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当下,一个新词频繁出现在社交媒体上——“淡淡综合征”。一类年轻人自我标榜为“淡人”,无论面对人生何种场合,他们都以一种平静、淡漠的态度应对,生活方式淡淡的,社交关系淡淡的,精神状态淡淡的,工作淡淡的,恋爱淡淡的……淡人用低欲望、低能量、低姿态构筑出一个看似超然的“淡壳”。
这真的是当代青年完整而真实的写照吗?就在“淡淡综合征”开始破圈的同时,站在“淡人”对立面的另一类“浓人”,也相伴而生。
浓人们用澎湃的热情,炙热的情感,强悍的生命力,高效的执行力,让人生各个单元紧锣密鼓,浓墨重彩,充满能量。
在五四青年节之后的几天里,我们收集了一组浓人故事。他们之中,有大学四年不断实习刷简历的“求职浓人”,有领导一见就劝她休息的“工作浓人”,有每月为自己制定“主题”活着的“生活浓人”,也有不是在聚会就是在去聚会路上的“社交浓人”,还有为异地恋坚守长跑的“恋爱浓人”……
百余年前,“五四运动的总司令”陈独秀先生在《敬告青年》中曾经提出新青年的六条标准,第三条就是“进取的而非退隐的”。百余年后,纵然时代的背景板不同,纵然面临的问题和压力不同,但在进取的浓人和退隐的淡人之间选择,先生当年的标准依然掷地有声。
希望更多的年轻人能振作精神,不做淡人,做浓人。
淡淡工作、淡淡社交、淡淡生活,有些人连感情都变得淡了。一个“情感淡人”的典型特征可能包括:倾向于独处、优先选择轻松的搭子社交、非必要不进入长期亲密关系。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一群“情感浓人”,他们期待并愿意投入到轰轰烈烈、长长久久的感情中。有人喜欢“打直球”,有人称自己为“纯爱战士”,有人为爱长途跋涉,有人为爱坚守多年……他们仍然相信爱情,并用行动践行着浓爱理论。
今天的故事围绕一段长达6年的爱情长跑。故事中的00后情侣幼年相识、少年相恋、青年相伴。经历了中学时代的青涩懵懂、大学异地的距离阻隔,如今相聚上海工作生活。
一路走来,正是对彼此的浓浓爱意赋予了他们填山平海的勇气。
01 缘分
阿民和阿云认识14年了。
幼儿园同班、小学三年级再次同班、初中同校,他们的成长轨迹在变化中不断交错。但两人的关系一直仅限于同学,没有更多进展。
兜兜转转,两人在高中再次同班。阿民记得很清楚,那时俩人座位靠得近,坐在后面的他常常看到右前方这个姑娘扎着两个小辫子,“很可爱”。
他常常搞些小动作吸引阿云的注意:阿云路过,他就踢她鞋子;看到她上课走神或打瞌睡,他就从后面轻轻踢她一脚。阿云一度觉得阿民很烦,忍不住和闺蜜吐槽:“这个男生好吵,是不是脑子有点不太好啊?”
电视剧《Normal people》剧照
但两人的关系在嬉笑打闹中带着暧昧,又有几分若即若离的味道。
某天,阿云正在逛街,想起阿民没事常去图书馆,她突发奇想给阿民发消息:“我能到图书馆找你吗?”
“别来了,太远了。”因为距离原因,阿民不让阿云去。
阿云没理会阿民的推拒,在朋友的鼓励下打车赶到图书馆。走到二楼,阿云看到了正在做作业的阿民。她走上前敲敲桌子,他抬起头来,一脸欣喜神色。
“你来干吗?”阿民问。
“我不干嘛,就过来一下。”阿云嘴硬说道。
“砰——”,十多分钟后,阿云转身离开,却一不小心撞在消防栓上,响声引起其他同学注意的目光。阿民觉得阿云可爱又愚蠢,但又发自内心地想关心她有没有撞伤撞疼。他焦急地站起身来,一把揽过阿云,搂着她离开了图书馆。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亲密接触。阿民在那天发了一条QQ动态:“图书馆有一只土拨鼠,转身撞上了消防箱。”
电视剧《最好的我们》剧照
在此之后,两人的关系迅速升温。
体育课,阿云抛下了好朋友们,和阿民待在一起。午休,有时阿民靠在椅子上,阿云就靠在他的肩膀上;有时,阿民会搬几把椅子拼成个临时的“床”放在阿云座位旁边,然后躺下陪着阿云。
某天午休,阿民心血来潮,轻轻的亲了一下阿云,试探性地问,“可不可以?”阿云有些不知所措,晃了下神才想起来拒绝。“好吧。”阿民有点丧气,退回身,闭上眼,准备午睡。阿云回过神来,鼓起勇气吻了回去。
那天下午,阿云带着几分羞涩对阿民说:“那(恋爱纪念日)不能算今天啊。”
阿民笑了,“你来图书馆找我那天可以算。”
于是,6月24日成为他们的恋爱纪念日。
02 异地
中学校园里朝夕相处的日子很快过去。高考结束后,阿云考上了湖北省一所一本高校,到武汉上大学,阿民成绩不太理想,选择复读。
阿云去上大学的前一天,他们最后一次在高中校园吃饭。阿云刚走出校门就拆开了阿民写给她的长信,信里写满了阿民的叮嘱:装宽带、办校园卡、买笔记本电脑……
他一边叮嘱着阿云多向别人咨询意见,一方面又在写到“问问系里的学长和学姐”时特意划掉了“学长”两个字。在回家的路上,阿云看着这封信没忍住眼泪。
第二天,阿云乘动车去往武汉,俩人由此开始了近一年的异地恋。
在阿民决定复读时,阿云就承诺他每月回来一次。但这期间恰逢疫情,学校进出管理严格,每月一见的约定变得尤其困难。
两人用文字维持他们爱情的“浓度”
为了回到高中和阿民见面,阿云绞尽脑汁想出了各种请假理由:打HPV九价疫苗、家里老人过八十大寿……
最初,阿云总会在高中校园门口等待阿民。后来,为了早点见到阿民,她就沿着校外的围栏一直走到阿民所在的教学楼,阿民则在下课后赶紧跑来相见。
俩人就这样隔着围栏一起走,直到校门口再牵手。
某次见面结束,阿民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牵着阿云。俩人一边走,一边聊天。
当阿云坐上去往动车站的公交车,阿民没忍住骑上自行车追赶。阿云喜欢坐在公交车的后排,透过车窗,阿民能看见阿云的背影,便满足了。
03 电话亭
除了每月一见,阿民和阿云的另一个仪式是每日电话粥。
学校里有公用电话亭,阿云给阿民特意办了一张电话卡,每月充值几十元话费。高中生时间管理严格,阿民通常在早中晚下课休息或吃饭时间的空隙给阿云打电话。
有段时间,阿民几乎每天都会给阿云打两三次电话,为此甚至连饭都没去吃。他的体重基本维持在120斤,那段时间掉到了110斤。
电影《你好,旧时光》剧照
电话里,阿民和阿云讲学习进度、考试分数;阿云则向阿民讲述着社团活动、校园组织等大学生活点滴。阿民有时会给她提供建议,选择什么样的组织,结交什么样的朋友……
某天课外自由活动,阿民临时有四十分钟空当,他给阿云打电话却无人接听。那时,阿云正在开年级大会,十分钟后才发现未接来电。
当她重新打回去时,公用电话亭这端却无人接听,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阿云足足等了5分钟,急得直哭,“我以为今天不能打电话了。”直到几分钟后,阿民再打电话过来,俩人才说上话。
电视剧《最好的我们》剧照
另一次,则是阿民在电话里大哭起来。阿云原本想趁校运动会期间直接偷溜回家,甚至提前买好了动车票,没想到临到当天,她才知道运动会必须现场签到,离开必须走请假流程。
当阿民兴冲冲打电话给阿云询问她到家的时间时,她却只能在电话里告诉他:“我回不来了。”阿民在电话那端大哭起来,阿云只得安慰他:“我下周一定回来,下周一定回来。”
“那时我感觉他是最需要我的。”阿民的哭声让阿云心中暗暗高兴。如今回忆起来,她最怀念的也是这段异地时光。“对他而言,我可能就像一个精神支柱。我们在一起就像抱团取暖。”
04 日记本
在异地之前,阿民和阿云就有交换日记本的习惯。后来,这也成为他们维持恋情的重要方式。
交换日记本的习惯源于他们即使同在一所城市也无法经常见面。高考结束后的暑假,阿民已经开始上复读班,阿云还没去上大学。
即使同在小县城,俩人大约也只能每两周见一面。于是,阿云提出俩人各一个本子,记下每天生活中开心或不开心的琐事,等到每月见面时交换日记本,看看对方上个月的记录,了解对方的生活。
“我们可以这样了解每个月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觉得这是一种不让感情变淡的方式。”
俩人的恋爱笔记阿云印象最深刻的是,阿民某次特别想念阿云,就在日记里写了关于她的100条内容。这100条里记录着阿云的优点、缺点、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言词之中充满了宠溺:
小仙女睡觉会打呼、抱着像棉花糖、肉手看着真可爱、学习能力较强但热情不高、吃东西咂吧嘴的时候确实和土拨鼠有几分神似、非常期待以后一起买菜做饭洗碗……
第79条“送她去车站的路是我走的最漫长也最不愿走的路”最让阿云印象深刻。
异地期间,每次见面结束,大部分时候,她会送阿民先去高中校园。每次看着阿民走进校门,她再转身去火车站。这一路上,她内心也无限惆怅伤感。所以,她对阿民送她去火车站路上的伤感,感同身受。
近一年异地时间里,俩人的日记本叠起来大约有3厘米高。最初俩人用的是小本子,没想到两三个月就写完了整整一本。后来换了大本子,一直记录到阿民高考结束。
“在这期间,我们都没有想过要放弃。似乎将彼此视作唯一。”阿民说。
俩人的恋爱笔记
6月12日,阿民高考结束后的第三天,他和母亲一起来到武汉。阿民带了一束花给阿云,阿云带了一束花给阿民的母亲。
那天,阿民和阿云抱着花站在火车站门口,阿民母亲帮他们拍了一张照片。
这是阿云第一次正式见到阿民的家长,同时也意味着俩人结束了近一年的异地恋。
05 未来
高考结束,阿民填报大学志愿,阿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如果你不来武汉上大学,我们就分手。”阿民的前几个志愿全部填报了武汉。
后来,阿民如愿和阿云同在武汉上学。但俩人的异地恋没有随着阿民复读的结束而结束。
他们虽然在同一所城市上大学。但一人在城东,一人在城西,再加上疫情期间校园进出管理严格,俩人只能不断磨合时间才能见面,为了见面甚至不惜翻围墙、钻栏杆。
电视剧《Normal people》剧照
经历过此前的异地恋分离,阿民如今每次到外地实习都会把阿云带在身边。
大二暑假,阿民拿到杭州一家互联网大厂的实习offer后,由他出资,阿云筛选看房,俩人租下一间公寓,开始了短暂的同居生活。
白天,阿民出门上班,阿云在家复习备考。有时,阿民在出租屋做饭、洗碗,阿云就从背后抱住他。下班时,阿民总会给阿云带一个小蛋糕。这让阿云感到一种平淡相守的幸福。
白天出门上班,晚上回到家总有一个人在等候,这对阿民而言,爱情有了一个非常具象的体现。
某天下午刚下过一场雨,傍晚又出现了晚霞。阿民刚走出公司,就看到阿云正在等他。看着天边绚丽的晚霞和身旁的女朋友,阿民感觉自己被幸福包围。
电视剧《Normal people》剧照
恋爱6年,俩人前前后后也吵过不少架,也因为种种原因闹过分手,但俩人的感情反而在争吵中愈加亲密。
“我们俩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任何事情都会询问对方意见,互相商量。我们仍然保持着互相喜欢的感觉,打电话的习惯也保留至今。我觉得好的爱情就是不要彼此腻烦。”从阿云刚上大学起,就有男生不断向她示好,但她始终选择冷漠以对。
她觉得,一个新人或许最初有几分热情,但很难保证这种热情始终如一,而她和阿民已经在长时间的磨合中检验了对彼此的感情。
直到如今,只要俩人没待在一块儿,就仍然保留着每天中午打电话、每天晚上打视频的习惯。
目前,阿云保研到上海一所著名高校,阿民正在上海实习。选择江浙沪是他们共同的决定:机会多、工资高。他们想趁年轻在外面闯一闯。
阿民和阿云穿着礼服合照
“我们在一起六年了,他一直非常包容我。我觉得我们的感情状态比身边其他人都要好一些。”阿云说,从幼儿园到大学,每个阶段都有段时间没能同行,但最终还是相聚在一起,他们之间仿佛就像是缘分天注定。
实习、租房、求职、择校……每当阿民看到阿云为他们的未来考虑时,他都清楚地知道阿云一直把他放在心上,这是他想共度一生的人。
如果说,以前阿民还会有意识地把工作、生活进行划分,那么现在爱情已经融入到生活中的点滴。“其实以前我不相信爱情。但和她在一起之后,我第一次感觉爱情真的存在。”
(阿民和阿云为化名)
撰文 | 北京青年报记者 陈静 实习生 涂盛青
统筹 | 林艳 张彬
图片 | 受访者供图、网络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