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年，我小叔考上了中专，却没钱交学费。那时候，一年掏2000块对我大爷爷来说，难度堪比登天。

正当小叔准备辍学去深圳打工的时候，我妈拿出了一只金镯子，给大爷爷老两口送去了，这是她唯一的嫁妆，是姥姥的姥姥传下来的。

我爸当时很生气，转头就想去大爷爷家，把金镯子拿回来，却被我妈拦住了。

我爸更恼火了，他质问我母亲，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刘秀莲，你是不是忘了，你当初嫁过来的时候，大伯娘怎么对我们的？”

我爸口中的事是我们张家的笑话，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爸不是大爷爷的亲生儿子，是大爷爷夫妻俩从隔壁村李家抱来的养子。因为大奶奶嫁过来多年一直没能怀孕，而李家生了太多孩子，养不起。他们两家一合计，李家就给大爷爷送了一罐红糖，把我爸托给大爷爷养了。

听我爸说，大爷爷夫妻俩一开始是把他当亲生儿子养的，会给他扯布做新衣服，会给他蒸白面馍馍吃，大爷有空的时候，还教他写字认数，还说攒钱送他上学。

可我爸9岁的时候，一切都变了。因为大奶奶怀了孕，10月怀胎后，她生下了小叔，从此大爷爷两口子开始忽视我爸，大奶奶甚至生出了把我爸送回李家的想法。

我爸对这些一点不知道，他只察觉到了父母偏心，连爱吃的麦芽糖大爷爷都不给买了，他心里一生气就开始使坏，偷偷把手伸进小叔的襁褓里掐人胳膊。

小叔疼得哇哇大哭，我爸被大奶奶逮个正着，她把我爸拎到院子里打了一顿，边打边骂，骂我爸小小年纪太歹毒，骂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爸从骂声中得知自己的亲生父亲是隔壁村卖豆腐的豆腐李。

豆腐李每次来卖豆腐，都会大声吆喝：“卖豆腐咯，又香又滑的豆腐咯～”馋得一帮小孩从村头跟到村尾。

我爸也是其中之一，而且他最积极，因为豆腐李每次都会笑着给他盛豆腐脑吃，虽然没有加料，但每一次豆腐李都没收钱，我爸已经很满足了。

直到我爸知道豆腐李是自己亲爹，他才恍然大悟，却也闹起了脾气，说自己要回亲爹亲娘那。

我大爷爷卷了根烟，看我爸躺在地上哭闹，又看自己妻子黑着脸站在一旁，叹了口气，牵着我爸去了豆腐李家。

豆腐李很为难，他跟妻子养着三个孩子，我奶奶肚子里又揣着一个，夫妻俩都预备着肚子里那个生下来也送给别人养的，根本养不起我爸。

豆腐李对我爸实话实说：“娃啊，你跟着爹娘吃不饱的，还是回去吧，爹以后每天还请你吃豆腐脑，听话啊。”这话说完，我奶奶抹着眼泪推我爸出了门。

我爸见两边都不要他，一下子愣了，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大爷爷牵了回家。我爸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再跟小叔争宠，开始学着干活。

我爸说，他一夜从家中受宠的独生子变成了寄人篱下的养子，那滋味，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看到我爸的变化，我大爷爷拉着我爸说了很多话。

大爷爷说，他会继续把我爸当儿子养，但读书，盖房子娶媳妇这些事，他们有心无力了。他让我爸不要惹大奶奶生气，也不要欺负弟弟，否则罚我爸饿肚子。

后来，我爸一边跟大爷爷学着刨木头做家具，一边帮家里干活，甚至帮忙照顾小叔，大奶奶才算容下了他，一家四口相处得格外融洽。

我爸18岁那年却还是跟大爷爷夫妻俩闹掰了。因为我爸娶媳妇，彩礼被大奶奶扣了下来。

我爸学木工是15岁出的师，出师后，我爸开始独自接活干，为了挣钱，他连隔壁县城都敢去，挣来的钱都被大奶奶收去了，她说，帮我爸攒着，娶媳妇的时候再还给我爸。

“我们养你这么大，这些钱就当是抵你这些年在我们家的吃喝拉撒，你该不会忘恩吧？”

大奶奶有了小叔后，便觉得跟我爸隔层肚皮隔层心，难以亲近，特别是看我爸连话都不跟她说了以后，也不再指望我爸养老。她见我爸要自立门户了，害怕肉包子打狗，所以不管大爷爷的反对，硬是不把那笔钱交出来。

我爸很生气：“爹娘，这是两回事，欠你们的，我会还，但我跟岳父岳母说好了，初六过礼，我必须给彩礼！”我爸差点哭了。

大奶奶不理会，直接转身回房睡觉去了，留下一脸气愤的我爸跟一脸尴尬的大爷爷。

大爷爷说，他来想办法，让我爸安心睡下，第二天，大爷爷从大奶奶那里偷了压箱底的钱，给我爸垫上了。

可没想到我爸妈举行婚礼那天，大奶奶就闹了起来，因为她拿钱包红包，发现钱少了，一下反应过来了，立刻冲到了宴席上，指责我爸偷钱娶媳妇。

大奶奶这一闹，我妈作为新娘子，丢尽了脸面，差点哭着回娘家了，我的大舅们更是想打人。

“行了，娘！你够了，我不想欠你的，咱们来算算清楚！”

经过了一下午的拉扯，我爸跟大爷爷夫妻俩之间的账算清楚了。

首先我爸要结清在大爷爷家的一切开销，以及学木工的费用，以后大爷爷跟大奶奶的养老，我爸不需要管。

其次是我爸妈结婚盖的婚房，等到我小叔结婚时，我爸要给他出钱出力盖一个，这事才算完。

钱是我爷爷奶奶拿过来的，当时三个伯父都已经干活挣钱了，他们主动掏出来给我爸垫上了，我爸跟爷爷家也因此恢复了关系。

虽然我爸暂时还清了账，但他也成了村里人口中的白眼狼，有人说我大爷爷白养他了，算得这么清。

我大爷爷的名声也不好了，有人说他夫妻俩太坏，如果不是突然怀上，还要靠我爸传宗接代，有了自己的儿子就把我爸当童工。

反正说我家的什么都有，总之我爸跟大爷爷关系一落千丈，是见了面都没话说的那种。

直到5年后，大爷爷做木工弄断了手，少了一根手指头，做家具没了准头，没人再找他做大件，大爷爷家里收入一下子少了。

我爸听闻大爷爷家困难了，便把缸里的存粮都送了过去，大奶奶惭愧得脸通红，我爸送粮食是每个月都送，他却没收对方一分钱。

大爷爷主动低头跟我爸认错，说他当年没管好大奶奶，是他的错，我爸没吭声，点头说他心里有数，大爷爷跟我爸没恢复关系，还是按照伯侄相称。

我爸的心思很明显，他不想让人说闲话，也不想良心过不去，才出手帮大爷爷，但他没大方到把金镯子给人家。

看我爸生气的样子，我妈却笑了，说她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父子俩好。

“你跟大伯家的恩怨都是旧事了，再怎么闹，在外人眼里你们也是亲人，是父子。你弟能考上不容易，金镯子可以再买，机会可没有第二次。你弟有出息了，以后我们儿子也有学习的榜样。说不好听点，风水轮流转，改天我们困难了，没准只有你弟有能力帮咱们。”一番话让我爸心服口服。

小叔上学那天，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来我们家告别。一进门，小叔二话不说给我妈磕了一个头，大奶奶跟在后头红着脸送了我一件新衣服。

打那以后，我们两家又有了往来，而且关系近了很多，逢年过节都有来往了。

我小叔现在是某大工厂高级工程师，而我大学毕业后，经他内推，顺利进入这家公司，也成了小叔最得力的徒弟。

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有些时候，没有家伙仇恨，以德报怨，没准能收获不一样的成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