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永不毁灭:犹太战争

芝兰学摄 2024-11-12 10:51:01

现代以色列军队的一大座右铭上写着一句话:“马萨达永不再陷落”,每个新兵都要在训练的最后一晚穿越沙漠,在古老庞大的堡垒上观看太阳升起。在近两千年前,数百犹太奋锐党人在此处抵挡罗马人的兵锋三年,最后在沦陷的前一晚集体自杀。当罗马人冲进堡垒时,只看到了残余的妇女和孩童,以及守军们的尸体,即使是罗马人也对此肃然起敬。这场战斗是犹太战争的尾声,以犹太人的战败和流离失所告终,而这场战争也深刻影响了犹太民族的历史乃至整个中东地区的历史进程。

战争前夜

在战争开始之前的罗马时代,巴勒斯坦被称作犹太省。普林尼认为耶路撒冷是东方最辉煌的城市。朝圣者的到来使当地的人口稳定地增长,大部分人口都为此地带来了繁荣。它坐落在三座山上,这也是人们说“上耶路撒冷”的原因之一。耶路撒冷周围是干燥的乡间,砾石成堆,干旱无水,深谷环绕,这使得敌人难以接近。上城占据了最 高的一座山,有一道山谷将它与其他两座山分开。三堵巨大的石墙将整个地区包围起来,每隔100码就有一个堡垒加固。有七扇坚固的大城门,用以防御。墙外是花园和配给的土地,果园和橄榄园,不远处 还有一块美丽的林地。

罗马统治者称犹太人的故乡为“犹地亚省”,由罗马皇帝任命总督来治理,但它并非20世纪意义上的殖民地,因为那里鲜有罗马移民。“摄政国”是个更贴切的描述,即使这片土地和人们都身处罗马贪婪的铁蹄之下。总督拥有绝对的司法权力,包括生杀大权,他们的决策只服从于远在地中海另一头的皇帝。

自公元前6世纪从巴比伦归来后,犹太人先是处于波斯的宗主权下,后又隶属于亚历山大大帝及其继承者的帝国,直到公元前2世纪,因塞琉古王朝试图强迫犹太人接受希腊文化,马加比家族领导了一场起义,才重建了犹大王国。但是,在约瑟夫斯出生前一个世纪,这里发生了一场内战,期间犹太人曾请求庞培前来恢复秩序,于是他将犹太地变成了罗马的附属国,缩短其海岸线,并减少了内陆的希腊城市。在阿拉伯犹太人、以土买的大希律王统治下,犹太地享受了一段短暂的半独立岁月;犹太地最后的以土买王亚基帕一世在约瑟夫斯七岁左右时逝世,尽管他的儿子亚基帕二世仍然统治着一小块横跨东北边境的外邦土地,在罗马人看来,他就如同19世纪的英国人眼中的印度亲英派王侯。

在约瑟夫斯的时代,大多数总督都是背景不明的平庸之才,既无想象力又不懂变通,只知道罗马的使命就是统治世界。他们无法认同犹太人眼中以色列宗教的庄严,而是将犹太人视为愚蠢地拒绝崇拜罗马文明的支柱——罗马众神——的次等民族和东方蛮夷。比起犹太人宗教中心的耶路撒冷,罗马总督也更喜欢待在凯撒利亚,否则宗教暴民便会无止尽地骚扰,抗议罗马人对神圣的玷污。

罗马在犹太地的驻军极少,仅有三个步兵大队和一个骑兵队,总人数不超过3000,而塔西佗认为这点兵力根本微不足道。约有1000人长期驻扎在耶路撒冷的安东尼堡。这些士兵并非来自帝国军团,而是当地的辅助部队或者“本土武装”(有叙利亚人、撒玛利亚人、以土买人或者努比亚人,但绝无犹太人),但是他们的高级军官是罗马人。这些人往往装备寒碜且纪律松散,总是伺机抢劫,而且对待希伯来人粗野蛮横,视对方为宿敌,他们讨厌纪律,一遇危机就自乱阵脚,毫不可信。他们还收取某种保护费,施洗者约翰曾说:“不要以强暴待人,也不要讹诈人,自己有钱粮就当知足。”这话就是对这种部队说的。犹太地的这些新兵虽然始于暴力和贿赂,但他们还是保持了犹太地的和平,实施了税收,并打击了肆虐乡间的土匪。

毫无疑问,罗马总督的统治是腐败且贪婪的。在缺乏监督和限制的情况下,每个高级官员最大的欲念就是搜刮自己的占领地,充实自己的腰包。用提比略皇帝的话说,当这些长官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替换,这种想法就会成为他们更加压榨人民的动力。总督的最高目标就是在确保稳定和秩序存续的情况下吸血,这样罗马便不会对腐败置问。在犹太省,最大的问题便是宗教。当钉死耶稣的彼拉多带着士兵进入耶路撒冷时,犹太民众将他们围堵,因为鹰徽上有凯撒的肖像,而他宫殿上的提比略皇帝名讳也被指责为偶像崇拜。彼拉多不得不让步,但他最终还是因为盗用圣殿里的财富而受到犹太人的反抗,最后被调回罗马。罗马由当地其他民族构成的部队也对犹太人鲜少尊重,经常爆发暴力冲突。犹太省总督被撤换,流放乃至治罪并不是什么罕见之事,作为对应,新的犹太总督往往会采取更高压的政策,打击反抗分子。在耶路撒冷,先知,罪犯和暗杀者日渐盛行,在乡下,崛起的无数宗教领袖率领自己的武装力量在乡野间洗劫富人。尼禄皇帝派遣的总督并没有让局势好转,甚至其中一些人的腐败无能让形式更加恶化。大祭司们开始组建自己的私人武装互相攻伐,而民众心怀怨气,暴乱四起,让整个犹太省陷入混乱。革西乌·夫勒鲁总督的上台更是让局面恶化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他傲慢而粗鲁,不尊重当地人的习俗,并且热衷于夸耀武力。对示威者他以军队无情镇压,面对温和派的恳求他也不屑一顾。他优待希腊人而虐待犹太人,甚至对原本作为罗马统治支柱的犹太精英阶层也采取粗暴的手段。毫无疑问,在他的治理下,犹太人即将爆发全面起义。

硝烟四起

公元66年6月,耶路撒冷开始公开反抗。大祭司拒绝为罗马献祭,而奋锐党人夺取了马萨达,一座罗马人驻守的堡垒,并杀死了其中所有人。只有少数效忠派死守上城,起义军迅速占据了优势。罗马驻军请求投降,却在撤出后被起义军屠杀殆尽。同一时间,巴勒斯坦的希腊人和犹太人也开始爆发激烈的民族冲突,甚至延伸到了埃及的社区。罗马第十二军团“雷神”南下镇压叛乱,却在围攻耶路撒冷时受到起义军顽强反抗,罗马人贸然选择了撤退,结果在犹太人的轻装步兵袭击下损失惨重。受胜利鼓舞下的起义军人数迅速增加,几乎将罗马人包围,军团最后借助夜色掩护才勉强撤离到了叙利亚。在瓦卢斯之后的六十年里,罗马军队从未遭遇这般败绩。

犹太人唱着凯歌回到耶路撒冷,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他们带着从死去的罗马人身上剥下的武器和盔甲,用以装备自己的人。他们还带回了罗马人紧急撤离时丢弃的攻城器械和重型投射武器,包括用来摧毁城墙的投石机和能够快速发射的大型机械弓,一次发射能连续刺穿好几个人。在未来的战斗中,这些装备也会被用来对付敌人。此外,他们似乎还拿到了罗马指挥官赛司提亚司的军饷箱,里面有一大笔钱。

在伯和仑交战期间,尽管犹太人与军团近距离搏斗,但他们的伤亡仍旧少得出奇。而另一方——罗马人,据合理估计,损失了5500名步兵和380名骑兵。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耶路撒冷那些装备落后的业余士兵成功缴获了赛司提亚司的一只“鹰”——第十二“雷神”军

团的鹰徽。请记住,军团的鹰徽是一个值得士兵们为之牺牲生命的神圣标志,如果失去就会蒙受奇耻大辱。无人能够否认,犹太人赢得了一场胜利,其意义堪比马加比起义。

犹太地已经变成了一个自由的国家。然而,并没有发生任何恢复君主政权的运动,自希律王朝最后的幸存者亚基帕二世以来,这些君主明显都是罗马的附庸,他们决不会与新的政权合作。相反,10月6日出现了一个由贵族组成的类似军政府的联盟,由亚那·本·亚那领导,

他曾是一位大祭司(曾涉嫌谋杀基督的兄弟雅各)。他们再次召集公会,此时罗马人已经离开,他们更加严肃地对待此事。他们铸造了硬币——厚重的银币舍客勒和大量的小面额铜板,铜板上刻有“圣城耶路撒冷”或“锡安的自由”,后来又改成“锡安的救赎”。相当多的犹太统治阶级成员支持独立事业,虽然他们中的一些人曾试图为赛司提亚司打开首都的大门。他们不想失去耶路撒冷或自己土地上的美丽豪宅,而且他们看到了增强权力的机会。他们迅速地组建了政府,其速度之快,表明正是这样的人组织了抵抗运动,派发武器,并口授攻击战略来抵抗赛司提亚司。

罗马回击

当尼禄听说罗马叛乱的消息时,他惊恐而又歇斯底里。最后,他敲定提图斯来解决这件事。57岁的提图斯·弗拉维·撒比奴斯·韦帕芗来自一个叫列阿特(即列蒂)的小村庄,口音粗俗,远非贵族。此人不说无意之话,不做无意之事,为人坚韧精明,办事高效,机智中带着刻薄。他是士兵中的士兵,总是身先士卒,并屡次负伤,因此,尽管他凶狠又严格,却还是深受部下的爱戴。据塔西佗的说法,他经常在他的部队最前方步行行军(尽管他有痛风),每晚标出夜间驻扎的营地,摆在他面前的是什么就吃什么,从不挑食,并且穿戴与士兵相同。如果他在职业生涯的这个阶段看起来是个平庸之才,至少也是一个有经验的庸才,在日耳曼和不列颠都参加过战争,苏维托尼乌斯说他参加过30场战役,占领过20座城镇,并征服了怀特岛。即便如此,他后来因为资金短缺,放弃了军事生涯,开始买卖骡子。

韦帕芗穿越达达尼尔海峡,尽快前往安提阿,在那里接管了第五军团和第十军团(马其顿军团和海峡军团)的指挥权,第十军团原属于赛司提亚司·迦流,韦帕芗接替他担任了叙利亚使节。他派他的儿子提图斯前往埃及,从亚历山大带来第十五军团(阿波罗),同时他得到了包括亚基帕二世的一小拨部队在内的各个附庸国辅助部队的支援。最终,他组建了一支编制超过4.5万人的部队——约瑟夫斯说它有6万人——其中最精锐的是23个步兵大队和6个常规骑兵中队。这比征服不列颠时所用的部队还要多得多。这表明了罗马对待犹太的威胁非常认真。根据苏维托尼乌斯的说法,韦帕芗彻底整顿了每个部队的纪律。

与此同时,犹太起义军对亚实基伦的进攻也宣告失败。他们的装备太过简陋,无法在野战中抵抗罗马骑兵的冲锋,这使得犹太人只能选择坚守耶路撒冷以及周边据点,而无力再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

这支罗马军团以看起来无可阻挡的威势前进,许多临时征募的犹太民兵仅仅是看到罗马人的军队就失去了战意。韦帕芗一路南下,势如破竹,并对占领的地方实行了残酷的屠杀。军团逐步占据了耶路撒冷以及其周边外的各个犹太省据点,稳步推进,而耶路撒冷则被奋锐党控制,吉萨拉的约翰以坚守城池和能言善辩成为统治者,严酷镇压那些动摇派和想同罗马议和的派系。

罗马内乱

韦帕芗耐心地等待着犹太人内部的分裂,一个个地拔除耶路撒冷周边的据点。他的计划并没有出错,名为西门·巴尔·吉奥拉的年轻人被约翰的反对派推举上台,让耶路撒冷陷入犹太人内部的冲突中,无法联合指挥。但韦帕芗也未能立刻出击,因为罗马那边发生了更让他在意的变故——尼禄在政变中被杀。依据传统,他的军权也是由尼禄授予,因此在此时也已经失效。韦帕芗向新皇帝加尔巴致信,宣誓效忠,但并未得到积极的回复。罗马军团的脚步因此停下,犹太人也乘机夺回了些许据点。

公元69年5月,韦帕芗向维特里乌斯皇帝宣誓效忠,此后开始继续进军。在此过程中,提图斯一直在劝说犹豫的父亲施展野心,向罗马的至高权力迈进。韦帕芗犹豫不决,因为他从不做赌徒。他说:“60岁时与两个年轻的儿子一起卷入内战是何等荒谬的事啊!”他似乎认为自己出身太卑微、太无名、太老而无法成功。但在叙利亚长官李锡尼·墨西安努斯的支持下,他逐渐坚定了信念。“他(维特里乌斯)的士兵身上的热情和勇气正消耗在酒馆里,在放荡的生活中,”墨西安努斯告诉他,“你在叙利亚、犹太地和埃及拥有精力充沛的九个军团,它们没有受到战争的消耗,没有受到兵变的感染,这些军团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因而是强大的,并且曾制服过国外的敌人。你拥有强大的海军、骑兵和步兵中队,拥有完全忠于你的国王,还有比其他所有的人更加丰富的经验。”在这场演讲之后,韦帕芗的军官援引那些预言他将必然成功的神谕,哀求他拯救罗马帝国。69年7月1日,在军团的阵阵掌声中,他在亚历山大被埃及总督提比略·亚历山大宣布为恺撒。犹太地的部队开始称他为“皇帝”,叙利亚的军队也热情高涨。当地统治者,包括亚基帕二世和百尼基,提供资金支持他的战役,还把自己的部队借给他。

据记载,年少时,维特里乌斯曾是提比略在卡普里岛的“玩伴”之一,并且因为成了皇帝的娈童而进一步推动了他父亲的职业生涯。苏维托尼乌斯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被各种卑劣行为所玷污,他的罪孽是贪吃和残忍,他喜欢在任何人,甚至是朋友的身上施以酷刑和死刑。他没有做过战士,所以当加尔巴让他担任下日耳曼尼亚的指挥官时,每个人都感到震惊,但他不知疲倦地讨好部队,同意他们的一切请求,无论纪律如何都可以免遭惩罚,这使得他大受欢迎。他们喜欢他欢快而亲切友好的打招呼方式,并且经常被他在大型露天宴会上表现出的超人的酒量和食欲而逗乐。正是这些莱茵兰的军队为他成为皇帝而欢呼,以求获得丰厚的回报。

与此同时,除了犹太和叙利亚的军团,西班牙、高卢、不列颠、伊利里亚、摩西亚和潘诺尼亚的其他军团都出来支持韦帕芗,因为他是一位知道如何赢得战斗的将军。已故皇帝奥托恳求他拯救罗马的信件(可能是伪造的)在四处传阅,这推动了他的事业。韦帕芗拥有为犹太战争准备的资金,有资本竞争皇帝的宝座。他还可以依靠多米提乌·科尔布罗生前带领的军官们的忠诚,多年来这位天才般的将军成功地打败了帕提亚人,之后尼禄却让他自杀。墨西安努斯就是这些军官中的一员。韦帕芗派他穿过巴尔干半岛到达意大利,并派出一支庞大的军队前往罗马。与此同时,来自北欧和西欧的盟友前去入侵阿尔卑斯山对面的半岛。

公元69年12月,韦帕芗的军队攻陷罗马。内战结束,韦帕芗命令自己的儿子提图斯率领精锐部队前去镇压犹太人。

围攻圣城

罗马人从亚历山大出发,向尼科波利斯进军,部队在那里登上大型船只,沿着尼罗河穿过门德斯区,到达思穆伊斯城。他们在那里下船,并继续在陆路旅行,在塔尼斯小镇度过了一个晚上,并在那里建造了常规的设防营地。第二晚在利奥坡里,第三晚在贝鲁西亚,他们休息了两天,然后才准备涉水渡过贝鲁西亚河口。在沙漠中行军一天之后,他们在朱庇特神庙扎营,经过又一天的行军,到了奥斯特拉金,由于没有合适的井,他们严重缺水。接下来,他们在里诺可拉驻停,再从那里前往标志着犹太边界的拉非亚。他们的第五个大营地在迦萨(今译加沙),之后沿着海岸通过亚实基伦、雅比聂和约帕继续前行至凯撒利亚。提图斯打算在那里集中他的整个军队,包括当地的辅助兵和盟友。

在凯撒利亚聚集的军队比韦帕芗的都多。提图斯有四个军团,是世界上最好的士兵,并有其他部队作为补充。这些军团包括由塞克斯图斯·凯列阿里斯指挥的第五军团、由拉修斯·雷必达指挥的第十军团、由提图斯·弗里吉犹斯指挥的第十五军团,最后还有第十二军团(“雷神”军团),这个军团热衷于报复犹太人情有可原,因为他们想洗雪66年的溃败之耻。叙利亚的辅助军包括20个步兵大队和8个骑兵中队。此外,该地区的附庸国王提供了本地部队的大量支队。这些部队由亚基帕二世国王和埃美萨国王索哈默斯亲自率领。总之,提图斯的军队编制在5万到6万人之间。这支部队的庞大规模表明,罗马人已经感受到了犹太人的战斗素质,虽然他们可能只是未经训练的士兵。而此时的耶路撒冷正深陷奋锐党内部三方势力的内斗之中。

罗马人开始包围耶路撒冷,犹太守军采取了诈降,突袭之类的方法,击败了罗马人的前哨部队,大大鼓舞了士气,也让提图斯怒不可遏。提图斯决定,无论犹太人接下来有什么意外之举,他都要先发制人,以确保行李和供给能够安全抵达他手下那里,并在四天内平整指挥部与城市之间的地面。然后,他把最精锐的部队安置在城市的北部和西部,驻扎在守军弓箭手的射程之外,在坚固的防御阵地上排成七排。三排军团士兵在前,一排弓箭手居中,三排骑兵垫后。此时可以用骡子把供给从仓库运到罗马人手中,不会有被击中的风险。而且,从这时起,守军不敢在围墙外发动袭击。提图斯把他的大本营搬到了距离城墙只有400码的地方。营地正对着被称为大卫塔的高塔,北面的城墙从那里拐向西面。另一支部队位于名为希彼克楼的塔楼上,这是上宫殿的塔楼,与城市相距约400码。第十军团继续占据橄榄山上的位置。

即使是对于踏遍三大洲的罗马军团而言,耶路撒冷这样一座有着起码60万民众,大小远超迦太基的巨城也是罕见的对手。塔西佗曾经记录过时人的记述,如此描述耶路撒冷:

“但是这座城市建立在一个高地上面,而且犹太人为它所修建的防御工事甚至足够保卫平原上的城市。有两座很高的山被围在城墙内部,而且城墙修得很巧妙,它无论是突出还是凹入都能使进攻队伍的两侧全部受到火力的攻击。山到峰顶处都变成了陡峭的悬崖绝壁。依靠小山之助而筑起的塔楼工事的高度是60英尺,若在谷地里它们就惊人地高达120英尺。这些塔楼十分壮观,从远处来看,它们也是同样高的。内城是环绕着皇宫修筑的,皇宫的塔楼安东尼堡和它那傲然的炮塔耸立在特别引人注目的高地上。之所以命名为希律是为了纪念马克·安东尼。圣殿修建得像一座城堡,它有自己的城墙,这道城墙较之其他任何城墙修造得更厚实、更费心”

可悲的是,即使遭受罗马人的包围,西门和约翰的内战也没有停止,双方的冲突严重破坏了守备力量,导致罗马人趁虚而入。

提图斯下令建造三个攻城堤道。为了建造这些巨大的泥土堆,军队摧毁了郊区,并从方圆几英里以内砍伐树木来提供建筑材料。等土堆开始升起并可以提供足够的庇护后,提图斯就在土堆之间安置弓箭手和标枪兵,并在前面放置蝎弩、石弩和投石机,它们的作用是阻挡犹太人突围,并除掉为了阻挠围城工事而在城墙上射击的守军。军团士兵被栅栏前的木质障碍物保护着,而他们的重型投射武器则用于对付突围者。事实证明,第十军团的攻城器械特别致命;除了利用特大型投石器之外,他们还采用了非常强大的蝎弩,能够快速连发铁箭。这些器械不但阻拦了犹太人的突围,还杀死了城墙上的很多守军。投石机的射程约为400码,投掷的岩石与小牛一样大,重量超过38千克,极具破坏力。每当投石机发射,犹太人就会立即发觉,因为不仅可以听到投射物在空中呼啸的声音,还可以轻易分辨它较浅的颜色。他们在墙塔上设置了哨站监视对方,在对方装载投射器的时候给出警告,于是后来罗马人把石头涂成黑色。尽管人员伤亡严重,守军们还是设法通过昼夜骚扰工兵来延阻堤道的修建。第一晚,耶路撒冷屹立不倒。

第二天晚上,提图斯下令,在攻城堤道上立起三座攻城塔,军团称它们为“夺城者”。这些威胁性的建筑物高达75英尺,每个建筑物上面至少有五个木制平台,有铁板制成的甲壳拦阻火箭。其中一个建造得很糟糕,夜里倒塌了,在黑暗中造成了一阵可怕的喧嚣,在罗马人中间传播恐慌情绪,直到提图斯确保每个人都了解了事情的真相。这只是一个短暂的挫折。不久之后,弓箭手、标枪手和投石兵从另外两座塔楼上向下射击,使城墙上的犹太人无法骚扰操纵破城锤的工兵。最后,在最大的破城锤的不断撞击下,亚基帕墙开始崩塌,犹太人嘲讽地称这个破城锤为“胜利女神”,因为它总能成功地推倒面前的一切。罗马人刚从破城锤撞出的裂口冲进来,守军就直接放弃攻击,逃到第二堵墙后面,之后攻击者便打开大门让同伴们进来。此时,围攻已经超过了15天。

约翰承认了西门的领导权,暂时联合起来,抵抗罗马人对第二道城墙的进攻。这是一场血腥的绞肉,罗马人以勇气和纪律闻名,而犹太人则有不顾一切的狂热无畏。数日之后,罗马人凭借弩炮压制了守军的火力,然后以巨锤击碎了中央塔楼,在第二道城墙上打开了缺口。罗马人趁势涌入,而守军不得不再次退却。提图斯安抚了市民,采取怀柔政策,他禁止士兵劫掠,允许市民保留自己的财物,甚至愿意释放俘虏。提图斯可能是想要保证耶路撒冷的完整,并且促使对方屈服,但奋锐党却抓住了这个罗马人放松警惕的机会。犹太军队从四面八方涌来,包围了进入新城区的罗马军队,若不是提图斯及时调遣弓箭手支援,这部分军队可能会全军覆没于此。(站在罗马一方的)犹太史学家约瑟夫斯如此描述:

“好战派情绪高涨,陶醉在胜利之中。他们相信罗马人再也不敢踏足新城,相信自己在下次出征作战的时候将不可战胜。然而,上帝因为他们犯下的滔天大罪而蒙蔽了他们的眼睛,使他们既没有看到罗马剩余军队的力量比他们驱逐出去的要强大得多,也没看到饥荒正在向自己逼近。尽管仍有可能靠剥削苦难的大众、掠夺圣城的生命之源来维持生存,但饥荒早就侵袭那些老实巴交的市民了,因为缺少生活必备品,许多人徘徊在死亡的大门旁。但是人民的死亡反而激励了党徒们,因为那样他们会得到更多的食物。他们只关心那些不惜一切代价反对和平,并誓死反抗罗马人之人的性命。反对他们的民众对他们来说只是累赘,他们很高兴看到这些人死去。这就是他们对城里人的态度。他们用那些人的尸体做人墙堵住了豁口,击退了罗马人的再次攻击。”

犹太军队重新坚守第二道墙三日,但随后便在第四天主动撤退。罗马人试图劝降,但奋锐党人对此做出的回应只有愤怒与嘲笑。在此时,犹太人内部终于团结到了一起。

饥荒开始在城市内部爆发,因此饥饿广泛侵袭了那些非战斗人员,一些人变卖了一切,只为能买到一量器谷物,如果有钱,还能买到一些小麦,如果贫穷就只能买到大麦。人们会在黑暗的角落里生吞谷物,或者烤到一半就把它从火上取下来吞掉。妻子开始从她们的丈夫那里抢夺食物,孩子从父母那里抢夺食物,还有更可怜的是,母亲从她们的婴儿那里抢夺食物,哪怕这些婴儿显然已经因为缺乏营养而濒临死亡。守军必须吃东西才能战斗。商店里的粮食断货之后,他们闯进房屋抢劫;一旦发现任何面粉,他们就会折磨藏匿面粉的主人。如果他们看见有住宅锁上了门,就会立即怀疑里面的人正在吃东西,并冲进屋内,几乎要把食物从吃饭之人的喉咙里掏出来。他们殴打老人,叫他们交出食物,并拽住女人的头发把她们拖到地上。罗马人会放任一般难民逃走,只留下那些权贵,以此削弱守军的抵抗力量。而奋锐党则以比抵抗罗马更加坚决的决心阻止市民离开。犹太守军学习着罗马打造了弩炮,给罗马人造成了巨额伤亡,作为报复,提图斯将一部分离开城市搜寻食物的人抓起来钉在十字架上,用以威慑守军,削弱其抵抗意志,这样的十字架可能有数千个。他向守军警告,如果他们继续抵抗,他会摧毁这座城市。而旧墙上的犹太人大肆辱骂提图斯和他的父亲,然后大声回应说,他们并不怕死,因为它总好过被奴役,并且只要他们还活着就会竭尽所能地伤害罗马人。他们还补充说,因为自己快死了,所以也不在乎他们的城市会怎样。这个世界自己会创造一个更好的圣殿。即便如此,他们坚持认为耶路撒冷圣殿会被居住其中的上帝所拯救,而且因为上帝是他们的盟友,所以他们可以嘲笑提图斯的任何威胁。不久之后,效忠西门的敢死队出城,袭击了建造攻城堤道的军团士兵。提图斯的及时到来挽救了军队士气,罗马人稳固住了战线,但军心依然受到了不少打击。

提图斯召开了军事会议,他承认继续修建攻城工事已然无用,经过商讨,他决定效仿凯撒征高卢故事,修建一道包围整个耶路撒冷的木墙,将其隔断。根据约瑟夫斯的记述:

“突然之间,犹太人失去了所有离开耶路撒冷的机会,城内的人也失去了所有生存的希望。日益严重的饥荒吞噬了每一个家庭。许多屋顶上都是将死的妇女和婴儿,街上满是已经死去的老人。由于饥饿而身体浮肿的年轻人和男孩们,像幽灵一样在广场上闲逛,他们之中随时随地都有人倒地而亡。生病的人根本没有力气埋葬他们的亲人,而那些健康的人不会这样做,因为死人的数量太多了,而且他们对自己的命运也没有把握,很多人在埋葬别人的时候自己也倒下死去了,还有很多人自己爬进了裹尸布等死。苦难中听不到哭泣声和哀悼声,饥饿抑制了情感。那些后死的人瞪着干枯的眼睛,咧着嘴笑着,看着那些先死去的人。沉寂包裹着整个城市,黑暗中充满了死亡。更糟糕的是那些强盗,他们像盗墓者一样闯入那些死去的人家里,扒光他们的衣服,扯掉他们的蔽体之物,然后大笑着走出来。他们在尸体上测试剑尖是否锋利,甚至还刺穿那些无助地躺在那里但还活着的人,以测试刀刃是否锋利。但是如果有人乞求这些强盗用刀剑刺死自己,以结束痛苦时,他们却不屑一顾,宁愿让他们饿死。每一个即将(因饥饿而)死去的人的目光都凝视着圣殿,试图无视这些叛军。叛军起初命令用公款埋葬尸体,因为他们无法忍受如此多尸体所发出的恶臭。后来,因为尸体数量过多而不可能实现后,他们干脆把尸体扔出城墙抛进了山谷。”

罗马人开始了漫长的围困,与此同时还在营建新的攻城工事。数月后,罗马军队针对安东尼堡——耶路撒圣殿的重要防御枢纽——发起了进攻,缺乏纪律和武装的奋锐党人无法阻止罗马人前进的步伐,但他们表现出了非凡的狂热与勇气,以悍不畏死的精神阻挡着罗马人。在安东尼堡沦陷后,他们同冲进圣殿的罗马士兵展开了长达十二个小时的白刃战,最后逼退了罗马人。

在漫长的围困和一次次猛攻下,罗马人将圣殿包围。杀红眼的士兵在一意外中将圣殿点燃,据说提图斯曾经想过制止,但被漫长而残酷的攻城战折磨甚久的士兵已经无法抑制怒火。部队在掠夺了圣殿宝库后又将之烧毁。这本是耶路撒冷富裕市民的保险库,里面装有大量的硬币、金银盘子、珠宝、长袍等贵重物品,还有从被谋杀的富豪房屋中偷走的物品。根据《犹太战争》记载,罗马人在城市掠夺的数量如此之大,这些物品被出售后,整个叙利亚的黄金价格减半。不久,他们还系统地将整个圣殿区域夷为平地。即使到了这一步,奋锐党人依然不愿投降。提图斯被激怒了,下令开始总攻。9月8日,罗马人攻陷了上城区,约翰和西门都逃到了下水道里躲藏。

当罗马人发现自己是上城的主人,即整个耶路撒冷的主人时,他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最终胜利。他们将所有军团的鹰徽都立在塔楼上,然后开始欢呼、鼓掌和歌唱。正如《犹太战争》所记,他们发现战争末期远没有开始时艰辛。他们最后一次攻入城墙豁口时没有遭受

任何伤亡,并且在与奋锐党人进行了如此多野蛮的近战之后,他们很吃惊,在墙内居然没有遭到任何进一步的抵抗。

欢呼了一阵子之后,罗马人开始以自己特殊的方式庆祝胜利。他们涌入街头,手持刀剑,逢人便杀,主干道堵满了尸体,他们还烧毁了逃命者躲藏的建筑,连里面的人一起烧死。当他们闯入房屋搜寻战利品时,常常会发现屋里的全家人都饿死了,于是只得惊恐地空手而返。约瑟夫斯告诉我们,尽管他们对死者充满惋惜之情,对生者却毫无怜悯,杀死他们遇到的每一个活人,以至于整座城市血流成河,甚至流到有些地方把火都扑灭了。因为到处都是火焰,夜间火焰吞没了整座城市。

即使是保守估计,耶路撒冷也有超过60万人丧生,整个城市几乎毁于一旦。近10万犹太俘虏被送到罗马,要么被绞刑,要么被送入斗兽场成为权贵的娱乐。提图斯树立了自己的威严,为弗拉维王朝的稳定奠定了基础,在那之后日耳曼人的进攻也被很快平定。帝国回归了繁荣,并且在之后即将迈入又一个盛世,犹太人却被驱逐出了自己的故土,从此开始了千年的流浪生活。

结语

在我们没有细讲的地方,在战争的末尾,奋锐党人依然坚守着诸如马萨达这样山区的城堡,直到他们被罗马人彻底毁灭。直到今日,马萨达精神依然被以色列军队视为士兵战斗意志的核心,并以此为旗帜。马萨达守军领袖以利亚撒的话语被约瑟夫斯记录了下来:“我们是最先反抗罗马的人,也是战斗到最后的人,我认为这是上帝的祝福,让我们可以高贵的死去。”他们留下了粮食,证明自己并非饥饿而死,然后战斗到了最后一息,没有给罗马人留下一个俘虏。这丝精神从犹太战争之后,伴随犹太民族千年,最终让他们的国家重新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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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兰学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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