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云辉
唐太宗初登帝位，便接到御史弹劾薛国公长孙顺德的奏章。奏章揭发长孙顺德在查知管家盗窃宫中财物饱中私囊的犯罪行为后，非但不移交司法机关处理，反而利令智昏收受其巨额贿赂，且为其开脱罪名。御史查明事实，奏请依法处置长孙顺德。
唐太宗进退两难：长孙顺德既是长孙皇后堂叔，更是玄武门事变功臣。处分过重，会使皇后与功臣们心寒；处罚太轻，无疑将助长贪腐行为。思前想后，唐太宗“惜其功，不忍加罪”，另辟蹊径加以处罚，“于殿庭赐绢数十匹”，意在激发其羞愧之心。他语重心长教导堂叔：“您身为元勋外戚，爵隆位高已至人臣顶峰。为何还自甘堕落，闹出这等令人唾弃的贪腐丑闻？！”
大理寺副职不解：“长孙顺德‘枉法受财，罪不可恕’，陛下为何反倒加以赏赐？”
唐太宗意味深长道：“人都有灵性！朕赏赐他丝绢，对他而言比接受刑罚还要难堪！如果他依然不知羞耻，那他便是‘一禽兽耳，杀之何益！’”
的确，对长孙顺德来说，接受这样的赏赐远比接受处罚还要恶心难受。长孙顺德为何如此不招唐太宗待见？
（一）建唐元勋
长孙顺德侍隋时，因不满隋炀帝屡屡发动征伐高句丽战役，想起侄女长孙氏嫁与李世民，遂于途中开小差投奔太原留守李渊且长期“逃匿于太原”，成为李渊与李世民心腹。
时逢隋末，天下大乱，“群盗并起”，各郡县地方官都以防备盗匪为名扩充实力。李世民“外以讨贼为名”，令长孙顺德与刘弘基等人四处招兵买马。长孙顺德使尽浑身解数，在“旬月之间”，招募士兵“至数万人，结营于郭下。”
太原副留守王威及高君雅效忠隋廷，对李渊父子大肆招兵极为疑惧，于是商定擒贼先擒王，企图在晋祠祈雨时除掉李渊。李渊父子得到密报，巧妙安排长孙顺德等人设伏，反客为主以谋反罪“诛王威、高君雅等。”
李渊趁机高举义旗反隋，挥师南下。长孙顺德被任命为统军，跟随李世民“平霍邑，破临汾，下绛郡，俱有战功。”他与刘文静联手迎击隋将 “屈突通于潼关，每战摧锋。”屈突通兵败欲投奔洛阳，长孙顺德“追及于桃林”，将屈突通活捉带回京师献给李渊，“遂定陕县。”
李渊建唐称帝后，长孙顺德凭战功拜“左骁卫大将军，封薛国公。”在“玄武门事变”中，长孙顺德“与秦叔宝等讨（李）建成余党于玄武门”，为秦王取代太子立下汗马功劳。太子变身唐太宗后，长孙顺德被“特赐以宫女。”长孙顺德为处理政务时常夙兴夜寐，唐太宗为表彰其功劳，诏令特批他必要时可以夜宿中书省。
长孙顺德自恃劳苦功高，“素多放纵，不遵法度”，对同僚善意的敲打提醒置若罔闻，最终犯下大错，惨遭唐太宗当面赠绢羞辱。
（二）洗心革面
唐太宗虽以赏赐作为羞辱，但未对其进行处分。长孙顺德却被羞得颜面全无、闭门谢客。此时，利州都督义安王李孝常入朝奏事逗留京师期间，勾结数名利欲熏心的实权人物，密谋策动禁军谋害唐太宗。得知长孙顺德遭羞辱后，李孝常特意登门拜访，引诱他参与谋反。长孙顺德虽未应允，但也未加告发。李孝常叛乱集团被粉碎后，长孙顺德被牵连，以知情不报罪受到“削籍为民”处分。
长孙顺德被一撸到底，心如死灰极为沮丧。一年后，“太宗阅功臣图，见顺德之像，闵然怜之”，派人前往探访，“视其所为。”特使目睹长孙顺德意志消沉终日“颓然而醉”，耳闻邻居议论他离死不远，便如实回报。唐太宗顿生恻隐，“召拜泽州（今山西晋城）刺史，复其爵邑。”
长孙顺德感激涕零，发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赴泽州上任后，他得知某些当地官员利用职权巧立名目向百姓索贿受贿，致使百姓怨声载道，便下令追究，并鼓励百姓大胆揭发这些官员，最终将这些贪腐官员一网打尽。
他在调查中发现，泽州两任前刺史竟然霸占“境内膏腴之田数十顷。”他毫不留情举报两名前任，并将这些良田追回“分给贫户。”
长孙顺德立志“折节为政”后，在泽州勤政为民，“号为明肃”，被百姓交口称誉为优秀父母官。
（三）病逝追封
正当长孙顺德准备在泽州大展宏图时，一项错误决定使他再次被免职。他心灰意冷回到府第，怏怏不乐闲坐家中。屋漏偏逢连天雨，他最心爱的女儿又久病不治死在眼前。长孙顺德官场失意，家中丧女，百感交集，以酒浇愁，不幸染病，一病不起。
消息传出后，房玄龄建议唐太宗适时加以问候，以慰老臣之心。唐太宗却对长孙顺德很是鄙薄，以极为不屑的口吻回答：“长孙顺德真是全无男子汉气概！仅仅因‘儿女牵爱’便使自己身染大病，根本不值得同情！”
长孙顺德“未几而卒。太宗为之罢朝，遣使吊祭，赠荆州都督，谥曰襄。”数年后，唐太宗命人在凌烟阁绘制二十四功臣画像， 长孙顺德名列第十五位。
长孙顺德屡遭唐太宗鄙视，原因有二：其一，不学无术，贻笑大方。唐太宗以赐绢羞辱长孙顺德时曾对群臣道：“他平日‘若能勤览古今，以自鉴诫’，多做有益于国家之事，朕与他同享国库财物又有何妨？”足证长孙顺德素日不学无术，才干出令长孙家族蒙羞之事；其二，长孙顺德缺乏大局观，屡屡犯错，又因“无慷慨之节，多儿女之情”而一病不起，毫无开国元勋与外戚风范；唐太宗因恨铁不成钢，才对其屡屡进行羞辱。
好在唐太宗知过能改，最终将其名列二十四功臣中。这个结局，对长孙顺德而言，堪称完美的盖棺定论。
作者简介：许云辉，男，1984年7月毕业于云南师范大学中文系，且于同月入职杏坛,2022年10月退休。曾出版专著两部，在省级以上文学刊物发表文章百万余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