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禁十年后，他抱着我发臭的尸体痛哭。
然后将我的灵魂，塞到他怀孕宠妃的身体里。
我还是死了。
帝王疯了，抱着骨灰在宫里四处游荡。
1
我瞥了一眼囚禁我长达十年的地方，屋内虽布置精美，但积满灰尘，显露出久无人烟的荒凉。每日我只能凝望窗外有限的天际，与外界隔绝。
照顾我的哑巴嬷嬷从不与我交流，整个院子寂静得令人心悸。裴寂为了掩盖我的行踪，将我幽禁在皇宫中最偏僻的无月殿，重兵把守。
送饭的嬷嬷只能将食物放在靠墙的柜子上，连眼神都不敢与我交汇。
原本，那位嬷嬷还会说话，她常站在窗边与我交谈，期盼我重获自由。
然而，我未能及时向她道谢，反因她的话语被裴寂听见而害她丧命。
裴寂怒而平静地下令对她施以凌迟之刑，同时挖眼拔舌，只因他不想听到她的声音。我无论如何哀求，都无力回天。
那一夜，嬷嬷的哀嚎声不绝于耳，鲜血的腥气弥漫至屋内，我痛苦地蹲地呕吐。
裴寂冷眸锁门而立，昔日爱意已逝，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的恨意。
他狠声道：“云宁，休想逃离我！”言出必行，他下令封锁宫殿，用十年时间将其变为阴森鬼殿。
送饭的嬷嬷皆成哑巴，此地再无人敢近。
初入无月殿时，裴寂每日都会前来探望，眼中隐忍着爱意，却总克制地站在门口。
我们之间那短短几十步，仿佛成了无法逾越的鸿沟。每当我对他微笑，他总是避开眼神，不愿与我对视。
“云宁，别试图用笑容诱我放你自由！”裴寂咬牙切齿地说道，眼中爱恨交织。
他对我的爱意深沉至极，恨意亦然。
这一切皆因那晚生辰之宴，我独自坐在桂花树下畅饮，回望着他如何从淤泥中崛起，成为一代帝王。
他信我、爱我，更力排众议，让我荣登皇后之位，誓言我是他此生唯一的挚爱。
在他的深情厚意中，我的心也慢慢动摇。
我无可避免地爱上了这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帝王，心中生出了不舍之情。我能真切感受到他的体温，他诉说爱意时的慌乱与雀跃，他就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自裴寂那个辛者库出身的生母去世后，我就被派到他身边服侍他。
见证了他从被欺凌的皇子成长为一代帝王的过程。我曾想尽一切办法对他好，买肉食给他，自己却啃着馒头；我为他挡下后宫的每一次算计，护他周全。
他的目光从最初的冰冷，逐渐变为满心的爱意，最终，我成为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依赖的人。
然而，最初的我，确实怀着一颗完成任务的心去接近他。但时光流转，真心已付，那些过往的算计与谋划，在爱面前，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这份感情并不纯粹，可后来我跟他经历了那么多次的生死。少年成长了，开始一次次把我护在怀里，替我挡下了许多暗箭，许多次生死未卜，他也从来没想过要放弃我。
便是那充满诱惑的皇位，只要我在他跟前，他就会选择我。
我问他为什么？
他笑得温柔却坚定:我们说好要一辈子在一起，因为宁儿只有一个。
那时他为了保护我身受重伤，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我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裴寂，心口疼得厉害。
痛苦和纠结占据了我的内心，所以那天晚上我给自己灌了很多酒。
而我这辈子大概最后悔的事，就是在这个醉酒的夜晚，醉酒说出了自己曾是北梁安插在后宫的棋子。
我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事情。
他的皇叔、姑母，以及边疆数十万将士，都是因为我出卖消息，才死去的。
就连我和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我故意打掉的。
因为我不配。
即便现在北梁灭国了。
我也不配。
裴寂做了一个决定。
把我关起来。
从他决定把我关进无月殿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宁宁，我不忍心杀你，但我愧对那些死去的人。”
就算来无月殿，也只是沉默地盯着我看一会儿，然后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再然后，他心里对我的爱越来越平静。
那时，他半年才会来看我一次，每次都是深夜来。
我装睡，假装不知道他在流泪。
这种诡异的僵局持续了许久。
直至百里薇入宫，那与我七分相似的容颜瞬间吸引了裴寂的目光，她迅速成为宠冠后宫的妃子。百里薇生病时，裴寂彻夜守护，亲自喂药，哄她入眠。这些，曾是他只为我做的。
他曾誓言：“世上能让我如此相待的，唯你宁儿。”如今，他却将这份特殊给予另一女子。
骗子！
或许，他只是因那七分相似的容颜而心生怜悯。百里薇又怎会不知其中缘由？
于是，她极力模仿我，穿上我钟爱的粉衣，化上相似的妆容，甚至将我的神态举止模仿得惟妙惟肖，以此去见裴寂。
那七分相似的脸，加上十分的装扮模仿，裴寂眼中的冰冷逐渐被击溃，看向百里薇的目光开始流露出温柔和爱意。他轻抚她的脸，温柔地说：“我的薇儿，真美。”
百里薇则娇笑着扑进他的怀里。
最终，百里薇被封为侧后，住进了我曾经的宫殿。
一切都变了，唯有那相似的容颜，在裴寂心中激起涟漪。
裴寂逐渐沉浸在百里薇的温柔之中，带着对我的恨，他将对我的情感全数转移到了另一个女人身上。
某个深夜，他醉酒后，看着与我愈发相似的百里薇，终于放下了所有的克制，与她在我曾经的床上缠绵悱恻。
这些消息，我是从那些洒扫的宫女口中得知的。
我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想要逃离这里，但我又能逃向何处？裴寂这段时间都沉浸在与百里薇的欢愉之中，忘记了来看我，所以没有人发现我生病了。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我试图伸手去触碰，但最近我的病情愈发严重，甚至连坐起来都变得困难。我躺在那里，望着窗外的天空，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我想起北梁太子刚把我送入宫的时候，承诺：“三年后，我一定接你出去。”
三年后，裴寂砍下了太子的头颅。
2
我死后，魂魄可以自由出入。
重回裴寂的宫殿，一切陈设如旧，唯独墙上我的画像已被百里薇所取代。忆及往昔，他曾撒娇欲将我的画像挂满寝宫，如今却已消逝无踪。
细听之下，百里薇娇媚地倚在裴寂身上，两人在红帐内翻滚。裴寂深情地吻着她，称赞其美貌。
“薇儿，你这张脸真好看。”
百里薇笑得更欢了，柔弱无骨的小手攀上他的胸膛:“那是臣妾美，还是云皇后更美呢？”
宫中提起我便是大忌。
她得到了专宠，就想要裴寂全部的爱。然而，朝野皆知裴寂曾对我情深似海。他曾在宫变中舍皇位而保我，愿为我身试剧毒之药，甚至因我落泪而自责不已。
我原以为裴寂会生气，但他并没有。
只是沉默一瞬，然后翻身将美人压在身下，吻着她的脸庞，低声呢喃“你美。”
我眼中滑落泪水，尝之无味却苦涩难当。
他以爱为名囚禁我、伤害我，消磨了我对他的所有情感。如今我虽死，却因他的纠缠而无法离去，眼睁睁看着他与别的女人恩爱。这般的痛苦，真是生不如死。
而我因为生前裴寂的纠缠，只能被迫停留在他身边。
生前就因为他受尽苦楚，怎么死了还得看着他和别的女人恩爱缠绵？
天光大亮，他才从床榻上起来，百里薇还在沉睡着，脸色红润，一身青紫痕迹。
裴寂看了她一眼，眼中满是温柔爱意，然后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从前每次他起床，也会这样吻我。
我即使成为游魂，心口还是痛得厉害。那些缠绵的日日夜夜，成了一把最钝的刀，每时每刻插在我的心口上。
不会流血，但每时每刻都在痛。
裴寂起身穿衣，同候他的太监就立马递上了一条双面绣腰带，准备系在他腰间。
“之前那个呢？”
他突然出声，我忍不住看向他腰间那个刚换上的腰带。
针线细致，图案也好看。比我当初做的那个要好上千百倍。
太监跪在地上说:“侧后娘娘说那个太旧了，做工又不好，所以让奴才扔了。”
哪里不好了？
我熬了几个通宵，把十个手指头都戳出了血，才做好的。
里面还有我用金乌羽毛一根根描出的龙图。为了这幅龙图，我一针一线熬红了眼睛，以至于很长时间看不清远处的东西。
裴寂答应过我的，这辈子都会好好带在身上。
裴寂他答应过我的，说会一辈子把这个宝贝带在身上。可是，当我伸手想打他一拳，提醒他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现在只是个游魂，一拳下去，也就只能刮起点冷风，什么都改变不了。他一脚踹在那个太监身上:“谁让你自作主张的？赶紧找回来!”
太监吓得脸色惨白，立马把原先我绣的那只腰带翻找了出来。
哪怕细心呵护，可整整十年，这个腰带早就已经破旧不堪。
如同我和他之间的感情，再也无法修复了。
他紧紧地握着那个腰带，脸上的表情冷得吓人。他问那个太监：“她在无月殿里过得怎么样？”太监吓得直磕头，哆哆嗦嗦地说：“奴才……奴才也不知道。”
当年的那个嬷嬷的下场，大家都看在眼里，没人敢再犯裴寂的忌讳。现在的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温和的少年了。他变得暴躁易怒，对待下人就像对待草芥一样。
裴寂一脚踹在那个太监心窝，骂了句蠢货，然后拔脚往外走。
那个太监吐了血，可没有一个人敢救他。
我真的越来越不认识裴寂了。那时候的他，虽然孤僻，但从来不会乱杀无辜。现在的他，真的让我感到害怕。
我跟着裴寂，慢慢走向了那个囚禁我十年的无月殿。
一眼看过去，还是萧条得可怕。
偶尔呼啸的风声响起，吹动窗户咿呀作响。
皇宫中传言最会闹鬼的地方。
有人上前替他打开了这道落了锁的宫门我跟在裴寂身侧，一步步走进了这个我居住了十年的宫殿。
可他还未曾来得及推门进入，一个宫女就急匆匆跑了过来，当即跪在地上说:“启禀皇上，侧后……有孕了。”
百里薇怀了裴寂的孩子？
我也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
和裴寂在一起多年，他也曾期盼过我能够有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孩儿。
他说:“宁儿，咱们生一对儿女。儿子便让他继承这江山，女儿就跟着我们游历江川，让我见一见小时候的宁儿是何模样。”
我那时嘲笑他贪心，可内心却酸楚得很。我们之间不会有孩子，为了不让他希望越大，最后失望更大，所以我让太医告诉了他我不能有孕的事情。
裴寂是帝王，终究是需要有人来继承他的皇位的。
或许再过不久，他就会纳新人入宫。
但他没有。
他依旧每天晚上陪着我，然后哄着我说:“宁儿，孩子很顽皮的。这一辈子，我们守着对方就好。”
我又问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万里江山，拱手让给别人，真的甘心吗？”
这一路我见证了他的辛酸，也知道幼年时他是如何看着自己的母妃被害死在自己眼前，被满腔仇恨包裹着，发了疯似的想要登上这至高位，然后杀了那些人报仇。
这是他多年来的梦。
一个已经实现，却又随时可能因为我而破碎的美梦。
裴寂将我抱得更紧了些，那双好看的眸里满是我的倒影。毫不掩饰的爱意将我包裹着，说出口的又是令我面红耳赤的情话。
“这世间万种风情，都不及我的宁儿倾世一笑。”
往日种种，历历在目。
这把掺杂回忆的感情刀，再一次伤到了我。
3
我跟着裴寂去了我曾经的皇后宫殿，百里薇半倚靠在侧后上，一看见裴寂就满脸羞红，然后轻抚着小腹，连说话的声音都柔得仿佛能够滴出水来。
“皇上，您来了。”
在我意料之外，裴寂脸上并没有太大情绪起伏。他走到太医面前，开口询问:“会是个女儿吗？”
果然是女儿奴，心心念念总想要一个可爱的女儿。
太医摇头。
毕竟刚怀上不足两月，是断断看不出性别的。裴寂有些失望，百里薇却有些不满:“皇上难道不想要一个皇子吗？”
裴寂转头看她:“女儿更好看。”
这个夜晚，裴寂一直在皇后宫里陪着百里薇。直到我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他却忽然起身，没有惊醒任何人，一个人去了无月殿。
看见我发臭的身体，他会不会被吓死？
裴寂站在门外，看着上锁的房间，并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而是站在门口自顾自说着话:“宁儿，我想你了。”
“十岁那年，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明明比我还小上一岁，却成熟得像个大人一样挡在我身前。那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上天也觉得我可怜，所以派了一个小仙女过来帮我。”
“我一直都觉得你是小仙女，你在我每一次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在我母妃死的那天，我一度悲伤到想要自尽，是你说这世间万物，哪怕所有人都抛弃我，你也会永远陪着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