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9年,土木堡之变。
大明天子沦为瓦剌俘虏,言谈举止间依然优雅华贵。二十万明军没这么好命,他们和五十多位重臣曝尸荒野。
也先在战前做好十八套方案,唯独没想到会活捉明英宗。由于幸福来得太过突然,一下子不知道该要多少赎金。
这一年,朱祁镇只有22岁。
当他听到京城传来的消息,弟弟朱祁钰当选为新皇帝。以明代宗为首的领导班子,拒绝为自己支付一毛钱费用。
朱祁镇忍不住微微颤抖,他正在被两万万国人所遗弃。蒙古草原上的凌冽北风,仿佛撕碎帝王尊严并咆哮叱问。
你!还记得刘球是怎么死的吗?
1392年,明朝建国第24个年头。
江西安福县葛村的老戏台,大人们忙着布置桌椅板凳。小孩子上蹿下跳的追逐打闹,偶尔被长辈们轻声呵斥。
全村洋溢着喜庆的氛围,等候知县前来召开表彰大会。几位蹲在墙角闲谝的老汉,脸上的褶子浸满岁月风霜。
老赵:皇帝又准备北伐了。
老钱:这好像是第11次吧。
老孙:我朝太祖真乃神武之姿。
老李:据说他每天只睡4个小时。
老周:那比咱们种地还辛苦啊!
老吴:哎,隔壁县丞被剥皮揎草了。
老郑:听说才受贿一百多贯。
...
知县的马车队开进场院,一大帮后生被喊去抬箱子。黑蛋作为全村唯一的二傻子,跑到老榆树下敲响破铃铛。
村民陆陆续续走出家门,边说边笑的朝着戏台走去。有些妇人身后跟着六七个孩子,怀里还抱着吃奶的婴儿。
这些小孩的衣服打满补丁,几乎看不出原先的模样。刷新生育记录的母亲们,心力憔悴却难掩眉目间的欣喜。
半个时辰之后,她们会成为最可爱的人。
张知县坐在主席台上,再次强调朝廷的生育政策。
自从蒙元入主中原,各家祖上做饭都得用共享菜刀。经过数十年的反抗和镇压,原住民差点被虐成濒危物种。
朱元璋犹如横空出世,从乞讨少年成长为无上王者。他俯视千疮百孔的神州大地,将武功运算嵌入文治系统。
上阵杀敌或卸甲种田,最重要的资源永远是人。
百废待兴,需要人力搞建设。
阡陌交通,需要人力开荒地。
偏远边关,需要人力去镇守。
国库经费,按照人口进行收缴。
各种财货,全凭人口消费抽成。
人口创造红利,失去压榨价值才叫负担。
一场战争能让十几万人陨灭,恢复这些人口却需要几十年。面对爹娘生养的自然周期,天王老子也没法快进。
明太祖为增加人口火力全开,不光将山西洪洞的百姓迁往全国各地,还以铁腕手段严惩吃拿卡要的中层干部。
张知县从内参里领会的精神,没法在公共场合讲得太直白。他接过村长递来的先进名单,激昂慷慨的高喊道:
请以热烈的掌声,欢迎英雄母亲登台领奖!
数据和业绩挂钩,荣誉和人性关联。
生娃超过两位数的妇人,一批批上台接受领导表扬。手里捧着鸡蛋红糖奖品,内心灌满响应朝廷号召的荣誉。
葛村的生育数据稳居第一,让老张在知府面前露把脸。他亲笔写下特能生的牌匾,并指示明年务必保八争九。
台下的群众觉悟不高,有人小声嘀咕道:还没完啊,到底啥时候开戏?
表彰大会结束后是文艺汇演,张知县没功夫坐在首排看戏。几个数据不及格的村子,还等着他去给解放思想。
台上的唱念做打热闹喧嚣,老辈人记不清多久没看过戏。他们给孙子讲述曲目故事,时而眯着双眼摇头晃脑。
刚才登台领奖的妇人,身边围满大姑娘和小媳妇。她们摸着官家奖励的丝绸被面,眼神里充满羡慕或是嫉妒。
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
比较优势打破微妙平衡,在同桌而坐的人之间划出嫌隙。双方很难保持纯粹心境,逐渐形成物以类聚的圈层。
刘婶旁边就有位英雄母亲,年龄比还要自己小三岁。她被叽喳声吵得心烦意乱,干脆抱起八个月的儿子回家。
哎,刘球他妈,你咋不看戏啦?
朝廷口号可以与时俱进,遗留问题只能自我消化。
张知县的业绩数据很漂亮,升迁到其他地方做知州。英雄母亲的荣誉无人提及,经常为今天吃啥而感到头疼。
她们响应号召生育加强班,条件太差却导致生存艰难。极度节俭供养出来的孩子,绝大数会沦为朝廷的人力。
个体和组织的关系,总在依存和收割之间摇摆震荡。
刘球背着小书包走进学堂,很多小伙伴还在家里抓阄。每年的学杂费用并不高,葫芦娃家庭却只得听天由命。
一张庞大的网套住所有人,个体所处的结点四面漏风。努力创造的同时不断消费,只有阳光空气和水不花钱。
小刘同学目前不用太费脑,因为才刚开始学习认字。他和紧握镰刀割猪草的玩伴们,将被笔墨划出巨大鸿沟。
写字往往先从名字练起,刘球每次写完都捂着作业本。同桌的小女生探过脑袋,从他的指缝里看见清秀字样。
哎呀,你写的是个球啊。
1398年,朱元璋死了。
葛村的老戏台被搭成灵堂,黑蛋咧着嘴飞奔过去敲铃铛。全村老少乌泱泱涌进场院,偶尔还传来几阵啜泣声。
台上巨幅画像里的男人,亲手终结近百年的悲惨屈辱。这位出身草莽的乞丐皇帝,惩治官商的手段冠古绝今。
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
或许由于少时孤苦无依,老朱对底层乱象刻骨铭心。为保证自己的帝国清澈明朗,废除丞相岗位后事无巨细。
他好像习惯艰苦的生活,当皇帝也顾不上放松享乐。大明王朝最勤奋的法人代表,却也没法逃脱人性的束缚。
自己吃过苦,儿孙坐享超高福利。
自己受过罪,官员富农回报低微。
自己造过反,肆意滥杀昔日队友。
人做事的框架,总是内心对外的投影。
朱元璋通过一系列举措,得到的最大回报是狼少肉多。底层老百姓作为肉方成员,自然无比感念皇帝的恩德。
人们逃不脱组织性的束缚,因而才有众生皆苦的说法。金字塔中不同层级的角色,对于梦想的理解天差地别。
人人有饭吃,人人有屋住,就能让大多数人心满意足。
朱元璋死后第四年,朱棣打跑侄儿当上明成祖。
朱棣完善各项管理漏洞,在处理建文帝团队的问题上,严格效仿老爹的铁血手腕(见秦岭一白.方孝孺篇)。
大明王朝的烈焰喷薄而出,民众幸福指数逐年递增。年度报告里吹嘘领导有方,其实应该归功于没有瞎折腾。
最重要的是,那批自力更生的孩子长大了。
葛村组建一支劳务大军,承揽十里八乡的工程杂活。胆子大的带着队伍去北京,还接到紫禁城外墙粉刷业务。
这些没有文化的农家子弟,只能从事低端苦累的活计。他们通过勤劳粗糙的双手,终于过上有零花钱的生活。
11岁的刘球放学回家,遇见准备出门打工的堂兄,对方满脸酸涩的叮嘱道:我就这样了,你一定要好好读书。
超生多生,用数量填补组织窟窿。
少生优生,靠质量充实个体生命。
可惜,这并不完全取决于自由意志。
刘球走到空荡荡的戏台前,只有几位老汉蹲在墙角闲谝。榆树下铃铛早已锈迹斑斑,黑蛋也被关进精神病院。
学堂里的伙伴越来越少,有些实在对读书不感兴趣,更多是被家长带出去做工,毕竟靠读书赚钱的周期太长。
刘球背起大书包,从村里学堂走向县办学府。
水抱孤村远,山通一径斜。
不知深树里,还住几人家。
一群气宇轩昂的青年学子,沿着小路登上学校后山。刘球随口应景而作的《山居》,引来同伴们的接连抗议。
为保证游玩期间身心愉悦,大家共同决定禁止小刘吟诗。平时被这位学霸秒成渣渣,出来放松还不让人尽兴。
刘球嘿嘿干笑着不说话,却在心里琢磨着放个大招。众人来到河边等船的时候,诗意如滔滔江水般倾泻而出。
青天缥缈吹云衣,碧水颠倒插翠微。
三家五家村舍出,一点两点沙鸥飞。
柳枝袅袅拂过艇,苔花斑斑生钓矶。
风尘不到是乐土,莫怪往来城府希。
有些人在学习中玩耍,有些人在玩耍中学习。生命其实是由事件片段组成,然而所有片段的唯一载体是时间。
时间流速绝对公正,王侯将相和酒鬼赌徒的筹码相当。除过境界太低造成无用功,更大区别在于时间利用率。
总有一种牛人,能将二维时间轴改造成三维空间门。
常人沿着直线做单线条运动,牛人围绕直线做圆周运动。时间载体由平面拓展到立体,信息存储量暴涨数倍。
如果将学习分出三六九等,时间利用率才是顶级存在。牛人们用半辈子做出的事情,常人十几辈子都做不到。
很明显,刘球就是这种牛人。
1421年,29岁的刘球考中进士。
同届状元称赞他的文章:步趋圣贤之途,根本道德之实,年整雅洁,无一浮靡怪诞,足以取重于世。
董瞒作为全国第五名,喜欢与平和温雅的刘球聊天。他还主动爆料自己的提神大法,冬天夜里常用冷水激面。
少读书,夜分神倦,豿水激面。
后世学子批判科举僵化,却很少正视前辈的刻苦程度。方式内容伴随时代而调整,克服人之惰性永远很困难。
他们不具备各种先进工具,只能在手脚功夫上死磕。没有大量肤浅的信息干扰,靠着几本破书穷究天人之理。
其实,大家的目标很相似:学成文武艺,卖于帝王家。
进士通过鲤鱼跃龙门测验,用优异成绩换来稳定工作。一个个满面春风走进新单位,有些人渐渐就不读书了。
刘球参加工作不到一年,每天在跟个体意志做斗争。他从书中学到的哲理诗韵,玩不转枯燥公文和勾心斗角。
个体需要个性,生命会有滋有味。
组织剔除个性,更注重分工协作。
保留个性,文豪比状元更出名。
服从组织,自废棱角平淡安康。
刘球再三思虑,决定辞职回家不干了。
人没有真正自由,只有相对的自在。
同科进士纷纷觉得惋惜,但是内心多少还有些羡慕。十年寒窗换来的铁饭碗,一世安稳的端着却也沉重乏味。
刘球在告别宴上酩酊大醉,胡乱念叨什么著书立说。好友登时从座位弹跳起来,喊道:服务员,再拿两坛酒!
书本是命运的敲门砖,更是润心的神仙水。
刘球回到老家腾出一间屋子,整理苦学生涯中的所见所思。他用自己的逻辑梳理通顺,揉捏出没有漏洞的圆环。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刘球偶尔也会陷入烦闷情绪。一轮清月的光亮洒满桌台庭院,却很难穿透脑海里的迷雾。
慧星并圆月,辉映瑶台树。
丽日隐重云,光天遂成暮。
室暖兰无香,庭秋桂方蠹。
长门及翠羽,寂寞无人赋。
落花虚度春,细草偏承露。
玉箸空自啼,金莲复谁步。
凄然感我怀,零泪知何故。
散碎不堪的知识点、自相矛盾的物事观、互有成见的学院派...,杂乱无章的虚浮碎片,逐渐被锻造成五彩灵石。
刘球有时在老戏台上课,有时去县里的学堂讲经。他游山玩水或走亲访友归来,总能看见家门口聚集一堆学生。
家居读书十年,从学者甚众。
1435年,明英宗朱祁镇继位。
这个年仅八岁皇家嫡子,外有张太后和三杨帮他打工,内有太监王振陪他共同成长(见秦岭一白.朱祁镇篇)。
明王朝像是白手起家的贫农,从一穷二白过渡到要啥有啥。忆苦思甜沦为例行程序,艰苦奋斗变成书面口号。
刘球依然坐在老家书房,正在给二十四卷《两溪文集》作序。
自昔学圣贤之学者,先道徳而后文辞。盖文辞艺也,道徳实也。笃其实而艺者,书之必有以辅世明教...
如果一直这样生活下去,明朝可能会多一个思想家。或许老天认为思想家爱打嘴炮,随机抽选一位加以验证。
朝廷计划编写《宣宗实录》,胡濙推荐刘球出任礼部主事。
刘球参与完修史工作,又被安排到翰林院上班。经常听说王振因为先迈右脚,被张太后喊过去骂的狗血淋淋。
富贵权势抵不住时间流逝,王振将所有责骂当作修行,等到练出厚如城墙的脸皮,以更低的姿态来熬死他们。
想骂就骂吧,小爷挺喜欢你们的遗言。
三杨内阁死了,张太后死了,朱祁镇终于转正了。
刘球还在翰林院打卡报道,偶尔会去讲经筵论坛上课。经常听说王振因为先迈左脚,又被皇帝奖励两套别墅。
明英宗亲手砸掉太祖石碑,宦官不得干政变成历史糟粕。想生儿子去拜菩萨,升官发财业务请找王太监办理。
于谦进京没给王振送礼,就被打入死牢体验生活(见秦岭一白.于谦篇)。
刘球的堂弟在莆田当知县,托人送来两床夏款蚕丝被。老刘不但当场拒绝签收,还写信训诫弟弟如何做人。
从弟玭知莆田,遗一夏布,球封还,贻书戒之。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这是孤独且无畏的状态。看似不近人情而难以交往,其实是平等人格之间最舒适的关系。
官大一级压死人,组织里最不平等的就是人格。但凡想要提升金字塔层级,必须参照游戏规则调整个人原则。
刘球没精力研究游戏规则,下班后还要继续编写文集。当他感觉到孤独且无畏时,会扬起头颅看向窗外明月。
霜月照帘栊,开帘独凝伫。
玉阑花敛房,金井桐垂乳。
风传百和香,羊车往何许。
嘿嘿整云鬟,鸦啼俄向曙。
1441年,王振怂恿明英宗征讨麓川。
英国公和兵部尚书等人,根本没把西南小酋长放在眼里。他们准备征发十五万明军,将对手吓死在吊脚楼里。
刑部侍郎和翰林侍讲反对,没必要为弹丸之地劳师动众。北方草原日益强大的瓦剌,才是日后防御工作重点。
这位翰林院试讲,还写出无视字数要求的奏章。
周伐崇不克,退修德教以待其降。
至于玁狁,则命南仲城朔方以备之。
汉征南越不利,即罢兵赐书通好。
至于匈奴,犹募民徙居塞下,复命魏尚守云中拒之。
臣窃谓宜缓天诛,如周、汉之于崇、越也。
至于瓦剌,终为边患。
移甘肃守将以事南征,卒然有警,何以为御?
伏望陛下罢大举之议,分屯金齿诸要害。
至于西北障塞,当敕边臣巡视,有备无患之道也。
臣窃以为宜慎防遏,如周、汉之于玁狁、匈奴也。
王老师替明英宗审阅文件,看到奏章的作者是刘球。他在礼单上没见过这个名字,当然没有答复审批的动力。
征讨麓川工程势在必行,此战要打出明王朝的雄风。即便木邦、缅甸趁势崛起,自然有后辈出来收拾烂摊子。
章下兵部,谓南征已有成命,不用球言。
刘球没能走入皇帝视线,却已成为王振的眼中钉。
工部郎中想拜王振做干爹,连自己的胡须都剃光了。国子祭酒坚持不送礼,被套上重枷在单位门口示众三日。
老王等不见刘球赔礼道歉,派人去调查他有没有靠山。钦天监的彭德清作为马仔,自告奋勇替老板排解忧愁。
老彭和老刘是同乡,一样米养百样人的典范。
彭德清是天文部门领导,主要负责数据篡改工作。凡是不利于王振团队的迹象,总会在第一时间被涂改销毁。
尽管工作能力惨不忍睹,拜把子拉关系的人排长队。刘球非常重视他和王振的关系,任其喊破嗓子也没开门。
钦天监正彭德清者,球乡人也。凡天文有变,皆匿不奏,倚振势为奸,公卿多趋谒。球绝不与通,德清恨之。
刘球好像染上新冠病毒,很多同事唯恐避之不及。众人明白王振之所以没动手,只是没找到借题发挥的机会。
枪挑一条线,棍扫一大片,武术招式和朝堂争斗比起来太过温柔,后者动动嘴皮子就能像弄死成百上千的人。
飓风过岗,伏草惟存。
1443年,雷击奉天殿。
皇帝的办公室被雷劈了,翻遍四书五经也扯不上吉兆。老彭支支吾吾不敢说话,但是如此异象总得有个说法。
按照历代皇帝的套路,通常需要杀个大老虎祭旗。后来随着科技水平的发展,一条天气预报就可以消除恐慌。
恐,惧也
深思远虑,则见事源,故胜恐也
慌,芜也
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
刘球内心没有丝毫恐慌,还想借题发挥净化朝堂风气。他和皇帝的物理距离并不远,只是被一群髭狗所阻隔。
刘球写完《十事论》奏章,静静看着纸张吸干墨迹。他知道递交上去意味着什么,那将会招来一轮轮的撕咬。
太祖、太宗日视三朝,皇上临御九年,事体日熟,复亲决故事。
今用大臣未尝皆出公论,及有小失辄桎梏箠楚之,然未几时又复其职。
今久不举,故吏多贪虐,民不聊生,而军卫尤甚。
法司不能执奏,及讯他囚,又观望以为轻重,民用多冤。
京师兴作五六年矣,况营作多完,宜罢工以苏其力。
各处水旱,有司既不振救,请减租税,或亦徒事虚文。
麓川连年用兵,死者十七八,军赀爵赏不可胜计。
...
刘球严重高估皇帝的职业操守,明英宗根本没有耐心看完奏章,直接丢给大臣们开会讨论(疏入,下廷议)。
以老彭为首的马仔群涌而上,同样饱读圣贤之书却毫无礼义廉耻,遂摘疏中揽权语,谓振曰:此指公耳。
振益大怒,会瞒疏上,振遂指球同谋,并逮下诏狱。
阴暗潮湿的囚室,刘球和董瞒相对而坐。
刘球:我连累你了。
董瞒:哈哈,你比我硬气。
刘球:我只是看不下去。
董瞒:我们是敢怒不敢言。
刘球:正常,这是人性。
董瞒:你真的不害怕吗?
刘球:书读得多了,总会有洁癖。
董瞒:咱们能活着出去吗?
刘球:这里可是昭狱...
隔壁传来一连串惨叫声,顿时让牢房气氛变得渗人。刘球斜靠着墙壁静神凝思,回想起充满温度的过往记忆。
老戏台上追逐打闹,初进学堂弄的满脸墨汁,县学后山挥斥方遒,金榜题名时好像还有种时代主人翁的错觉。
刘球做着自己想做的事,王振同样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老王越想越觉得气不顺,这些年还没人敢公开点炮。他盯着月光洒落在庭院的阴影,通知马顺去昭狱杀刘球。
马顺带着工具冲进牢房,一刀直接砍掉刘球的脑袋,接着将尸体肢解就地掩埋,手法娴熟连半个时辰都不到。
属指挥马顺杀球,顺深夜携一小校持刀至球所,遂支解之,瘗狱户下。
董瞒吓得不敢大喘气,从未见过生命以这种方式消失。他强忍惊恐乃至恶心的本能,悄悄伸手拽过一片血衣。
董瞒出狱后辞官回乡,临走前将血衣送到刘家。大儿子刘钺又找见一条胳膊,装进空荡荡的棺材才得以下葬。
瞒从旁窃血裙遗球家,后其子钺求得一臂,裹裙以殓。
五年后,朱祁镇沦为瓦剌俘虏,朝廷美名其曰“北狩”。
王振,死于土木堡乱军之中。
马顺,在朝堂上被乱拳打死。
彭德清,从土木堡逃回明朝被处死。
英国公和兵部尚书,悉数尽皆战死。
以于谦为首的大明脊梁,挺身而出收拾破烂摊子。在成功打赢北京保卫战之后,他亲自主持刘球的平反工作。
铁石肝肠,冰玉精神。古之君子,今之荩臣。持正论以直言,遭奸回而弗伸,全其道而不全其身...
然而,于谦的结局更令人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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