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奎陷入了迷茫,问了陆元清许多奇怪的问题。
“大离不是已经灭国了吗?为何我们还住在皇宫?”
陆元清觉得他父皇一定是疯了。
“父皇,虽然西戎、南楚和东夷三国围攻我们,但是有楚家大妹妹率领十五万大军,击退了阿史那佗钵的四十万大军,大离暂时不会灭国了。”
“没有灭国?西戎退兵了?楚家人击退的西戎人?
楚家人不是都死了吗?
小六啊!朕飘荡在天地间,看到西戎人屠戮我大离百姓,将陆氏皇族变成奴隶,好好的离国江山,变成了他们的牧马场,朕最后悔的事,就是削了楚家军权,薄待了楚家啊!”
想到自己灵魂体看到的那些国破家亡后的悲惨情景,陆云奎浑浊的双目中,泛起了泪花。
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让陆元清扶他坐了起来。
陆元清满心狐疑的将陆云奎扶起,塞了个靠枕在他的背上,小声嘀咕道:
“楚家人死了?父皇,楚家除了离阳候和楚烨,都在西北,刚刚获得大胜,怎么可能死了?父皇,你别吓我!”
两人鸡同鸭讲,内容还诡异的对上了。
只是陆云奎说得内容太过惊悚,吓得陆元清冷汗直冒。
这时,一个娇俏的身影从厚德殿的外间走了进来。
陆云奎没有搞清状况之前本不想外人打扰。
所以陆元清多次表示要去叫太医,都被陆云奎阻止了。
突然看见一个小丫头未经传唤径直走了进来,心中升起一阵怒意,身上龙威抖擞,低吼道:“放肆!”
陆元清怕陆云奎责罚桑葚,挡在了陆鼎峰的身前,准备替她求情。
陆鼎峰轻轻的推开了陆元清,居高临下的站在龙榻前,俯视着床上的陆云奎,板着脸问道:“你从太庙回来了?”
陆云奎浑身一震,“你是谁?”
就见这个娇俏的小丫头昂首挺胸气势凌厉的对陆云奎说:“朕是你的太祖爷爷!”
厚德殿内的两人同时懵圈。
陆元清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为何桑葚姑娘竟然敢说自己是太祖爷爷?
这不是疯了吗?
父皇疯了,桑葚姑娘也疯了。
这世界要乱套了。
或者疯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难道是自己中的毒还未解,产生了幻觉。
陆云奎本就心中有一丝怀疑,追问了陆鼎峰几个问题。
他终于明白自己是重生回来了!
而眼前这个小丫头真的就是挂在太庙主殿画像最高处的老祖宗陆鼎峰。
陆云奎不敢再大大咧咧的坐床上了,他翻身下床,脚一软,噗通跪在了陆鼎峰的脚边。
“老祖宗,不孝子孙陆云奎选错了继承人,将你的江山弄丢了!”
陆云奎抱着陆鼎峰的腿嚎啕大哭。
“闭嘴!你不要甩锅给继承人,离国江山倾覆,根子就在你身上。
这一次朕重生回来,与楚天骄一起,想尽了办法。可你看看你留下来的烂摊子!”
陆鼎峰将这一年多看到的离国的现状和陆云奎做的那些蠢事,拿出来一一痛斥,骂得陆云奎羞愧难当。
逐渐的,一些本来没有的记忆,涌入陆云奎的脑中,陆云奎这才相信,自己是真的重生了。
“你也别忙着高兴,你这破身体已经被你祸祸得没几天好活了。
赶紧先叫王老太医进来给你诊治诊治。
你若是还有羞愧之心,就给我努力的活下去。
趁着现在皇位还在你手上,尽量的弥补犯下的过错。否则列祖列宗都不会饶过你!”
陆云奎除了泪流满面的认错悔改,还能说什么?
陆元清在一旁看见父皇真的如孙子一般,跪在了桑葚姑娘脚下,脑子乱做了一团。
“桑葚姑娘,您真的就是太祖爷爷?”
陆鼎峰终于能够名正言顺的说出自己的身份,看向陆元清的目光柔和了几分,他抬手抚了一下陆元清低下的脑袋,安抚道:“你是个好孩子,你是被你父皇给害了。”
陆元清虽然觉得费解,却不由的就信服了,想起自己曾经对老祖宗产生过不轨的念头,羞得恨不得钻地洞。
幸好他那点小心思,从未与人透露过。
陆鼎峰没有瞒着陆元清的意思,就在厚德殿中,将祖宗们和楚天骄重生的事,一五一十的给陆云奎和陆元清说清楚了。
“楚大妹妹竟然也是重生的?”
陆元清观念里实在是很难接受有重生这种事存在。
但是他父皇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重生了,这又让他不得不相信。
“咱家的太庙竟然会禁锢皇帝和皇后死后的灵魂?”
听完陆鼎峰被禁锢在画像里两百年,不能吃喝,极其无聊的悲惨经历,陆元清突然不太想登基为帝了。
陆云奎毕竟还在大病中,已经几度差点又昏迷过去了,王老太医被传了进宫,殿内的祖孙三人,才止住了话头。
皇帝能醒来,已经让王老太医觉得意外。
给陆云奎诊脉后,王老太医更是惊喜:“陛下虽然中毒已深,但如今精神却不错。若是能保持住这精神头,或许……”
说到这,他又不敢说了。
他原本预判皇帝最多还有半月寿命,这都过去好几日了,其实按照之前的判断,皇帝差不多就该驾崩了。
可如今,皇帝不仅醒了,从脉象上看,比之前是强了不只一点点。
按照这脉象,再活几个月没问题。
但再活几个月对医者来说,可能是喜讯,但这话若是当面对皇帝说出来,皇帝搞不好会认为他在咒他死。
陆鼎峰看出了王老太医的为难,出声安抚道:“王老太医,你就直说吧,陛下还能活多久?”
王老太医紧张的伸出了三个指头。
陆云奎本就是死人,看见王老太医比了个三,大喜:“朕还能再活三年?”
三年,能重生回来三年,他还可以做很多事,他一定要改变前世江山倾覆的局面。
谁知王老太医摇了摇头,怯怯的低声说道:“三个月。”
只有三个月?陆云奎脸色大变,将王老太医吓得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告饶。
陆鼎峰瞪了一眼陆云奎,陆云奎已经回忆起了是自己磕毒丹,将身体糟蹋了的。
能多活三个月,已经是万幸了。
“哎,王老太医,你起来吧!就麻烦你为朕调理身体,朕还有许多事要做,请你务必让朕多活几日。”
陆云奎从未如此明理,也从未如此柔声对臣子说话,王老太医以为这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感怀皇恩,痛哭流涕的谢恩,保证一定会拼尽毕生所学,延续皇帝的寿命。
等到王老太医下去给陆云奎煎药时,陆鼎峰问陆云奎:“我们其他人都回来快一年了,你为何如此的迟?”
陆云奎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事,问道:“你们见到一个道士了吗?我本在天地间飘荡,是一个道士推了我一把,说我该回去看看了,然后我就醒了。”
通过陆云奎的叙述,陆鼎峰才知道,当日太庙着火后,陆云奎的经历,与其他人,都不一样。
陆云奎的灵魂,一直在四处飘荡。
他亲眼见证了东夷、西戎、南楚三国,瓜分了离国。
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的江山倾覆,看着黎民被杀戮,看着陆家的子孙们被奴役,陆云奎每一日都像生活在炼狱之中。
“老祖宗,我以为,那就是我的地狱。”
陆云奎死后在太庙中就经常被各位祖宗教训,本就悔悟了一些自己做皇帝时的过失,又亲眼见证了大离朝分崩离析后的惨状,如今,他的心态与前一世,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整个乾元大陆,都陷入了乱战之中。各地涌出了许多义军,揭竿起义。还有不少的世家大族,开始招兵买马。
北方的游牧民族,除了西戎以外,北胡也杀进了中原。
南方的南楚,占领了荆楚之地,不久后南楚也分裂为了几个小国家。
山越人走出了山林,占领了吴越之地,成立了一个新的吴国。
东夷人将齐鲁之地据为己有,上官家族迁都胶州。
最可恨的是西戎人,他们不仅占领了广袤的西北,还将西北关中的几个州的百姓,杀了过半。
捣毁了城市,在耕地里种上了牧草,将所有活下来的人,都变作了西戎人的奴隶。
到处都是战火,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人死去,上京城几乎变成了一座大型坟场……”
陆云奎描述的那副景象,无异于人间地狱,听得陆元清吓白了脸。
他想到了此时,若是三国围攻离国,没有楚家人力挽狂澜,后果可能就真的如他父皇描述的一般了。
此时,楚天骄虽然打赢了西戎人,但还有南楚和东夷人未退,依然有国破家亡之危。
陆元清擦了一把冷汗,想要打断陆云奎的话,想请他父皇立即想办法,如何支援前线,打赢这一场仗。
可惜,陆云奎陷入了回忆中,不停的诉说着他看到那些前世的场景。
“老祖宗,我错了,活着的时候,我只顾着皇权稳固,却忘记了离国还远没到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之时。
我被眼前的太平假象迷惑,忘记了居安思危。
我不该削弱楚家军权,不该压缩军费开支,不该裁撤军队……”
听到陆云奎的痛悔,陆鼎峰面色好看了一些。
“你刚问道士,是怎么一回事?”
陆云奎环顾了一下四周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每一天都在痛苦后悔,那一日突然看见了一座高山,山上长着一颗像斧头一样的松树,树下站着一位仙风道骨的道士。
我看那名道士像是世外高人,飘了过去,谁知那道士竟然能看见我。”
陆鼎峰听到陆云奎提起像斧头一样的松树,觉得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那道士像是看出了我的身份,问我可曾悔悟。
我如实将自己心中所想尽数告知。
那道士说了一番玄之又玄晦涩难懂的话后,就推了我一把,说我该回去了,然后我就醒了。”
陆鼎峰早就怀疑他们这些人的灵魂被禁锢,与开国国师云徵有关。
听到陆云奎的话后,忙追问,“那道士说了些什么?”
“那道士说,还好祖师爷为这天下安排了一条后路。
等到虎压龙头之时,帝星归位,天下可重归太平。”
陆鼎峰大惊:“那道士是不是黟山的玄清道长?你见到的山,是否就是黟山?”
陆云奎茫然的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
陆鼎峰却非常的确定,那应该就是玄清道长。
而他口中的“祖师爷”,就是开国国师云徵。
陆鼎峰心中五味杂陈,他一直深恨那个将他的灵魂禁锢在太庙的人。
若是那个人真的是云徵,又是为了逆天改命,挽救离国江山倾覆的命运,陆鼎峰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恨云徵,还是该感谢云徵了。
陆鼎峰突然想起了自己临死前见云徵的最后一面。
当时他因病在弥留之际,已经辞掉国师之职,归隐山林的云徵飘然而至,送他最后一程。
陆鼎峰曾经拉着云徵的手道:“国师,朕不怕死,就怕死后子孙后代不争气。
朕真想能够永生永世的守护这江山社稷,保天下黎民太平安康!”
当时云徵曾经追问陆鼎峰:“陛下真的愿意?”
陆鼎峰肯定的说了个是,而后溘然长逝。
难道,云徵这是在遵照他的遗愿?
陆鼎峰抬头望天,有种想扇自己一个大嘴巴的冲动。
之前在太庙里,那些子孙后代们竟敢骂他“傻,逼”,抱怨他不该定下这死后灵魂进太庙被供奉的臭规矩,陆鼎峰辩解,说他是被暗害的。
如今看来,还真有可能就是他自己定下的规矩啊!
这事可千万不能让其他几位太庙“挂友”知道,特别是楚天骄和楚清言二人。
凭她二人那嘴,若是知道真是他发下的宏愿,害得大家死后灵魂被禁锢,会骂出什么话来,都是有可能得。
到时,他可就真的在子孙后代们面前,抬不起头来了!
陆鼎峰以为他临死立下的宏愿,只有他自己知道,瞅了一眼陆云奎后,看他懵懂未知的模样,松了一口气。
“那道士说虎压龙头之时,帝星归位?这是什么意思?”
三人同时想起了楚家的家徽下山猛虎旗。
“难道只有楚家反了,才能天下太平?”
陆鼎峰和陆云奎二人面面相觑,都感觉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陆云奎本是带着对楚家深深的歉意重生的,想起“虎压龙头”四个字,不由得又对楚家生出了忌惮之心。
“小六,我之前封了楚戈做天下兵马大元帅?”
虽然陆云奎已经有之前的记忆,却还是向陆元清求证。
陆元清点头,“是,幸好父皇您英明神武,在昏迷前留下口谕,册封了离阳侯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才让离国在三国围攻的困局下,得以喘息。
如今楚家已经解决了西戎,楚大妹妹上折子请示甘州征兵四万,率十万大军南下对敌南楚。”
陆云奎心情很复杂,他既欣慰楚家人力挽狂澜,救离国于水火之中,又怕楚家人借着这一场大战崛起,夺了陆家的江山。
陆元清的想法就比陆云奎单纯很多。
“父皇,楚大妹妹要南征,缺少粮饷,您既然已经醒了,是否应该立即召集朝臣,想办法凑措粮饷?”
陆云奎望着陆鼎峰,讷讷问道:“让楚天骄从北打到南,她的功绩,无人可敌,到时若她振臂一呼,岂不是天下就改姓了?”
陆鼎峰同样有这一层担忧,但是他毕竟格局比陆云奎大很多。
陆鼎峰叱道:“若是楚家人要反,你已经拦不住了。但若是楚家人还在精忠报国,咱们却在背后猜疑,甚至为前方将士使绊子,就是咱陆氏皇族卑鄙下作,活该丢了江山。
此时,私心杂念不要多想,先将贼寇赶出去,才是正事。”
被陆鼎峰这么一呵斥,陆云奎天性里那点帝王心术,收敛了不少。
他正色的点头,“老祖宗说得是,此时不是内斗的时机。”
若是楚天骄知道陆家人此时还在担心会不会反,一定会冷笑出声。
就如陆鼎峰所说,如今楚天骄真要想反,陆家人如何拦得住?
只不过她没有陆家人那副小肚鸡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