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看着儿子小刚的车子渐行渐远，我抓住防盗窗崩溃大哭。
桌上红薯还热腾腾的，儿子小刚的车子已经开出小区，这一走又是7天。
隔壁老张的女儿又来看她了，饭菜扑鼻的香味从阳台窜进来。听到她女儿又叫她试新衣服了。
老张光旗袍都有8件了，还是女儿靠得住啊！我原本也有女儿的。
泪水打湿了眼睛，眼前模模糊糊出现我那女儿小莲的身影，后悔一股脑儿碾压过来，让我窒息。
2.
我和老伴都是职工，结婚第二年我生下女儿小莲，看着她粉嫩嫩的小脸，我和老伴都高兴不起来。
我们都想要个儿子，如果再生一个孩子，工作就难保。
满月酒都没给小莲办，我俩整个心思都是想着把小莲送人，接着再生一个。
婆婆说她的娘家远房表弟是个光棍，他一直想领养个孩子，不如把小莲抱给他养吧。
我和老伴像看到救星一样，慌忙给小莲收拾东西，生怕人家再反悔。
可是，刚收拾好行李，我二姐来了，她一听我们要把小莲送走，她大声训斥我："自己的亲骨肉，你还嫌弃，啥年代了还重男轻女？"
老伴在边上嘟囔："你生了三个丫头，你难道不想生儿子？"
我二姐说生男孩养男孩生女孩养女孩，那是做父母的该做的。
我用鼻子哼了一声，我们哪能跟她比，她就靠那二亩地，连工作都没有。
当婆婆的表弟进来，我二姐吃惊地望着我："把小莲给他？"
我点了点头。
二姐一把抢走小莲："他一个单身男人，怎么去抚养一个刚满月的孩子，你们不要，我就把小莲带走，我有一口饭都不会让孩子饿着，我来养，以后小莲和你们没任何关系。"
3.
二姐抱走小莲，老伴跟我打赌说，二姐家穷成得叮当响，再说自己都仨女儿，她也不缺闺女，她肯定两天都后悔就给送过来。
我俩忐忑地等了一个月，二姐没送来，两个月，还是没送来，后来两年也没送来。
我们终于把心放到肚子里，欣喜地迎来儿子小刚。
从小，小刚看到别人有啥他就要啥，他要啥，我俩就满足他。
看到他霸气的样子，我俩都想笑，还是男孩有脾气，敢说敢做。
上小学时，他偷偷将老伴的手表拿走，为了请同学吃零食，他把手表抵给小卖部。
老伴不但没骂他，还夸他会交际，会和同学处关系。
小刚从小就穿的没得比，别的同学还穿布鞋，球鞋时，我们就给他买了运动鞋。
在吃上，我们更是紧着他吃，都是他吃够了，我和老伴才吃。
每次过年去我妈家，小刚看到喜欢吃的菜就端到自己面前，不让任何人吃。我妈和我哥发压岁钱，他都哭闹着多要一份，说他是男孩，就得高看他一等。
我妈和我哥都反感他，说我们惯的啥都不是。没礼貌，没教养，只顾自己，以后有我们受的。
我和老伴不以为然，一个孩子至于像她们说的那样不堪么。
4.
看着二姐家孩子穿的缝缝补补的，还有小莲，都是穿姐姐们穿过的衣服，我想给小莲买身衣服，老伴说别找事，小莲万一知道她是我们孩子，要闹着回来怎么办？我想想也是。
别说我们不愿意，小刚也不会同意，他天天口口声声说我们只能爱他自己。这小莲万一跑回来，小刚肯定不高兴。
我们把所有的钱和精力都花在小刚身上。可是，小刚不是上学的料，初中毕业去了职高，混得啥也不是。
我和老伴失业后，小刚经常埋怨我们，嫌我们没本事，没给他买房，没给他买车。
而小莲却考上了本科。
老伴仿佛看到救命稻草，他说小刚这样靠不住，还是小莲有出息。他让我拿出仅有的一万块钱去给二姐送去，说给小莲交学费。
等我到二姐家时，二姐和二姐夫带她去大学报到了。
我哥狠狠地瞪我："小莲考上大学了，你别有啥想法，你二姐这18年花了多少心思，受了多少苦才把小莲供出来，你可不能没良心要回去。"
我没吱声回了家。
老伴劝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小莲是咱生的，血浓于水，谁也改变不了。
5.
小刚对象是自己找的，媳妇是本地的，房子也是她家的，车子也是她们家买的。她家的条件就是让小刚住她们家。
我和老伴都不同意，小刚就气冲冲地问："那你们把房子和车子给我，我让媳妇来咱家。"
我和老伴都蔫了。
俩孙子，本来说一个随我老伴姓，一个随小刚媳妇姓，哪知道俩孩子都上了户口了，我们才知道，都是跟的小刚媳妇的姓。
为此，老伴大病一场。
小刚结婚后就搬走了，住那边，他一周会过来一次，每次都是空手来，哦，不对，有一次是是元旦来，提了三箱月饼，说她们家没人吃。
我说蒸上吃吧，老伴丢掉了，说保质期都过了俩月了。
他从小爱吃蒸的红薯，每次我都蒸好等着他来。
自从他结婚后，就没陪我们吃过饭，逢年过节更不会过来。
他一周过来一次都是我最大的奢望了。只是，每次他坐不热板凳，他电话铁定会响，儿媳不是让他去超市买菜，家里等着做饭呢，要不就是说俩孩子想爸爸了，让他快点回去。
一次这样，两次这样，三次这样……
能不是故意的么？
我跟小刚抱怨两句说她媳妇这是不让他要妈呀，小刚则气呼呼说我别没事找茬。说着抓起钥匙就走。
6.
我和老伴有个儿子跟没有儿子没啥区别，看着别人家儿子女儿带着去旅游，我俩都眼馋。
过年时，我看二姐和姐夫都穿了件大红的羽绒服，看着都不便宜。我哥对我说那是小莲用奖学金给我二姐和姐夫买的，我心里酸酸的。
这二十年了，小莲一直叫我小姨，看着她走路搀着我二姐，吃饭给我二姐夹菜，想认回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我心里埋怨二姐，她明明知道我儿子不孝顺，却自私地不告诉小莲的身世，不让小莲和我们亲近。
我趁二姐去厨房的空，挪到小莲身边去坐，把早就准备好的老镯子想给小莲带上："小莲，这个镯子本来是你奶奶传给我，我再传给小刚媳妇的，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如给自己家闺女合适。"说着我就拉她手，小莲触电般把手缩了回去。
"小姨，瞧，我妈早就把我家祖传镯子给了我，连我俩姐都没有捞上。"
还真是，小莲手上那正是我二姐的绿镯子。二姐回来，我狠狠地瞪她两眼，她这是堵住我认回小莲的路。
7.
从我妈家回来，老伴茶不思饭不香，他比我还想认回小莲。
别人家里热热闹闹，我家除了我俩呼吸就没任何声音了。
小莲说了她初八就回学校，她还干了兼职，我和老伴唉声叹气，都初六了，再认不了，又得等到明年了。
没想到，老伴初七晚上急救送到医院，心梗没抢救过来。我哭着给儿子打电话，他带着丈母娘一家去了三亚过年，他无奈地说回来的飞机票抢都抢不到。
我哥和二姐都来了，小莲初八也没回去学校，直到安葬好老伴。
我看到小莲眼圈红红的，但是没听到她哭。
老伴没了，我哭着拉着二姐的手："二姐，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把小莲还给我，小刚指望不住啊！我养老……"
"小姨，你别这样，我妈心脏不好，你别拉着她哭，你养老的事不用担心，你生我了，我会负责给你养老，但是，我不会认回去，这辈子我只有一个爹妈。"小莲扶着我二姐坐下。
8.
我这次知道，小莲从小就知道我是她亲妈。有次，她俩姐姐怂恿她跟我要身新衣服，被我二姐知道训了一顿，二姐让姐夫把过年准备杀的那只羊卖了，给小莲买了两身新衣服。
难怪每次小莲见到我，都是胆怯而疏远的样子。
我哥也劝我，别再为难小莲，从小没管过她，没给她母爱，现在能给你养老就知足吧。
小莲毕业了，去了市医院，她工作第一年，带我二姐和姐夫去了北京，去看了长城，游了故宫，还吃了北京烤鸭。
小莲给我八千块钱，让我想穿啥买啥，想吃啥买啥，不够再跟她要。
小莲还是叫我小姨。
从小莲那坚决的眼神里，我看到她对我的拒绝和疏远。
9.
那天，我夜里发烧，酸疼的起不来床，给小刚打电话，他说："找小莲呢，她是医生。"
我踟蹰半天还是拨打了小莲电话，半个小时后，她来了接我去了医院。
听她向值班护士介绍："这是我小姨，麻烦照顾下。"
我偷偷别过脸去，泪水忍不住直流，她打心眼里不承认我是她妈。
如果让我重新选择一次，我宁愿不生儿子，我只要小莲，如果让我重新选择一次，我宁愿不要工作，如果让我重新选择一次……
世上没有如果，只有后果。
茨威格曾说：她那时还年轻，不知道命运所有的馈赠，早已暗中标好了价码。
我用失去小莲为代价，换回一个失败的小刚。今天的苦酒是自己一手酿下的。
想想后面的日子，我都害怕，真想大哭一场，小刚给我的养老方式，小莲给的钱，都不是我想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