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林子涯是在北京的一次校友会上。最后驾到的是林子涯,他径直坐在我旁边。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对望,疑惑迟疑了几秒,然后同时叫出对方的名字。
此前一共见过林子涯4次。那时我参加了大学诗社,诗社每年举行一次诗歌朗诵会,曾担任社长的林子涯每次都以嘉宾身份出席。林子涯高我6届,斯时在武汉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我记得每次朗诵会结束,林子涯都会请我们去一家川菜馆吃饭。有一次,林子涯还带上了他高挑可人的妻。
当我回想着多年前那些诗歌一样纯粹简单的大学生活时,林子涯突然拍了拍我的头说:“嗜辣如命的小姑娘,还爱吃酸辣土豆丝吗?”我听了惊奇不已,他竟然还记得我爱吃酸辣土豆丝?我笑了笑答:“老公是北方人,不能吃辣。我也不吃了。”他照旧点了酸辣土豆丝,然后撇开其他佳肴,跋扈地大口大口吃。吃完后抬头大笑:“辣椒被我拣完了,土豆丝你还吃吗?”盛情难切,吃到嘴里的土豆丝依然辛辣,但是有着很特别的味道。
聚会结束,林子涯问了我的住处后说,顺路,我把你捎回去。得知林子涯来北京已5年,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印象中的他要比现在胖而且黑一些,额头也不似现在秃顶。临别时他笑着说:“除了诗歌,你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
若是往常,我定会跟老公海涵讲起这个林子涯的,说当初他用红、蓝墨水评价我的诗歌,还说时隔8年后我们在北京偶遇。但是后来我跟海涵叙述我们的校友会时,却把这个与我最相熟的人生生撇了开去。
河对岸有什么样的人在诱惑你隔了不久,QQ上有人要加我,署名“北京辩神”。我问:“是林子涯大哥?”他就发来许多大笑的表情。再后来总是林子涯先来问候我,用一朵小小的红玫瑰。我们天南地北地海侃,除了诗歌、除了彼此的家庭。林子涯不定时地出现,然后又没有预兆地消失。
无聊时去百度搜索“律师林子涯”。大多是关于他的律师事务所的信息,和他关于几个大案的无罪辩护词。他的个人网站里,零星贴了一些学术论文、还有几张他和一个几乎是他模子刻出来的小男孩的合影。相册里没有我曾经见过的,他的那个高挑可人的妻。
我和海涵依旧过着如常的生活,亲密无间、从不吵架,我炒菜时依旧不放丁点辣椒,他依然会在吃完饭后哼着难听的歌,用很多的洗洁净刷碗。就在这些当口,偶尔,我会突然想起林子涯来,想见见他,想稍微深一点地进入他的生活。
在QQ上问林子涯的地址,说要给他寄几本我们刚出的书。他爽快地报了地址,不是律师事务所而是他家里的。原来只和我的单位相隔一条护城河。
快递给他寄了书。两天后的上午,林子涯发来信息:“过河来我家吃中饭吧小姑娘。”我有片刻的惊悸,但马上就蠢蠢欲动。从公司去了最近的商场,咬牙买下垂涎已久的一条连衣裙,海蓝色、领口有几朵刺绣的花,稍微用心便可见乳沟。
我就这样一身盛装去了林子涯的家。他打开门,蓝色衬衫上系着粉红的碎花荷叶边围裙,与我精心装扮的连衣裙形成可笑对比。“正要炒酸辣土豆丝”,林子涯边说边朝厨房里钻,“但是我刀功很糟”。我四处张望,在他安静宽大的客厅里有些局促不安。窗帘和沙发都是乳白色,鞋柜里没有高跟鞋。
“嫂子呢?”我终于鬼使神差地问出来。“帮我切了土豆丝就告诉你。”他跟我讨价还价。然后他把那条可笑的围裙解下来让我套上,要是在家里,我是一定不会穿如此妖娆昂贵的裙子下厨的,但是我没拒绝林子涯。
林子涯站在旁边,我有些紧张。无论如何,可以在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面前表现现今女人难得的厨艺,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圆圆的土豆被我手起刀落,片片均匀轻薄,落在砧板上是细碎清脆的声音。我已经好几年不切土豆丝了,但是这一次发挥超常。林子涯看得发呆,我能感到他目光会不经意掠过我胸口。我像个执拗的孩子,继续问:“嫂子呢?”
林子涯笑:“她早把我休啦!”
两个人的家庭午餐,似乎与我和海涵两个人的没什么两样,我们对面坐着,边吃边聊,电视里播放着午间新闻,厨房的抽油烟机还在轰然作响。吃完饭,林子涯起身收拾碗筷,我说“我回单位啦”,他就在厨房里扬起满是洗洁净泡泡的手跟我说:“我们家厨房得利用起来,你要是想蹭饭就过来啊。”
晚上回到家,情不自禁地炒了酸辣土豆丝,海涵去厨房“慰问”我时被呛得涕泪横流,质问我不是不吃辣椒了吗?怒气就开始涌上来,把他推出去,关上厨房的门。我想如果林子涯是我的丈夫,他一定会在呛人的味道里,给我一个绵长的吻。
他总是在任何一个我到不了的地方再在网上碰见林子涯,我问他还准不准备结婚。他说如果遇到了能跟他接送孩子上下学,又能每天晚上做好丰盛晚餐等他回家的女子,他就结。聊得多了,就大胆地问他是不是有固定情人,或者经常来一夜情。林子涯说:“我现在处于性失业期,正在待业呢。”问完这些问题,照理说不应该去他家里蹭饭吃才对。万一和这个性待业中年男子擦枪走火了怎么办?偏偏他邀请我:“河对岸的,来吃午饭不?”偏偏我就去了。
炒酸辣藕丁时,油溅到了我的眼睛里,我在厨房里哇哇乱叫,林子涯跑进来,用湿纸巾给我擦眼睛。厚重的气息扑在我的脸上,有致命的诱惑力,眼睛已经不疼了,但我不想睁开。我能感到他迟疑了片刻,终于将脸凑了上来,嘴唇从我鼻尖游移到我的嘴唇。两个人从厨房,一寸寸挪到客厅的沙发。蓝色裙子洒落在地……
餐桌上的菜早已凉了,我们错过了午饭。但我一点也不饿。林子涯给我的手里塞面包和酸奶,慌乱中打碎了桌上的盘子。然后我们一起乘电梯下楼,电梯里有他熟识的人。林子涯跟人家介绍说:“我的大学校友。”
那晚回到家里,和海涵一起吃没有丁点辣椒的菜。中午的一场欢娱让我很是疲惫瞌睡。但是晚上我很主动,海涵喜欢我的声音,喜欢我像水蛇一样缠着他,我就那样做了。他是我的丈夫和爱人,我依然要爱他并极尽女人的本分。只是这一次,我觉得海涵原来不是那么利落灵敏,他也许是胖了点,又在前戏上浪费了太多时间和力气。我老想着如果是林子涯的话,该会让我多么快乐。
林子涯再也没让我去他家吃午饭了,忍不住发短信给他问他在哪里,他总是在一个别的什么地方,就是不在北京的家里。我从没想过要去做他想娶的那个女人,接送他的孩子,每天晚上做好可口饭菜等他回家。但是,我贪恋着他厨房和客厅里的味道。河对岸有一排外贸店,就在林子涯小区大门外的街上。每天中午我一个人溜过去淘衣服,期待在转换于各个小店之间的空隙里,意外碰见林子涯。
那天我正在试穿一件风衣,他突然在身后说:“不错,穿上显得很淑女。”我回头看林子涯,竟然要流出泪来。他牵了我的手笑“回家吧姑娘。”这一次是在卧室。我竟然哭出声来。
我走出他家时林子涯问:“你可以离婚,来跟我带孩子做饭吗?”
我脱口而出:“不可以!”说完我又补上一句:“我做你的情人。”他讽刺似地笑:“情人?那么,我给你买化妆品、包包和衣服好不好?”我说我不要,林子涯就说:“给你办一张卡,每月给你存点钱吧。”我看紧他一字一顿地问:“想包养我吗?没门!”他从背后环住我问:“傻姑娘,我要是爱上你了怎么办?”
跨不过一河之隔的距离我心中某一根敏感的神经,仿佛突然间被锋利的菜刀切得粉碎。我的婚姻美满和谐,海涵一如往常地爱我,可是我却不可抑制地想在另一个男人那里得到某种类似爱情的东西。要命的是,我对这个男人谦卑而热烈地付出了,却还能无私到不贪恋任何名义和身份。
他送我下楼,在电梯里试图要牵我的手,甚至试图来亲我。我吓出一身冷汗,慌张地躲到角落,仿佛海涵或者海涵的熟人会突然在电梯的某一层走进来,将出轨的我抓个现行。
我将要回到护城河的对岸,10分钟的路程,恍若隔世的距离。林子涯即将踏上桥的瞬间,突然停下来问我:“我能过去吗?”我惊慌失措:“不要。”他就后退一步,然后眯缝着眼,抬起手掌放在额前抵挡着刺眼的阳光,默默地目送我离开。
下班时海涵来接我,见我红肿的眼睛问怎么了。我就说,中午在河对岸一家外贸店逛街时,一个精神病女人竟然抓着我臭骂,说我抢了她老公。这样拙劣的谎言,海涵竟也信以为真。
QQ里还有林子涯灰暗的图象,删除了他的电话号码,号码依然在记忆里。但那又能怎样呢?在这个繁杂而忙碌的都市里,你如果决心不和某个人见面,那你就可以永远不会再遇见他。
我想我会好好地和海涵过日子,那些适合我,我也擅长打理的日子。因为,有些人尽管就住在与你一河之隔的对岸,他给得起你想要的爱情,可是,你还是不能顺利而心安地,跨越这一条河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