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岁那年，宋瑞年突然患上了老年痴呆症。
他用绝食逼我把他的初恋接进家门。
两人在我面前恩恩爱爱，还把我当成保姆随意使唤。
儿子劝我：“爸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如今他得了病，于情于理你都该多包容他。”
儿媳也说：“反正你已经伺候了爸一辈子，再多一个人也不算什么事。”
看着家人不赞同的目光，我默默咽下了心中的苦楚。
可直到我发现他成了火遍全网的老一辈爱情视频的男主角。
我才惊觉，原来他从始至终都是清醒的。
……
1
我在阳台枯坐了一下午。
脑中不停回荡着张医生的那句话。
“宋太太您说笑了，宋老先生只是情绪激动昏倒而已，怎么会患上老年痴呆症？”
我甚至都记不清自己有没有向他道谢。
只记得一直到挂断电话，我的手都在不停的颤抖。
脚边的水盆里还浸泡着陈月茹的衣服。
那是宋瑞年出门前特意叮嘱我一定要冷水手洗。
宋瑞年啊宋瑞年，我嫁给你五十余年，你何至于如此作践我？
日暮西沉，天边最后一丝光亮缓缓消逝。
宋瑞年和陈月茹回来的时候，我还坐在阳台上发呆。
他扫了一眼冷清的饭桌和空着晾衣绳，脸上的笑意瞬间凝结，多了几分不耐和愠怒。
“你怎么只知道偷懒，晚饭不做，衣服也没洗！”
“赶紧，去把这条鱼炖上！”
他把手里的塑料袋扔给我，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那鱼并未砸在我的身上，而是落在了我的脚边。
一条肥胖的鲈鱼从袋中跌落出来，翻白的死鱼眼直勾勾的盯着我。
有一瞬间，我竟然觉得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那样的空洞，无神，泛着麻木的死气。
我天生对鱼有种莫名的恐惧。
滑腻的鳞片，呆滞的眼睛，细密的牙齿，和那股一辈子我都闻不惯的腥味……
可宋瑞年爱吃鱼，儿子爱吃鱼，小孙子也爱吃鱼。
长年累月下来我也就慢慢也就习惯了。
唯独这次，我没再管地上的鱼，只是站起身默默朝着卧室走去。
身后传来宋瑞年气急败坏的怒吼声。
“你这保姆怎么回事！听不见我的话么，小心我让我儿子辞了你！”
保姆，保姆，我操劳了一辈子，到头来自己却成了个保姆？
我猛地转过身，无力的右腿险些撑不住身子，幸好扶了一把墙才没有摔倒。
“宋瑞年，你敢不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我到底是谁！”
我的声音已然带上了哭腔，右手重重的拍打着自己的胸口，想要以此来抑制心底的酸痛。
宋瑞年闻言脸上顿时划过了一抹慌乱。
他的嘴巴长了又长，瞥了眼仿若事不关己的陈月茹，最后还是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你不就是我儿子请来照顾我的保姆么……”
看着他这副躲闪的模样，我突然莫名有些想笑。
宋瑞年在我面前理直气壮了一辈子，如今竟然也会有这种不自在的时候。
我扭头钻进了卧室。
关门前，我隐约间听到陈月茹声音温柔的安抚他。
“你别生气，瑞年，今晚我亲自下厨，你尝尝这么多年我的手艺进步了没。”
我精神恍惚的躺倒在床上，不知不觉就闭上眼沉沉的睡了过去。
2
再次醒来，一片漆黑。
饭菜的香味悄悄钻进我的鼻尖。
隔着一扇门板，我清晰的听到客厅里那赞不绝口的夸耀声。
“陈姨，没想到你做饭这么好吃！”
“你月茹阿姨可是我们那个年代的女神，可谓是出得厅堂，下得厨房……”
“哎呀，你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做什么，赶紧快吃饭。”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我打开了门，路过餐桌时，四周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瞬。
陈月茹率先反应过来，笑意盈盈的对我说道。
“素云妹妹，快坐下吃点饭吧。”
我站在餐桌旁，看着围坐在她身边正低头吃饭一大家子，仿佛她才是这个家真正的女主人。
这场面简直滑稽到令人想笑。
我目不斜视的走进厨房，声音平淡的回应道。
“不用了，我吃不惯。”
我不是在拿乔，也并非故意赌气。
只是这一桌子重油重糖的饭菜我实在是无福消受。
以前家里穷，吃的喝的都先紧着宋瑞年和儿子，经年累月我的肠胃就熬坏了。
年轻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年纪大了才感觉到难受。
然而这句话落在他们的耳朵里却成了是我不识好歹。
儿子抬头不悦的瞪了我一眼。
“你看你，好端端的又在闹什么脾气，陈姨做了一大桌子菜，你好好的坐下吃几口能怎么样？”
儿媳蹙起眉头拉了拉他的衣袖。
还没等她开口，宋瑞年给陈月茹夹了一块鱼肉，头也不抬的语气冰冷的说道。
“不用搭理她，爱吃不吃，饿死拉倒！”
我没理会他，给自己下了碗面，还窝了一个荷包蛋。
一口一口的吃完，感觉胃里暖呼呼，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
厨房的水池里堆了一整叠油乎乎的碗筷。
我没理会，刷完自己的饭碗后径直走出了厨房。
儿子和儿媳正要回家，小孙子一边穿外套，一边扭着脖子看向我。
“奶奶，你可要记得带我去看烟花呀！”
“坏爷爷放烟花不带我，我再也不跟爷爷好了，哼！”
说完，小孙子做了个鬼脸转身跑出了门。
而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宋瑞年，闻言却猛然回头定定的看向我。
今天我的反常终于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想，他也猜到我知道他装病骗我的事情了。
毕竟他给陈月茹放烟花的那条视频可谓是火遍了全网。
视频中，宋瑞年仔细的摆好烟花，一一点燃后，步履蹒跚的跑向镜头。
盛满璀璨亮光的双眸，温柔注视着与他并肩而立陈月茹。
哪怕两人都已经是满头银发，但却宛如一对意气风发的爱侣。
评论区无一不在羡慕这段相濡以沫感人至深的爱情。
而我却只觉得可笑之极。
当天夜里，我听到了卧室门前踌躇的脚步声。
我突然有些好奇他这一生自诩光明磊落，如今人到晚年却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欺骗发妻，他的心里会不会对我有那么一丝丝愧疚？
于是，我主动拉开了门。
宋瑞年愣了愣，转头看了眼陈月茹紧闭的房门，这才抬腿走了进来。
“素云，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3
他的声音有几分忐忑。
我静静的看着他，嘴角含笑反问道。
“你是在说哪件事？”
“是你为了让初恋情人进门不惜装作自己得了老年痴呆，为了照顾你的初恋情人用绝食逼我将她接进门，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你的初恋情人玩小年轻的那一套，或者是为了哄你的初恋情人开心对我这个结发妻子肆意辱骂当成保姆随意使唤？”
“宋瑞年，我自问这些年从没对不起你，你为何要这样作践我？”
原本我以为说出这些，自己定然要委屈到大哭。
可如今才发觉自己竟然冷静的可怕。
而宋瑞年已经被我嘴里一口一个的初恋情人气的脸色涨红。
他粗喘了几口气，颤抖的指尖恨不得戳上我的鼻尖。
“秦素云！我本以为你是个老实的，没想到你的心思竟然那么肮脏！”
“月茹刚没了丈夫，也没有个孩子作伴，我怕她想不开这才用个法子把她接回来！我们都已经这么大年纪了，我不过就是想照顾照顾她，难道这也有错么？”
我露出了一抹恶劣嘲讽的笑意。
“哄骗发妻去照顾初恋情人，说出去你也真不嫌害臊！”
话未说完，宋瑞年已然摔门而去。
我知道以他的那倔强的性格，今晚定然要被气到睡不着觉。
可这关我什么事呢？
一夜好梦。
自从戳穿了装病这件事后，宋瑞年仿佛卸下了一个包袱，行事也越来越肆无忌惮。
他毫不避讳的提起两人年轻时期经历的种种。
兴起之时，还会放上音乐，揽着腰，贴着身子跳上一曲。
而陈月茹看到我时，脸上不见半分尴尬。
“素云妹妹，你要不要也来跳一曲，想必瑞年应该也教过你不少吧！”
话落，宋瑞年的脸上多了几分尴尬。
我却连半个眼神都没给他们
不明白陈月茹到底是在装傻还是真傻。
是看不到我那条早已跛掉的腿，还是看不出宋瑞年对我的嫌恶？
说实话，我不愿意用那些肮脏的心思去揣测她。
可陈月茹在我眼里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人。
日子还是一天天过着。
可现在我每天只做一人份的饭菜，也不用时刻叮嘱宋瑞年吃药，更不必再从早到晚的做家务。
我时常坐在窗前思考自己的未来该如何。
直到某天半夜，我起床去卫生间时，听到了沙发上宋瑞年无力的呻吟声。
我早就料到了会出现这副场面。
上个月体检时医生曾叮嘱让他不要吃那些太过油腻刺激的食物。
这些天他过足了嘴瘾，如今终于遭了报应。
“素云，我的胃疼，之前医生给我开的药放在哪儿了？”
疼痛面前，他再也没了那份傲气。
我思考片刻后从抽屉里拿出了那个小药瓶。
宋瑞年下意识去摸桌上保温壶，可当他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时，看向我的神色也复杂起来。
从前那个保温壶里总是有我为他准备好的热水。
“素云，你还在跟我置气？”
见我不吭声，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忍痛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
看着他就着凉水艰难把药片一点点吞咽下去后。
这一刻我下定决心，面色平静的开口。
“宋瑞年，我们离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