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有点小秘密的刑部侍郎总想为女子谋条出路。

圆团故事 2024-10-10 15:11:50

六岁,我靠一双断腿从青楼爬到将军府,一跃成为尊贵的二小姐。

离边回京那日,正巧一起女子杀夫案轰动全京城,

我指着那本《大林律》控诉起草者:

「没有一条律法,是为女子而写。」

起草者刑部侍郎微微一笑:

「县主以为我未曾想过为女子谋权吗?」

后来我们一起为女子谋权,连同多人改革官制,

政令颁布的当日,刑部侍郎在我面前解衣摘下乌纱帽,

漆黑的长发被风吹乱。

立在风里,笑着朝我伸出手,

「县主救了臣。」

01

我与这繁华的紫荆城一别多年,大街小巷歌颂着当今最年轻宰相的光荣事迹,讨论着前不久发生的一起女子杀夫案。

该案轰动全京城,当今圣上特批刑部直接审理此案。

官府门前围了一群人,我在声讨女子的声音中带着丞相令牌踏入堂中旁听。

坐在正中央的刑部尚书言词激烈地阐述着她的罪行,站在外面的百姓异样的目光似要将她诛杀。

跪在堂下的女子颤抖着,几日的严酷拷问,刑罚落了满身伤,几乎让她跪不住。

一道清冷的嗓音打破窒息的氛围。

「臣认为,该女子罪不至死。」

是刑部侍郎李知弈,他身形很瘦,跪在女子身边,像挺拔的松柏。

他拱手作揖,不卑不亢。

「该女子杀夫是为保护自己幼女,可见其夫也存在一定过错,或对幼女施以暴力,应据《大林律》第七十二条处决其夫。」

从而减轻女子的罪行。

我心里暗自接上他的话。

李知弈是《大林律》的起草者,他所引用的条文,是《大林律》中为数不多的,限制男子的律文。

《大林律》第七十二条,男子为父,不可随意杀戮幼女,不可随意对幼女施以暴力。

也是律法里极具争议的一条。

一语惊起千层浪。

尚书满脸不可置信。

「女子应以夫为天,她严重违背了夫纲!不知廉耻。」

我是旁听,本应不该开口。

「尚书大人,如以伦理纲常越过律文,《大林律》尊严何在?地位何在?小女子尚且知晓以律文约束自己,大人也不应对此视而不见。」

刑部尚书被我突如其来的一番话气得吹胡子瞪眼,却碍于我腰间悬挂的丞相令牌,不敢说出什么批驳斥责我的话。

他沉默了许久,又令人把罪犯拖了下去,此次审理不了了之。

如果没有我和李知弈的打搅,她本该处以凌迟。

事后,李知弈邀我到府中一聚,我带上《大林律》去赴宴。

「侍郎为什么帮她?」

他微顿,放轻声音,「路见不平罢了。」

我将带来的那本《大林律》扔在桌子上,指着书封上的三个字,忍不住质问它的起草者,

「我未曾读到一条律法,是为女子而写。」

李知弈喝茶的动作顿住,看着那本他亲手编纂的律法,一时无言。

末了,他微微一笑。

「县主以为我未曾想过为女子谋权吗?」

他的笑容略显苦涩,

「七年前,我编纂律法时刚刚站稳脚跟,一路受到了太多阻碍,被批驳数次。」

我想到了第七十二条律文。

「我无法从保护女子的角度下手,只能在男子的角度尽可能地为女子谋益处。」

我未语,他话锋一转。

「不过我很佩服嘉宜县主,谢九安七年前被县主所救,七年时间,从落魄寒门学子到名门显赫的丞相,全靠县主一手扶植。」

我笑了笑。

「走到这一步,是凭他自己。」

「你想见谢九安?」我问他。

他点点头。

「我曾递过拜贴,想与他议事,可他的性子……」

「你可曾听闻七年前谢九安身上发生的事?」

李知弈回忆了一下。

「当年我一心扑在律文上,只知道谢九安到登闻鼓院击鼓,状告自己长兄被杀害一事,不知全貌,也不知经过。」

我眉眼含笑。

「明日我会带来一些碎片,请侍郎大人还原当年真相。事成,我便会带谢九安来见你。」

这是我对他的考验,也是我为自己下的第一枚棋。

02

李知弈缓缓展开我带来的卷轴。

「七年前,谢九安与哥哥谢青一同进京赶考,不料谢青不仅落榜,而且离奇失踪,后来我想查阅当年考卷,却收到了贡院不小心弄丢了几位考生试卷的消息,包含谢青的试卷。」

李知弈一目十行地阅读完我卷轴里收录的谢青所作的名篇《京郊寄怀宁书》,讶异道,

「此等才华,不应榜上无名,怕是被调换了试卷,而后杀人灭口了罢。谢青是否有深交好友?」

我颔首。

「一位是赵家公子,当年高中,一位是徐家公子,同出寒门,同是落榜。」

我将询问两人的卷轴递给李知弈,回想起当年。

我先是登门拜访了姓赵的世家子,赵公子自放榜之后一直闭门不出,因此我以将军府二小姐的身份给赵家递上拜贴。

赵家公子风清月朗。

我开口便问他,近日可曾见过谢青谢公子?

他说,「从贡院出来后,我与谢兄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我掐了自己一把,愣是逼出些眼泪,「我也是在贡院外看见了谢公子,只此一眼,惊鸿一瞥。我打听过他,可未曾想他竟然落榜了,真是令小女子心寒。」

赵公子的脸色有一瞬间僵硬,不过很快面色如常,「程小姐不必挂怀,以谢兄的智谋,大可等下一年。」

最后,我问他认不认识徐家公子。

他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在回忆。

「不认识。」

后来,我快马加鞭地在城门口的馄饨小摊上找到了徐家公子。

一模一样的说法,徐家公子的回答也与赵公子大致相同。

只有一点。

在我问他认不认识赵公子的时候。

他很是爽快。

「认识啊,他也是谢兄的好友,我们经常在永福楼偶遇。」

李知弈微顿,抬头看我。

「县主一定派人向永福楼的店家打听了吧?」

「正是。」

我递出下一本卷轴。

「永福楼店家对赵公子和徐公子都很是熟悉,有许多考生都喜欢在永福楼。」

「赵公子和徐公子一见如故,后来就经常凑在一起喝酒,两个人喝了之后都喜欢吹嘘,我们啊,都喜欢听他们说话。」

这是店家的原话。

「吹嘘什么?」

「很多啊,一开始是生平事迹,后来就变成了吹嘘好友,说自己的好友才华横溢,两个人还争谁和那公子关系更好呢。」

说起这些事情来,店家笑得脸上都起了褶子。

「我似乎看见了真凶。」

李知弈阅读完卷轴,抬手抚平眉心。

「两位公子都不是杀害谢青的人,而正是因为他们的吹嘘,才使有心人嫉妒了谢青的才华,如果是我受理此案,我会立刻缉拿赵公子。」

我勾唇,

「谢青和谢九安还有一幼妹,我便让她抱住赵公子的腿哭。」

赵府围了一群人,小姑娘抱着赵公子的大腿哭个惊天动地,一边哭一边让他把哥哥还给她。

赵公子浪荡惯了,哪受得了这种指指点点?

顿时汗如雨下,口不择言,

「你长兄真的不是我藏的!」

李知弈一语道破,

「他知道一切。」

「所以我带着谢九安当即质问了他。」

「我猜,他一定说出了姓名,而后县主会派人打听这人的踪迹。」

我点头,把记录有此人自出贡院以来踪迹的卷轴呈上,又向他口述这个人的身世。

「他也出自世家,家业之大,甚至触及了城外落脚的客寨产业」

「此人虽也是不常出府门,可他身边的书童却接连几日出城门?」

李知弈起身,在书房里寻觅一番。

一幅城外郊区的布局图在我眼前缓缓展开。

「书童正午步行出城,却能在未日落时赶回来。」

李知弈沉吟,手指在图上的几间客寨上循环点弄。

末了,他的手落在城外一片草丛中。

「自家客寨不乏是个藏人的好地方,但李某记得,这地方有座废弃的寺庙。」

「你很聪明。」

我称赞。

李知弈笑了,「县主一定在破庙里找到了谢青。」

我回想起那年。

暴雨如注,淹没四周的所有声音,古道上铜铃一声接一声的响。

我和谢九安带着人踏入寺庙,寺庙破旧荒凉,只有一尊菩萨像安静矗立。

谢九安抄起东西来便砸向它。

电闪雷鸣的那一刻,菩萨像轰然裂成两半。

一个人坐在空壳子里,一双手被短匕首狠狠钉在里面。

他的耳朵里被灌了铁水,舌头已被残忍割下,鼻腔里全是烫过的痕迹。

「下一步,女子不便出面,于是谢九安带着谢青的尸身,带上赵公子这个人证,去了官府。」

李知弈长叹一声,对上我的视线。

「我猜,状告出了纰漏,或许,是赵公子突然反水了。」

「侍郎料事如神。」

「所以县主才提出了登闻鼓院,谢九安击鼓状告,应当并未直接状告本人,而是他的书童。」

李知弈眼神闪烁。

「上到登闻鼓院,便是闹到了官家面前,此事件涉及读书人,必然会引起重视。赵公子被召见,若是想保住自己刚得到的官位,他不想说也得说,官府也无法再袒护权贵,因为你们状告的只是一个小小书童。」

他目光炽热。

「谢九安为兄长申冤,不惜承受二十大板子,性情至真至烈,又榜上有名,所以官家召见了他,也因此他直接走到了官家面前。」

李知弈的视线落在我脸上。

「谢九安又将县主帮他的事情告诉官家,官家赞扬你,所以你才荣封嘉宜县主。」

「所以,凶手到底是谁?」他问我。

「大都护府之子。」

我父亲是骠骑大将军,位列从一品。而对面只是从四品小官。

若我以将军府二小姐之名站在谢九安一方,官府完全会偏向于我,也完全可以将此案了结。

「县主真是走了一步好棋。」

03

想起当年,我给了谢九安两个选择。

少年已从官府里走了一遭,身上也落了不少伤,可他的目光依旧深邃。

坚定不移地选了登闻鼓院。

当年我没有选错人,如今也没有。

李知弈的目光似要把我看透。

「世人皆说是县主救了谢九安,但我猜是县主主动找上他,你从一开始就想到了登闻鼓院。」

我长舒一口气,展开了第一个真诚的笑容。

「所言极是,我从一开始,就是为自己谋划的。」

他的眼神很复杂,不乏有赞赏,也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绪。

「女子不可为自己谋吗?」我问。

我示意下人收拾了卷轴,又端来棋盘。

「这是对我的第二道考验吗?」李知弈笑了。

「当然不算,你已通过了我的考验,我已找人去寻谢九安,不如下棋等他。」

我也笑,执黑子,「请。」

李知弈下棋干净利落,微微不注意就会被他杀个片甲不留。

「侍郎还未回答我的话。」

「女子当然可为自己而谋,我很钦佩县主。」

「那你为什么会竭心尽力地想为女子谋权?」

我落子,紧紧相逼,堵住他的去路。

「世人皆从女子胯下而出,却……却又对女子百般刁难百般不耻。」李知弈的手悬置半空,「在下……实在是想不通。」

「三从四德,我无比唾弃。」说至此,他苦笑,「县主不知,曾因第七十二条,险些废掉我处心积虑编纂的整本《大林律》,因几条限制“父亲”限制“丈夫”的律文,我深受质疑。」

他说的这些,我曾听过。

我知道他因为为女子着想,在金銮殿里险些被几位迂腐的老言官的口水淹没。

可笑的是,几位老言官诉诸的是李知弈的不公。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将黑子落下,至此棋盘迎来终局。

我赢了。

「什么?」他问。

「为女子,谋一条出路。」

「县主,我曾尝试过……」

「我并不是指在律文上的保护。」

「那是……」他愣了。

我定定地看着他。

「改革官制,让女子也走上政治之路,甚至是军事之路。」

我话落地,掷地有声。

「女子,从来都不是性的囚徒。」

李知弈看着我,他的眼眸漆黑,沉默。

他的眼角渐渐发红。

半响,他笑着对我说,

「县主,我想见谢九安,也是为了此事。」

「我想做这件事,很久,很久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隐忍,也带着释然。

「我们要为这盛世,编织一场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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