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借宿陌生村落
慵懒的非洲穷人
我肯定是村里最晚入睡的人。
小孩吃奶的声音、妇人的咳嗽声以及男人的鼾声都能穿过这些不隔音的房子。所有的门都只是一层布帘,像我的帐篷一样。到十一点,这些声音全藏起来了,只剩下皎洁的月光。我举起手,居然能看见影子,那些虫鸣也在周围映出郁郁葱葱的影子。
好喜欢这样的月光。
已在城市里灭绝的单纯的月光。
手机跟着震动了两下,在举起手的位置,居然收到一格4G信号。每天得像探测地雷一样探测信号,它经常匪夷所思的出现在某个位置,就在那个位置有网络。这很奇怪。
建初已经睡着了。
男人就是跟女人不同,应该没有多少女人能在这种情况下睡着。我们的隔壁是羊圈,有一头羊听上去非常不乐意我们睡在这里,不断的上蹿下跳,用蹄子猛踢篱笆,像只打鸣的公鸡那样尖叫,几乎是贴着耳朵咩咩的尖叫。
反正也睡不着,我订好了明天在冈比亚首都班珠尔的住宿。有个在班珠尔工作的中国人赞赏了五十块,他说等我们到了,请我们吃大餐。
我和他大半夜的聊起天。
他问我下什么棋。
我说围棋。
他说自己象棋九段。
立刻刮目相看。
已经很久没下棋了,但遇到下棋人仍会顿感亲切。游戏规则可以建造出一个世界,而有另一个世界的人就活得不拖泥带水。嗯,我指得下棋人是棋力在业余爱好者中至少排进前百分之二十的人,而不只是棋癖。我就是如此充满偏见,谈到棋力就谈到输赢,再加上受过中国的应试教育,参加过高考,我这样的人很难不带有智商论。人的天赋值自出生起就是不同的,智商是许多天赋值中的一个。
他也很真诚。
还讲起自己二十年前的故事。
我们聊了一个来小时,其间说过晚安,直到胳膊再也撑不住手机。我喜欢在路上,因为每天都有故事听,在与人的交往中总能感到亲切的温馨。
隔壁的羊在凌晨十二点整就不再叫了,时不时有虫子爬过皮肤,虫子可不是无味的,捏爆虫子后,恶心的味道会残留在指尖。
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怎么亮,那羊又开始叫。
是动物把村庄叫醒,村庄令太阳升起来,我不想打开帐篷,藏在里面,好像篱笆上的一只蜗牛,然后钻出来,晨光熹微,觉得这个村子好像和昨天不一样了。
男主人冲我们挥手喊早上好,女主人也是,孩子们安安静静的结伴去上学,非洲大得像房子一样的白牛还没离开村子,茅草屋升起的炊烟结成了雾,打水的孩子和女人们在院子和土路间来来回回。
这就是我们对非洲农村的想象,除了那些孩子穿着得体的制服,打水的女人穿着黄色的裙子,前凸后翘,足有两米。
男主人的二老婆端着一个大碟子从厨房出来,男主人招呼我们,他们都吃完了,这份早点是专门为我俩准备的。男主人之前在村里的旅店工作过。两杯茶,一根法棍,虽然简单,但法棍可救了我命。昨晚吃得那臭鱼一直在胃里翻江倒海,终于被这法棍压了下去,平静许多。
你们下次再来不用给钱了,欢迎你们再来,下次再来当成自己家。男主人不止一遍跟我们说。
毕竟他大儿子每个月不到五百块的工资要养活这七八口儿人,而我们一下付了150的房钱。但对于我们也很值,他们先是帮我们又杀鸡又杀鱼,后来又让我们吃到了地道的家常菜:那条臭鱼和难以下咽的墨绿色汤汁,及猴面包树做的蘸料。
很可惜,长途跋涉的我们身上没有礼物,只剩下钱。
总有人提醒带着武器上路以防危险,我真想在这里告诉所有人,应该带上的是礼物。你遇见好人的概率就像在雨季遇见雨,而遇见危险的概率像在雨季遇见一场大旱。我不是告诉你不要防备或不关心风险,而是想说比起防狼喷雾,你更会且一定会用得上礼物。
在我们端着像小时候漱口的劣质塑料杯子喝咖啡时,有个老人骑自行车过来,他看见我们,和男主人打招呼,又和我们打招呼,就安静的坐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他问我,你们来看什么的,什么吸引你。
我说世界上的一切。
他问我那来这个村子呢,是看人吗?
我说是,但觉得这样没礼貌,又补充说看人也看自己。
这个村子很早就有人做研究和动物保护了,但现在似乎被沿海的五星级酒店和鳞次栉比的酒吧所遗忘。人们总以为非洲是个被观看的对象,其实外来者在他们眼里同样是被观看的他者。不要觉得只有自己高明,黑人的逻辑跟你的亲戚朋友是没什么区别的,他们也在审视你是个什么人,从哪来,有什么学历,干着什么工作。
这是两个世界,就像我的朋友在北京创业,我却一无所有还不做视频的流浪。我们都隐去了世界的大部分继而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当然,我们剥去外皮是一样的人。
再看非洲被同情的贫穷,其实只有在渴望物质的等级社会里才有贫穷。这也是站在自己的视角往外看。如果对金钱没有渴望,如果对身份没有渴望,又满足了基本的生存需要,为什么要去工作呢,这种贫穷真的不好吗?必须要背负工作和责任,被压力支配,被成功驱使,像城市里的大多数人那样,才能得到值得过的一生吗?如果这套评价系统是对的,那科技进步前大多数人类就没有生活可言,同理再过几百年,未来的人看我们也没有真正生活过。
我们在野外露营了十一天,现在坐在一个没有通电的村子里,只有很少很少的人去工作,大部分人只是这样坐在树下,他们的问候语很长,每天倒有很多时间花在打招呼上。
发呆其实也是一件必要的事情,等同于工作也是一件必要的事情那样,不该用不去工作就定义懒惰。或许几百年后重新审视,发呆这件事或许比工作更高明,毕竟发呆只是发呆,没有被他人奴役也没有被自我剥削。
很多人说非洲人懒惰,我理解这种懒惰,像我也可以剪辑很好的视频,也会营销策划,这些都曾是我的工作,但我现在什么都不做,只学着他们一起发呆。
离死越近越会发现,发呆比勤奋高明,最终这一生,你有自己的快乐和幸福,没被这个时代的风吹着跑。
我们跟他们告别,答应下个月会再回来。
再回来的时候不要给钱了,住多久都可以。男主人再一次跟我们说。
2、前往班珠尔沿途
吃家族红利的非洲中产
还是顺着土路走,又经过很多村庄,无论男女老少都会冲我们招手,喊我们停下。停下了也只是握手,不像在非洲其它国家会管你要钱。冈比亚人把小孩子教育的很好,小孩子从不会伸手乞讨(除了在冈比亚首都),但有的大人会想方设法的骗钱。
非洲的贫富差距太大了,又因为殖民历史,非洲社会通行习俗是“富人—穷人”的庇护关系,前者有义务为后者提供工作机会、福利和礼物,这也有一部分跟后来的宗教有关。这足够解释很多看似不要脸的事儿,这世界本就不是一个逻辑,毕竟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
其实一离开村子没骑多远我俩就住宿了。
因为我想洗澡,想一头扎进床里。
民宿是当地最好的房子,里面有一个穿正装的男人说自己是经理,让楼下的保安给我们提行李,送我们上楼。房费150,他说只包含一个人的早餐。
我看了他一眼,但现在只想洗澡,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不想和人交谈。可他倒好,赖在客厅,不断的推销自己。他们分不清楚服务的热情和界线。我也不想轰他出去,想着他再客套一两句也就再见了,可他话锋一转,聊起了音乐。
他说他们家是音乐世家,父亲是本国最著名的传统打击乐演奏家,给我们拼名字,搜视频,说可以为我们把父亲喊来。我不搭理他。他又说一会儿下楼去餐厅找他,他在那里办公算账,我们去了一定大有收获,嘱咐我们带上自己的吉他。
我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无论多累,有多少疑虑,我俩不会拒绝玩音乐。
洗完澡,换好衣服,带着琴下去。他迎过来,建初刚刚唱了一句,他电话就响起来。他去隔壁房间接电话,挂了以后又去记账,让我们再等一会儿。我看着手机等了十分钟,十分钟过了就喊建初回房间。建初不像我这么没耐心,但我已经往楼上走,他就收起琴跟着要走。房东立刻收东西跑出来,他让建初再等一下,但建初听不懂英语,他抬头看我,我假装听不见径直往房间走。
给任何尊重音乐的人演奏。
你没时间听完一首歌,我也没时间再弹下一首。
晚上他硬是敲开门让我们去弹一首歌,我不出声,建初说好,比起拒绝别人,建初总是开心的答应。房东还差十块钱没有找我们,你唱完歌管他要。好。就唱一首,然后说你有事。好。
没一会儿建初拿着两瓶饮料回来,说找的钱买饮料了。
半个小时后又响起敲门声,我要爆炸了,这已经接近休息时间了怎么又来敲门。房东举着五块钱给我。我问建初刚刚没找你钱吗?建初说找了啊。房东说建初唱的太棒了,他现在还觉得触动,所以送上来这五块钱。
还挺惊讶的。
在非洲能收到非洲人给的小费。
他又开始解释建初值得更多,然后给我看录像,建初穿着我的蓝裙子,把吉他像琵琶一样抱着,唱乌兰巴托。我告诉他我实在听过太多次了,已经听得耳朵疼了。他关了视频,说就是自己手机录像没那么好,问我有没有手机卖。我敷衍他说去首都给他问问。他又跟我说他家有妻子和孩子,他是个负责任的丈夫,是个勤劳的男人,他还想开一家超市,问我能不能帮他进货。我随口说了一句可能吧。他立刻来了劲头,说不是可能,他是很守信的人,要跟他合作。我改口说当然了,然后跟他说我们要休息了。
你看,这也代表了一部分非洲人,他们一心想着赚钱,想着如何跟中国人一起赚钱。他们要么读了大学,要么在跟政府有关系的家庭出生,他们的幸运是没生在非洲的茅棚。这是非常矛盾的一群人,既有上层学来的傲慢,又有底层的劣根性,这其中又搅拌上知识,当他们说自己守信和勤劳时,你得看他做了什么。
第二天早上。
房费不就包含一个人的早餐吗,你去吃吧,我不去了。
你去吧。
我跟建初互相推让。
其实走了这么远我俩从没见过俩人入住只包含一人早餐的旅店,真不想让这种黑心套路得逞,宁可另一个人去楼下咖啡馆吃早餐。但又想到昨晚房东送来的五块打赏。算了,俩人一起去吧。
早餐吃的煎蛋、法棍、咖啡,非洲的日常早餐,沿街的本地人也是这么吃。从吃早餐的三楼露台望下去,四周全是破烂的矮屋子,没有人抬头看,人们拉着驴车和马车,完全是隐匿尘埃的生活。楼下和对面皆是做床的木匠,那些欧式的高脚床格格不入的出现在街道两侧,好像贵族的婴儿被一群农民像河水一样簇拥着。
这种视角自然造就了非洲中产的傲慢。
我让建初去买单,虽然我会英语,但我不想搭理那个房东,我也没想他昨天那么夸建初的演唱,这一扭头就敢收50块钱。
两个煎蛋、两杯速溶咖啡、一根法棍,他是疯了吗?而且昨天还说包含一个人的早餐。
你去问他,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建初这次拿回了25。25,仍是外面两个人的早餐钱。
他怎么跟你说?
他说对不起,我忘了。
真想冲出去扇他的脸,他们根本毫无诚信可言,能骗就骗,骗不到好像也不会害臊。这是非常典型的非洲中产,这群人的工资可能跟中国城市的人均工资差不多,甚至高一点,雇得起保安和清洁女佣。但他们需要不断的工作,没有太多的家底,全靠近百年家族有一些起色,让他们能分到一点红利。
他们的眼界不够长远,没有孔乙己的长衫,也没什么大的胸怀,宗教对他们的洗礼跟穷人相比也微乎其微了。欺诈对于失去宗教束缚又没长衫的非洲中产而言变成了一种聪明,这也是一个向钱看的社会必然带来的改变。没人知道怎么赚明天的钱,但欺诈能让他们获得今天的钱。
临走时他又来跟我说话,我看也没看他。
希望是我错怪了他,是他真忘了房费包含一个人的早餐,就像忘了昨天说十分钟后就会找给我们的零钱。
3、摩托车餐厅
留学回国的非洲中产
索马距冈比亚首都班珠尔只有两个来小时路,途中不经过什么城镇和景点,但当地摩友介绍给我一家沿途的摩托车餐厅,他们说绝对会让我惊掉下巴。
在我的脑袋里呈现出的只是一家由混不吝的小年轻开在乡野的摩托车元素餐厅,像沿途大多数摩托车餐厅一样,区别是这家开在了没什么游客也没什么摩托迷的冈比亚。这点的确让人吃惊。
从索马出发一个小时我们就按Gps找到了这家店,门口果然有个摩托车标志。
我骑到对面,停在马路边,连接马路和餐厅的是土路铺的斜坡,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我不敢往下骑。建初说不能停在马路上啊,他就率先骑了下去。正好里面迎出一个裹着头巾的女孩,我和女孩就看着他直接像个土豆一样,连滚带爬的翻了下去,最后他被压在车下面。
哎,我们是第一对儿骑摩托到这家餐厅打卡的中国人,对不起,给中国摩友丢脸了。
姑娘立马奔过去帮忙抬车,把建初救了出来。紧接着又迎出另一个裹头巾的姑娘看我们停好了车,一起将我俩迎了进去。
哦嚯!是个人都会感叹出来,里面的布置确实极具创意,经过一个摩托车的展厅才到设有吧台的餐厅,四周还摆着摩托车、介绍文字、发动机、连体服,还有一台正在播放赛车节目的电视机。
我已经见惯了那些要么奢侈要么单调的非洲餐厅,如此个性十足的实在太少见了。但很可惜,老板不在。
我上去问了无比傲慢的一句话:“老板在哪?”
那两个裹着头巾的小姑娘说:“看不出来对吗,很多人都会问这句话,我俩看起来真的不像老板吗,这是我俩的店。”
身为一个喜欢摩托车的女人,我居然会先入为主的认为这家摩托车餐厅得是男人开的,这两个戴头巾的姑娘只能是帮佣。
“对不起,这很意外,这家店在这里也让我感到意外,为什么不是在城市?”
“如果喜欢城市,我会在英国开这家店。”
“你的英语很好。”
“是呀,我们来自英国,”她看我一愣补充说,“我们都在英国学习和工作过。”
她们让我们选了自己喜欢的座位,里面或者外面,我选坐在电视下面,电视对面有一扇门,里面是厨房,厨房里还有一位帮佣。
“你们想吃点什么,或者只是喝杯咖啡?”姐姐态度热情又友好。
“我看看菜单……有豆子和薄饼?其实我正想去班珠尔吃印度菜。”
“你喜欢印度菜吗?我们平时吃印度菜,我们的妈妈是印度人。”她睁大眼睛十分可爱又充满期待的问。
非洲有很多混血,跟白人或者亚洲人,这些孩子的阶级自然而然的上升,如果能受到良好的教育,像班珠尔就有英国在非洲的国际学校,从这里送孩子去去英国留学也是非洲中产都会选择的一条路。
当然在非洲留学过欧洲又是两国混血的人,和有着近二十间公寓客房、出生于音乐世家的房东一样,他们都只是非洲的极少数人。非洲的城市看起来发展的光鲜亮丽,实际上多数人仍住在贫民窟,中产阶级正在崛起,但多数刚过赤贫线,真正有国内大城市消费水平的人还凤毛麟角。
我跟她们姐妹俩聊得很开心,她们见过世面,说起话来跟我的闺蜜很像,她们在英国也学的理工科。
我们点了西瓜汁、炸鸡、鱼肉饭,西瓜汁是臭的,不知道放了多久。
“你们怎么想得开这样一家店?”
“因为我喜欢做饭,我想开餐厅,我妹妹就把她的摩托车、骑行服、头盔全放进来了,其实她还有更多,但我不让她放了。”
“可是……现在她在做饭……”
“是的,她现在什么都做了,但她没办法做接待,因为她英语说的太快了。”
炸鸡很好吃,配的辣椒也够辣。
这家店开了一年,她们递上来一本留言簿,说才有一个女孩骑着70CC的小摩托到了南非,她们见过各种各样的疯子,昨天有个来自德国的老男人带着他的小女友,聊到这里她俩相视一笑。
她俩就像中国在云南大理开餐馆或民宿的高知,他们不喜欢外面的世界,也无法让自己融入那样的世界,选择了另一种闲适的生活方式,自由自在。
这种人在冈比亚还凤毛麟角。
非洲中产阶级往上的人都会想办法送孩子去欧洲读书,他们一心想要离开非洲。但只有部分能留在欧洲,回来的大多依附于家族关系,进入体制或经商。就像东亚男一样,在异国他乡完全陌生的地方零开始,远不如回来依附家庭。除非家里是临近赤贫边缘的中产,他们得拼命留在欧洲。
非洲年轻的知识分子也一直想着改革,想着脱离欧洲的管控,但知识分子始终存在软弱性。最重要的是时代已经变了,现在大多数人包括非洲人,读书也是为了往上走,赚更多的钱,过更好的生活。所谓的革新仍旧是看不见的路。
看着姐妹俩紧紧包裹的头巾,显然她们更适合这里的闲适。
姐妹俩问我在中国各种店面上有英文吗,她们的手机在中国还能登陆国外软件吗,是像伊朗俄罗斯一样遭到美国制裁所以不能用国外软件吗?
这家店还设有淋浴间方便过路的旅行者洗澡和充电。
4、冈比亚竹园
在非洲的中国人
往冈比亚首都沿途也都是警察,但这次没遇到管我们要钱的,也不像在塞内加尔首都堵车堵成狗,非常丝滑的找到了位于市中心的独立公寓。
刚把行李收拾好,前一晚聊了好久的人就给我发信息,说要为我俩接风。这人也真是的,两个小时前别人在群里问我摩托姐妹俩的故事,他说非洲没有故事只有事故,这里在殖民前就没有文化,没有文字,没有人文。我说他无知才会傲慢,傲慢才生偏见。他不再回复,现在又喊我俩吃饭。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一点也不生气的。
他开车到门口来接我们,一拉车门,回头就是一句:好久不见哈。真的要笑死了,也回他一句好久不见。
他脸圆圆的,看起来脾气很好,问我俩想吃什么,我说什么都行,他说那就去打火锅吧,有家中餐馆距离我俩住的地方就几百米。
一拐就到了,建初说这里布置的跟广东的农家餐馆一模一样。
圆圆脸招呼老板问他能不能弄火锅,老板说好久没来了呀,他们都是两广人。圆圆脸点了鸡汤、牛肉、羊肉,上的时候除此以外还有三盘丸子,原来鸡汤是用鸡熬的汤,丸子也是手打的,还有沙茶酱……
好像到的不是冈比亚,是广州。这一路中餐馆去了很多,可有回家感觉的不多。
圆圆脸点了三瓶酒,我问他冈比亚不查酒驾吗,他就抿了一口,润了下嘴唇,说想要钱的时候什么都查。他给自己倒了小一杯,每次都抬起来润润嘴唇。嚯,还有这么陪酒的。菜倒是直接全倒半盘进去,一锅熟。
第一次见面,三个人几乎不说话,疯狂吃肉。在国外很难找到这样好吃的手打牛肉丸。明明是三个人根本吃不完的量,没想到最后只剩下一小碟牛肉。
差不多吃完的时候竹园老板娘健身回来了,她端来一盘油桃,开心的说在冈比亚终于种成功了。又问我俩是不是来旅行的,喊我俩明天中午跟她们一起吃饭,“在外跑的人肯定不会局促,哪有吃就一起过来吃!”她说。
圆圆脸一看人多了,就说转场去抽水烟。在车上他问我,人家喊你吃饭,你加人家微信没。我说没有,没好意思。
我们开到一个摆着天使雕塑的广场,灯红酒绿,坐满了人。结果一点单,没酒。圆圆脸突然变得狡诈起来,眼睛一眯,一会儿指着无酒精鸡尾酒问不能加点酒精吗,一会儿又指着其他问可以来一点点的。但这家水烟就是卖无酒精饮料。我赶忙冲圆圆脸摆手,说有奶昔啊,我想喝奶昔。
圆圆脸说自己的英语就是刚来时硬磕出来的,不然会被公司的翻译看不起,那翻译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毕竟整个公司就一个翻译。年轻气盛,他就开始整日背英语,直到能没有翻译的去参加各种专业术语的交流和会议。一个土木专业的理工生拿下了英语,他站稳了脚,也就这么一直留在了非洲。
你在这里不觉得无聊吗?
有人会觉得无聊,但我喜欢打篮球,又喜欢看书下棋写字,不会觉得无聊,我喜欢这样的生活,会想念读书时最简单的快乐,操场、宿舍、教室。之前台湾人在,就一起打篮球,一会儿嚷着收复台湾,一会儿嚷着反攻大陆,他们相处的很好。台湾人素质很高,他们还保守着中国文化的彬彬有礼,而我们都快丢没啦,圆圆脸不无惋惜的说。
突然他话锋一转,说自己是对非洲人有偏见,但没有傲慢。他说他们就是在殖民前没有文明,没有文字,这不是西方人宣传的,就是这样的。他谈到欺诈、懒惰,看他们的领导人,谁能比得了毛,谁能比得了邓,非洲领导人十人九贪。
我想我后面会单写一篇。
他也说了一点,论歧视,我们现在比欧美严重,当地一百个中国人只会有一个找黑人伴侣,但十个白人就会有一个这黑人伴侣。我们就是找了,谁敢给领回去,谁不怕被说闲话?
我们周围都是穿着时尚的黑人,那些暴露的非洲女人确实不丑,甚至身材完美。
其实居住在异国他乡跟旅行者会形成完全不同的角度和观点,这世界本就存在不同的人群和立场,作为旅行者,我经常会忘了自己的种族,我只知道我们是一样的人,所有的人都是我的兄弟姐妹,所有的遗憾都值得哭泣,所有的困难都值得援手,所有的故事都值得倾听……那么如果被欺骗呢?被伤害呢?这是一种命运,是人不得不面对的像工作制度一样,自己创造的困境。
十一点的时候圆圆脸说该回家了,跟旅行者一起也好,能说平时不说的话。我们跟他一起也好,能过上自己平时过不了的小资日子。
临下车时,要了竹园老板娘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