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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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奶奶梁秀清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她生于1961年，有两个丈夫，一双儿女，最后却选择抛家弃子，一跑就是34年。

说起她这一生，连最恨她的儿子都沉默，不知是该继续恨，还是可怜她。

1961年，我奶奶出生于南方丘陵某地。打开大门，入眼是一片望不尽的青山，翠绿的竹林环绕四周。她的家乡景好却是个穷地，家家户户都没有余粮。

奶奶是家里第5个女儿，她前面有两个哥哥跟姐姐，所以她的出生，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里注定是不幸福的。

啊太（爷爷奶奶的母亲，我们都叫她啊太）夫妻俩都牛高马大，很能干，可上有两个老人要养，底下又有5个孩子，他们勒紧裤腰带，也还是把孩子们养得面黄肌瘦。

阿太能生，她几乎一年怀一个，我奶奶11个月的时候，她又怀上了。太公望着妻子的大肚子就开始惆怅，再生真的养不起了。

最后他们决定把我奶奶“卖了”，原因很简单，我奶奶最小，还不到记人的时候，被抱走后养得亲。

来抱奶奶的人是一个缠着小脚的老妇人，她带了两斤谷粒。啊太含着热泪喂了奶奶最后一顿奶，就把女儿给老妇人了。

奶奶一下子被带出了大山，来到镇上最大村庄，她跟生父母隔了6个村。

老妇人之所以抱一个女娃回去，是要把她养大然后给孙子作伴，原因是她害怕6岁的孙子长大后，娶不上媳妇。

因为老妇人家以前是富裕的，家里有几十亩地，不过被斗垮了，一个大家庭散了，跑得跑，没得没。只剩老妇人跟她最小的孙子相依为命。

老妇人一开始照顾奶奶很仔细，为了养她，还挖出了藏起来的金镯子，悄悄换了米粉，煮成糊糊给奶奶吃。

不过随着奶奶年纪越大，她在这家的待遇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她从5岁开始给婆家干活。

奶奶要烧火做饭煮洗澡水，还要给她所谓的婆婆丈夫洗衣服，她成了张家祖孙的丫鬟，连上桌吃饭都不让。

她自幼就被告知，自己要跟这个只知道欺负自己的张望京过一辈子。老妇人告诉她，丈夫是她的天，要伺候好他！

在奶奶10岁的时候，82岁的老妇人去了，她临终前交代了孙子，等奶奶发育了就把人娶进门，给家里传宗接代。

那时候，张望京已经15岁了，他早已跟着生产队下地干活，老妇人去世后，他说就跟奶奶说：“你要是不想饿死，你就得跟着下地干活！”他一直看不上奶奶，才不管是不是自己媳妇。

从此，奶奶开始了饱一顿、饿一顿的生活，因为张望京一点粮食都不分给她，奶奶挣多少工分就吃多少。

白天奶奶拔草翻土，放工后还得煮粥洗衣服，有时候，她还要趁没开工去砍柴，整个人累得像只瘦猴，她咬着牙没喊过一声苦。

不知是谁跟啊太说了女儿的事，在奶奶12岁那年，啊太找来了，她抱着女儿大哭，问她要不要回去，夫妻俩背了五斤白大米，是真要把女儿换回去的。

奶奶这才知道她不是被捡来的，而是被卖掉的，生父母离得那么近，她的家，光用脚走，一天就能走到。

张望京很想要那袋米，他正处于“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他馋得慌，就点头答应了。

可没想到，奶奶摇头了，她在张家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头，养成了倔强的性格，倔到不愿意原谅生父母。她问，为什么只卖她！啊太两口子张着嘴说不出话。

拉扯了半天，见奶奶真的不愿意走，啊太夫妻俩又背着米回去了，啊太说，只要奶奶愿意回来，家里的大门永远敞开。

到嘴的鸭子飞了，气得张望京第一次动手打了奶奶，骂她赔钱货。为此，张望京还罚奶奶一天没饭吃。

第二天，奶奶饿晕在了田垄上，被人灌了红糖水，她才缓过来。

生产队的队长把张望京狠狠批评了一顿，让他善待未来媳妇，不要像父辈祖辈那样毒。以前的张家的确不把媳妇的命当命，张望京的生母就是被张家老爷活活饿死的。

迫于压力，张望京对奶奶好了那么一点，让她坐下来跟着一起吃饭了，可能他心里也清楚，自己这个成分真娶不上媳妇。

又过了3年，张望京20岁了，奶奶15岁了，可她却还没发育，因为常年营养不良，整个人依旧又瘦又小。

男的急了，因为村里像他这么大年纪的男人都当了爹。他说：“梁秀清，我再给你两年时间，你要是让我当不上爹，我就把你赶出去！”

奶奶很慌，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是小孩，只能干更多的活，吃更少的粮食，来让张望京高兴一点。

1年后，16岁的奶奶终于发育了，张望京很高兴，还给她扯了新布料做新衣，两人成为夫妻后，恩爱过一段时间，奶奶吃得饱以后，开始期盼明天。

可1年后，天变了，村里掀起了上县城打工的热潮，大家都不愿意种地。

张望京也受够了耕田种地的日子，他也想出去务工，当第一批工人。

张望京跟奶奶说：“你等我回来，等我挣钱回来，回来我就让你给我生个儿子，咱们好好过！”他留下了53块钱，拿着几身衣服，跟村里那帮都想闯天地的年轻人走了。

奶奶盼啊，盼啊，终于把人盼回来了，可张望京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却是把奶奶打一顿，说她偷人。

一顿毒打，把奶奶半条命打没了，从不来张家的邻居都来劝架，又带奶奶去了镇上治伤，她这才活了下来。

奶奶这段往事，我是听啊太说的，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从张望京后来的举动来看，他是恶人先告状。

因为张望京把奶奶赶出了家门，说她这种童养媳是不合法的，说她应该回自己家去。

可没多久，张望京花大排场娶回了隔壁镇的一姑娘，奶奶才明白丈夫移情别恋。

奶奶狼狈地跑了，她没地可去，红着脸走了一天的山路回到了啊太家。

啊太很高兴，是真的高兴，她拿出家里最珍贵的糯米，蒸熟了，撒上满满的白糖端给女儿吃，还让大儿媳妇去杀猪匠那里买肉，把肉炖熟了，招呼奶奶。

女儿的失而复得，让她流了一天眼泪，奶奶也跟着哭，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有父母的温暖。

奶奶回到娘家的时候18岁，排在她前面的哥哥姐姐都已经成家，她后面还有一个妹妹跟两个弟弟，家里依旧过得紧巴巴。但奶奶终于吃得饱饭了，她心定了下来。

白天，奶奶跟父母下地干活，晚上则是跟妹妹挤在一张小床上。阿太夫妻俩愧对这个女儿，对她很好，每顿饭都是先给她撑满，有时还会给她碗里藏鸡蛋，只给她一个人独享，奶奶很满意这样的生活，她不想离开家了。

可是二姐的一次回娘家，又改变了奶奶的生活。二姐说有户好人家要娶媳妇，她立刻给自己妹妹说媒，对方也跟着来相看了，对白白净净的奶奶很满意。

啊太发愁，她不知道奶奶是该留还是该嫁，太公站出来说，女大当嫁，两个女儿嫁到一块，他也放心，便定下了奶奶跟爷爷的婚事。

奶奶第二次出嫁很风光，爷爷不仅置办了三大件，还给了300块彩礼。

20岁的奶奶就这样嫁到了隔壁镇，跟自己二姐的婆家相隔不到一千米。

爷爷家世代都是木匠，爷爷会做拔步床，八方桌，大长柜，还会在上面雕花画鸟……手艺非常好，那时，不管是谁家嫁姑娘，娶媳妇，或者是搬新家，都会找爷爷父子俩定做家具。

有这门手艺，爷爷家算富裕的。奶奶嫁过去以后，很快怀上了大女儿，也就是我的大姑。奶奶没有婆婆，爷爷挣了钱都交给媳妇，他很高兴，让奶奶顿顿买肉吃。

大女儿出生后，奶奶就不用下地干活了，她在家照顾孩子，煮饭喂鸡，她成了镇上很多女人羡慕的对象。

特别是我爸出生后，爷爷对她更好了。那时候，镇上很多下南洋的，爷爷便托人带时髦的裙子给奶奶，大家都夸，奶奶像返乡的“番客”。

怕奶奶带孩子无聊，爷爷还买了电视机，那台黑白电视机，依旧放在老家积灰。

奶奶过上了好日子，自己也高兴，她很感谢二姐，也感谢父母，为此，她还打了一对金耳环给自己的母亲。

可这样的好日子，奶奶只过了9年，她在一天深夜，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跑了。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年初二，奶奶一家跟二姨一家一起回娘家，他们像去年一样，到了娘家镇上的时候，停下来置办饼干，却不料碰上了张望京夫妻。

张望京看着穿着讲究的奶奶酸溜溜来了这么一句：“没想到啊，你再嫁还能嫁这么好，哪个瞎了眼的看上你这个破鞋。”我爷爷听了以后脸色大变。

爷爷没有陪奶奶进山，而是带着一双儿女调头回去了。奶奶知道坏事了，托二姐跟阿太说一声，她今年不回娘家了，就跑去追丈夫跟孩子们。

爷爷质问了她一晚上，得知了真相，哭着骂奶奶为什么骗她，骂奶奶一家都是骗子。

奶奶也哭，说她也不想的。在那个年代，奶奶的确没有办法。

爸爸跟姑姑也被吓哭了，他们被自己的爷爷哄回了房。

这天晚上，家里变天了，爷爷后半夜喝醉了，拿起做床架子的木棍就开始打奶奶，打累了他才锁门睡觉。

听着丈夫的打鼾声，奶奶疼得趴在地上一直流泪。

当公公的突然冒了出来，让她洗洗赶紧睡，说等爷爷什么时候打腻了，出了一口气，她也就没事了。老人说完，关上门也去睡了，根本没管儿媳妇。

奶奶是咬着牙，爬回了客房，穿着棉衣在床板上囫囵了一觉。

自那以后。爷爷几乎每天都打她，奶奶除了脸上，浑身是伤。

没多久，奶奶受不了跑了，她带走了一千一百多块，跑得没影没踪，连最近的二姐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半个月后，有个船夫跑来告诉爷爷，她是坐自己的船走的，不过中途下了船，没去南洋。

爷爷沉默了很久，没去找奶奶，而是跟儿女说，当奶奶死了。

从此，奶奶成了家里不能提的存在。爷爷成了远近闻名的酒鬼。我爸爸跟大姑只能跟着自己爷爷长大。

我奶奶去哪了呢？

她去了深圳，到处打工，漂泊了几年，随后她在一家有钱人家里当了保姆，很幸运，在这家一做就是二十几年，算是定了下来，不过年纪大了才被劝离。

这些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我还听说，她中途回来过。

她回过娘家探望啊太，不过奶奶很快就跟啊太闹掰了，因为父母都劝她回去，奶奶不肯，她害怕爷爷打死她。

一次两次，奶奶恨上了父母，觉得是他们谈婚论嫁的时候，没说清楚才害了自己，现在还想让她回去挨打，简直没把自己的命当命。

可能是在外面经历了太多冷眼，奶奶的性格越来越偏激，她第三次回娘家，选择收回了母亲耳朵上的金耳环，从此跟娘家断了。

啊太夫妻俩过世，她也没回来过。

直到2024年年初，我爷爷病死了，她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一下跑了回来。

奶奶冷着脸跟我们打招呼，她拿出了存折，说，只要我爸愿意养她，存折里的54万就给我爸。

爸爸沉默了很久，没有搭腔，也没有接她的存折，更没有赶她走，奶奶就这样住了进来，她的到来只是让家里多了一副碗筷。

白天，奶奶把自己关房间里，到了饭点才出来，晚上，她的房间静悄悄。奶奶成了家里的“孤岛”，她不跟我们说话，我们也亲近不了她。

上个月，我们忽然发现她糊涂了。奶奶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她看见厅堂爷爷的遗照，就又哭又笑。不仅喊爷爷的小名，也会开始咒骂，骂得极其难听，能骂上一整天。

爸爸带奶奶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她老年痴呆了，可能是长期精神压力太大。

我爸爸哭了，他七岁时被母亲抛弃，都没有掉过眼泪。

奶奶这一生定格了，她的老年痴呆只会越来越严重。

爸爸说，他会照顾好奶奶的，不为别的，只为了不给自己留后悔的机会。现在我们都搬了出来，留爸爸一个人跟奶奶相伴。

爸爸小时候听多了流言蜚语，恨透了奶奶，直到今日都没放下，却选择好好赡养她，让她善终。

老一辈的恩怨情仇，当子女的评判不了，能够做的就是不负自己的良心，给自己的子女当好榜样。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