英格兰,还开启了法兰西的统一大业。英格兰父子三代花心王亨利、狮心王理查和失地王约翰,都曾经是他手下的政治败将。
但是在私生活方面,腓力二世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男人。这位君主先后娶了三位王后,其中两位政治联姻的妻子,都被他找借口退婚,第二任妻子因退婚不成,被他囚禁了整整二十年,直到晚年才放出来。

(腓力二世)
腓力二世的爹路易七世一辈子窝窝囊囊,原配妻子、阿基坦的埃莉诺被花心王亨利挖了墙角。不但老婆被人家夺走,连带着吃到嘴里的肥肉阿基坦公国,也随着前妻的改嫁,长了翅膀飞到情敌家里。
这导致英王管辖的领土比法王大上七倍。更气人的是,埃莉诺跟法王只生两女,想生男孩的法王横竖看她不顺眼。嫁给情敌后她跟母鸡下蛋似的,一口气生了四个儿子,让前夫活成了全欧洲的笑话。
路易七世结过三次婚,生了一堆女儿,直到44岁才一举得男,当年的腓力是全法兰西最靓的仔。因此,路易七世蹬腿的时候,腓力二世年仅15岁,由母亲阿黛勒太后和香槟伯国的两个舅舅摄政。
属于卡佩王室的领地面积太小,一些财大气粗的封臣,认为自己的胳膊比小法王的腰杆子还粗,个个都以长辈的身份在他面前自居。再加上两个管天管地管闲事的舅舅,年轻的腓力二世成了工具人。
冰雪聪明、胸怀大志的腓力二世,自然不甘于被人操纵的傀儡角色,以及英王的压倒性优势,当务之急是通过联姻来扩充土地和实力。阿图瓦女伯爵伊莎贝尔·德·埃诺,就是一个合适的联姻对象。

(伊莎贝尔)
伊莎贝尔生于1170年4月,是埃诺伯爵的长女,母亲来自富饶的佛兰德斯伯国。一岁左右,伊莎贝尔与香槟伯爵的儿子订婚,她的未婚夫,便是法国王后阿黛勒的娘家侄子、未来法王腓力的表亲。
但在1180年左右,法国的政治形势发生了变化,老法王路易七世与埃诺伯爵结成了政治同盟。这对盟友达成联姻协议,年仅10岁的伊莎贝尔,带着阿图瓦伯爵领的嫁妆,改嫁给15岁的少年腓力。
亲家悔婚,香槟伯爵十分不悦,他不仅失去了唾手可得的阿图瓦伯国,还削弱了香槟伯国的影响力。作为香槟伯爵的女儿,阿黛勒王后胳膊肘向娘家拐,也对儿媳十分不满,在婚礼上没给儿媳好脸色。
史料上没有对伊莎贝尔外表的描述,推测她身材长相都一般,加上结婚时年纪偏小,身体发育不完全,性格也不开朗,情窦初开的腓力一点也不喜欢她。婚后四年,伊莎贝尔没给丈夫生下一儿半女。
结婚不到半年,老法王路易七世蹬腿了,年仅15岁的腓力二世上位。大约1184年,腓力感觉王位坐稳了,开始对佛兰德斯伯国宣战。
佛兰德斯是现今法国、荷兰、比利时的交界处,曾经毛纺织业发达,是中世纪欧洲的工商业中心。佛兰德斯伯爵名为法王封臣,因为对英国的羊毛贸易,一直跟英王勾勾搭搭,与历任法王矛盾重重。

(1350年时的佛兰德斯伯国)
时任佛兰德斯伯爵是法国王后伊莎贝尔的舅舅。女婿和小舅子打仗,埃诺伯爵左右为难,担心女婿干翻小舅子以后染指自己的领地,就明里暗里帮着小舅子。
腓力二世发现岳父不但没帮自己,反而站在敌人一边,非常生气。怒不可遏的腓力一回头,看到杵在旁边的伊莎贝尔,立刻火冒三丈:孩子不生孩子,打仗不帮打仗,要你何用?不如废了丫的!
古今中外,废后都是大事一桩,意味着政治盟友反目成仇,严重的有可能导致国家动荡,离婚还意味着失去王后的嫁妆阿图瓦伯国。大家左劝右劝,腓力二世总算冷静下来,伊莎贝尔也保住了后位。
结婚第七年,17岁的伊莎贝尔终于生下了期盼已久的儿子、未来的路易八世,夫妻感情有所好转。可惜三年后,伊莎贝尔遭遇产褥热,连同一对双胞胎男孩,一尸三命,她死时独子路易只有3岁。
在那个婴儿夭折率极高的年代,只有一个继承人是远远不够的,处理完亡妻的丧事,象征性地哀悼一段时间后,腓力二世的再婚便提上了日程。法国要在全欧洲范围内,为国王挑选一位合适的公主。
丹麦国王克努特六世的妹妹、英格博格公主,进入了法国人的视线。

(英格博格)
丹麦王国曾经是神圣罗马帝国的一部分,国王向皇帝宣誓效忠。后来丹麦武力值上升,左踹波兰右踢斯拉夫,腰杆子变粗就不想当皇帝的马仔了。克努特六世宣布退出神圣罗马联盟,跟皇帝翻脸了。
神圣罗马帝国一直是法国的劲敌,海峡对岸的英格兰也不是好邻居,如果法国和丹麦结盟,就能有效抵御两边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最好的结盟方式是政治联姻,恰好法王死了老婆,丹麦王室有几个待嫁的女眷。
经过一番遴选,身材窈窕、容貌出众的英格博格被挑了出来,她是丹麦国王克努特六世的同胞妹妹,生于1175年,比腓力二世小十岁,史料对英格博格的形容是“温柔、年纪轻,但有睿智”。
英格博格的父亲是统一丹麦的瓦尔德马大帝,她年幼时曾与施瓦本公爵之子订婚。但后来形势变化,丹麦与神圣罗马帝国的关系越来越僵,俩亲家的政治立场逆转,考虑再三的施瓦本公爵干脆退婚了。
6岁那年,瓦尔德马大帝去世,英格博格的命运交到了王兄克努特六世手上。王兄答应了法国的求婚,为亲爱的妹妹准备了一万银马克的嫁妆。1193年,18岁的英格博格,嫁给了28岁的腓力二世。
冰冷的政治联姻毫无感情可言,美满姻缘可遇不可求,英格博格虽然年轻,也明白身为一国公主的职责与义务,对未来的丈夫并不抱有特殊期待。然而她无论如何想不到,自己的命运竟然如此坎坷。
两国谈婚论嫁,英格博格来到法国,新郎新娘举行婚礼,看起来一切顺利,腓力二世甚至表现得对年轻美丽的新婚妻子极为满意,承诺婚礼第二天就为妻子加冕。然而度过新婚之夜后,一切都变了。

(英格博格)
没人知道诡异的新婚之夜到底发生了什么,第二天,腓力二世突然改变主意,要与英格博格离婚,把她赶回丹麦。可怜的英格博格听不懂法语,只见丈夫脸色愠怒,等她明白他的意思,彻底懵逼了。
刚结婚就要被退回娘家,没有天大的理由,怎么也说不过去。英格博格哭喊道:邪恶的法国!教皇您老人家要替我作主啊!为了躲避被遣返回国,不明所以的英格博格,暂时被人带往苏瓦松修道院。
英格博格一边向娘家通风报信,一边向罗马教皇提出抗议,腓力二世一反常态要求离婚,每个人都感到很诧异,不免议论纷纷。在兰斯大主教的劝解下,腓力二世来到修道院,尝试跟英格博格和好。
然而离开修道院时,腓力二世好像吃了秤坨铁了心,表示这婚非离不可。婚后三个月,他在贡比涅召开教会会议,拿出一份家谱,说他跟英格博格有八竿子打得着的亲戚关系,所以这婚姻是无效的。
当时的教法规定,男女七代以内有共同的祖先,就不能结婚,这可不是为了避免生出有缺陷的后代,古人还不懂生物遗传学,纯粹是教会拢给自己的权力。贵族圈就那么大,七大叔八大姨通婚盛行。
这条教规有名无实,大把近亲结婚,教会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舅舅娶亲外甥女,只要得到教皇批准,婚姻一样有效。大家都默认了,腓力二世绞尽脑汁找不出离婚的理由,只好拿这个说事。

(腓力二世)
贡比涅教会是法王控制的,当然听法王的安排,判定腓力二世和英格博格婚姻无效。但是丹麦不服啊,你说退婚就退婚,这不拿人当猴耍嘛?怒不可遏的克努特六世派出使团,去找罗马教皇告状了。
丹麦使团认为这份家谱纯属伪造,教皇判定这段婚姻的无效声明无效。腓力二世又搬出新理由,说英格博格被诅咒了,她使用了巫术令他突发性阳痿,只要靠近她的身体,巫术就会阻止他完成婚姻。
期间,英格博格被转移到巴黎郊外的一座城堡,无情的腓力二世对她不闻不问,她必须做手工来养活自己。丹麦使团从罗马回国,路过法国的地盘,法王竟然指使勃艮第公爵把他们扣押了六个星期。
法王竟敢如此藐视教廷权威,教皇勃然大怒,宣布腓力二世与英格博格的婚姻合法有效,要他接回妻子共同生活,如果他再与其他人结婚就是非法的。
教皇的禁令还是有威慑力的,腓力二世表面上不敢再强硬主张离婚,心里却不服气。他不但不把英格博格接回来,还把她关在城堡的塔楼上,时不时给她断粮,除了两个丹麦牧师,不许其他人探望。
到了1196年,英格博格已经被囚禁了三年,老教皇重病缠身,新教皇英诺森三世接班,腓力二世趁新老权力交替的空档,娶了梅拉涅的阿格妮丝。怒火中烧的丹麦人一纸诉状,告到了新教皇那里。

(阿格妮丝)
英诺森三世还是老规矩:不准离婚,三婚无效!不听劝告?开除出教!
史料关于阿格妮丝的记载非常少,她是梅拉涅公爵夫妇的第二个女儿,甚得丈夫的喜爱。腓力二世顶着巨大压力坚持与她结婚,并生下一儿一女,可见夫妻俩感情甚笃,他对这个妻子爱得很深沉。
见腓力二世执迷不悟,忍无可忍的教皇使出了绝罚——开除教籍。
1200年,教皇宣布开除腓力二世教籍,关闭法国所有的教堂,新生儿无法洗礼,死去的老人也无法下葬。一时间,全国的尸体堆积成山,正值夏日炎炎,到处臭气熏天,人们忍无可忍、怨声载道。
而王太子路易即将迎娶卡斯蒂利亚公主布兰卡,婚期临近,没有教堂就无法举办婚礼。腓力二世终于妥协了,他被迫把怀着第三胎的阿格妮丝驱逐出宫,承认英格博格是他的王后,答应把她接回宫。
作为交换,教皇承认腓力二世与阿格妮丝一儿一女的合法性。1201年,被无辜逐出王宫的阿格妮丝因伤心过度,生完第三个孩子之后就病逝了,新生的孩子也随母亲一同离去,腓力二世悲痛万分。
腓力二世把阿格妮丝的死都归咎于英格博格,把刚刚释放的她又关回城堡,再次申请两人婚姻无效。理论上他才36岁,还可以再结婚,和更多的女人生育更多的继承人,但这个女人绝不是英格博格。

(阿格妮丝)
1207年,腓力二世和英格博格有名无实的婚姻关系已经僵持了十四年,英格博格毫不屈服。腓力二世膝下只有两个继承人,儿子儿媳连生两孩都夭折了,四十多岁的腓力,决定做最后一次尝试。
腓力二世特意去城堡探望了英格博格,可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完成婚姻,真是活见鬼了。沮丧万分之下,他又把锅甩给了英格博格:这个女人巫术太厉害,继续关着吧!
英格博格前后被囚禁了20年,在绝望中度日如年,无数次起过自杀的念头,又不甘心背负污名死去。丹麦的娘家哥哥们也一直为她奔走,但是为了妹子跟法国打一仗,哥哥们似乎谁也没这个想法。
有传言说英格博格曾和一名狱卒产生感情,还流产过一个孩子。真假先不论,被长时间囚禁的女人,能接触的异性只有狱卒,跟狱卒日久生情也是有可能的。但也不能排除,腓力二世故意向她泼脏水。
1213年,就在38岁的英格博格以为自己将被囚禁至死时,突然迎来了转机。
这一年,英法两国矛盾激化,英格兰国王约翰,联合他的外甥、神圣罗马皇帝奥托四世和丹麦王国,准备夺回被法王抢走的大片领地,反法联盟磨刀霍霍,形势对法国非常不利。
约翰因倒行逆施,引发了国内贵族和民众的反感,要他下台的呼声此起彼伏,他必须用胜利来巩固自己的地位。而腓力二世的儿媳,正是约翰的外甥女,一旦约翰被推翻,自己的儿媳有希望继承英国王位,所以法国也想打这一仗。
为了削弱对手的实力,必须拆散这个组合,法国和神圣罗马帝国是世仇,能沟通的只有丹麦了。被驱逐20年的丹麦公主英格博格,终于被腓力二世以法国王后的名义,隆重迎回了王宫。
作为回报,丹麦承诺退出反法联盟,死犟死犟的教皇英诺森三世转而支持法国。因为腓力二世只是娶老婆不听话,而奥托四世一直想拿下整个意大利半岛,抢夺教皇的地盘,他才是教皇真正的敌人。

(教皇英诺森三世)
在次年的布汶战争中,丹麦保持中立,少一个帮手的英格兰与神圣罗马帝国输得一败涂地,法国取得了重大胜利。奥托四世回国后被人轰下台,约翰为保住王位,被迫签署《大宪章》,英格兰从此走向宪政之路。
英格博格在法国宫廷又生活了十几年,期间腓力二世有了一堆王孙,不再闹离婚的妖娥子了。十年后腓力二世病逝,临死前他嘱咐王太子善待这位后妈,这肯定不是临终悔悟,更多是做个顺水人情。
1223年,继子路易八世登基,48岁的英格博格被尊为法国王太后。谁知这继子是个短命鬼,才三年多就嘎了,继孙路易九世上位,英格博格升级成了法国的太王太后,她的继儿媳也成为摄政太后。
虽然贵为王太后和太王太后,但她的继儿媳、卡斯蒂利亚的布兰卡太能干,英格博格在政治上毫无影响力。久而久之,她干脆搬到修道院居住,不再试图以王太后和太王太后的身份干预法国朝政了。
又过了十多年,英格博格去世,相比早早去世的前任伊莎贝尔和继任阿格妮丝,她活得足够顽强,走完了坎坷的一生,享年61岁。真不知是幸呢,还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