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赵府尹智审露冤情 高太尉矫旨害英雄

话说梁山泊主宋江按照时迁盗来的五斗三才阵围，率领林冲等三十六员战将，前去破阵，结果中计俱被摘了。京营殿帅当朝太尉高俅，欣喜万分，再次出阵要战，妄想把梁山人马一网打尽。玉麒麟卢俊义心急如焚，但已知阵图有假，不敢贸然攻阵。杨雄、单廷圭等众将，见弟兄遭擒，各个摩拳擦掌，横刀跃马，要与高俅决一死战。军师吴用挡住众将，劝道：“列位贤弟，欲救三哥，人同此心。但事已至此，千万不可莽撞，常言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我等要从长计议，方可破阵救出众位弟兄。若再失机，岂不错上加错误了大事。”说罢，把令旗一摆，鸣金收兵。众弟兄十分扫兴，默默不语。全军大队人马珍珠倒卷帘般退回虎头狮子崖的大营。卢俊义升帐，发放军情，传谕众将，严守营寨，不许妄动。倘若官军来攻，只宜坚守，不可出战，违者立斩。众头领心中闷闷不乐，齐回驻地防守去了。原来京营殿帅高俅在此摆下五斗三才阵，调来的众将中有他两个侄儿。一个是倒马关的总镇黑面天王神锥太岁高豹高声远，另一个是铁门关总镇单鞭赛霸王高登。此番用苦肉连环计，诳得宋江等三十六将一千兵丁进入阵中，被陷地迷魂法全部拿获。先将来江、林冲捆好，暗暗装在家眷车内，不动声色，先行押解入京。其余粱山众将另打三十七辆囚车，由他侄儿高登，带领五百名亲兵绕道河北，继后再入汴京。高俅率二百亲兵押着车辆，人不知鬼不觉，躲过埋伏，过了黄河，日夜疾驰，兼程赶路，这日来至东京城外。进得城门，来到京营殿帅府，才放下心来。命人将宋江、林冲从家眷车中提出，暂押入西花厅，严加看守。高棣来到书房，从人何候漱洗更衣。入座吃茶已毕，传令家人备马，老贼来到外面上马，家将亲兵前呼后拥，一窝蜂似地赶奔太师蔡京府门。不用通禀，直奔内厅。蔡府家人，报入芙蓉阁。老贼蔡京正坐在逍遥床上，有数十个姬妾伺候。忽听家人来报，说是高太尉还朝，现在大厅等候。老贼心喜忙传令：“请太尉上阁来见。”不大工夫，高俅来至阁中，二贼躬身相让，落座，丫鬟献茶。摒退姬妾，蔡贼笑吟吟地说道：“太尉此番出师可得意否?”高俅满脸笑容回答道：“仰承太师福荫，竟擒了宋江、林冲等三十七员梁山反寇。”遂把一切经过述说一遍。蔡京大喜，笑道：“我这就代行一道圣旨．交开封府尹，命其严刑审讯，追他等性命，以除心腹之患。”从人拿过文房四宝，写了一道圣旨，交与高俅，高俅告辞回府。 且说这开封府府尹赵博，乃是仁宗一个堂叔。此人忠心赤胆，疾恶如仇，悬恨奸党弄权，败坏朝纲之事。他虽无除奸去佞之力，但遇强门豪奴倚势凌人，有违法者，决不宽容。致惹得四奸党恨他入骨，但也奈何他不得。此时在书房正思考审讯宋江的办法。忽有差役入室禀报：“圣旨到!”赵府尹忙整衣冠，吩咐衙役摆设香案。片刻钦差来至大堂，赵府尹跪听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日，查太尉高俅所获梁山盗首宋江、林冲二寇，着该府立即受理，严加刑讯，纫违朕意，钦此。”赵府尹谢恩毕立起身形，进走钦差，回到书房更衣。当即升堂，晓谕军民各色人等均可观审。兵刑士吏户礼以及三班六房衙役伺侯。 天交中午，喊罢了堂威，赵千岁标了监牌，去大牢中先提出宋江。牢卒开了牢门，差役押着宋江来至大堂，就听上面惊堂木一拍，喝问道：“下面跪的可是梁山宋江?”宋江答道：“正是郓城小吏。”赵千岁端详宋江，只见他满脸正气，问道：“尔从前做何生理?为何身入歧途，与朝廷作对，从宴招来，免得皮肉受苦。”宋江言道：“小民宋江，乃山东郓城县人氏，白幼读书未成，长年充当本县书吏押司之职，深知法度。只因纳了娼女阎婆惜为妾，闷氏不贞，私结奸夫，与之口角。因酒醉误将阎婆惜杀死，小民刺配江州。不料江州知府蔡九，勒索小民五千两白银，拿不出擅自出斩。梁山众弟兄闻知，将我劫出法场，逼上梁山，推为兵主。此情实是蔡京父子所逼，望府台明察。”赵千岁又问道：“你即被迫为寇，但尔等粱山抢州城、夺府县、杀官吏、假扮钦差，大闹云台观，可是尔等所为?”宋江说道：“我梁山素以忠义为本，杀赃官为民除害，确是不假。那欢假扮钦差与云台观主无关，并非同谋。”赵千岁手拍惊堂木喝道：“胡说!云台观主若不与你同谋，岂肯叫你在云台观胡为?”宋江说：“小民不敢欺瞒，句句实情。”赵千岁命人由牢狱之中提出云台观主贤静前来对质。贤静上得堂来，跪倒叩头。府尹赵千岁指着宋江问道：“你可认识此人?”贤静看了看道：“贫道不认识。”赵千岁说：“你快说实话。不然动刑打折你的狗腿。”贤静跪爬半步，眼泪汪汪连称冤枉：“贫道实在不认识此人。”赵府尹说：“此人就是宋江。”贤静闻言，瞪圆二目，上前揪住宋江，连踢带打，两旁衙役连声喝喊，才把贤静拉开。赵府尹知道假扮钦差确与贤静无关，着实冤枉。传谕找来保人，将贤静当堂释放，仍为云台观主。贤静再拜致谢，下堂去了。然后叫宋江画质，依然押入大牢。赵府尹又传谕带上林冲。林冲上堂跪倒连呼冤枉。赵府尹道：“林冲，尔有何冤枉，据实说来，本府与你作主。”林冲这才将当年身为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偶然携妻及使女上东岳庙烧香还愿，高衙内百般调戏，一气之下打了狗子。太尉高俅设下毒计，以观宝刀为名，诱入白虎节堂，屈打成招，刺配沧州。那高俅命差役野猪林索我性命，多亏鲁智深相救。高俅贼心不死，又派陆谦、富安业烧草料场，逼得雪夜上梁山等情从头至尾说了一遍。赵府尹不由叹息，心想：真乃官逼民反。随即叫人把林冲口供录好，书了一道表章，上奏天子。林冲画供之后，押入牢中。赵府尹退堂，军民人等散去。 单说高俅、蔡京等一班奸赋，早知开封府尹赵博，借审讯宋江、林冲之机，有意惜犯人之口道出高俅、蔡京等欺君祸国罪行，心中恼怒，齐聚太师府商量对策。恰巧蔡京奸党黄门官接到开封府尹奏章，偷偷至太师府告密。蔡京、高俅等见了吓得面如土色。高俅道：“好险，好险，此表若被皇上看见，焉有我等命在。”蔡京冷笑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待老夫奏知天子，假传圣旨及早行刑，以正国法。明晨速将梁山大寇宋江、林冲处斩。赵府尹知晓，为时已晚，岂不为好!”高俅等贼党连称：“妙!妙!妙!”蔡京连夜入宫奏本，取了圣旨。 且说那宣和皇帝迷信道教，自称至清教主，整日设坛祈福。稍有闲时，即去李师师之处消遣，将朝中大事委诸蔡京代办，蔡京可以任意发号施令。所谓奏请，不过是走走过场。那开封府尹赵博，递上本章，静候佳音。及至等到天晚，忽有人禀报圣旨到，赵千岁接旨，命他火速提出犯人，送往京营殿帅府，不得有误。赵千岁叹了一口气，深悔没把本章奏与太后，让蔡京、高俅等奸党先下了手，无话可说。 第二天一早，牢头提出宋江、林冲。开封府差役将宋江、林冲交与京营殿帅府，由高俅亲自押赴法场，二人身背招子，颈挂犯由牌，头辆车是宋江，二辆车上是林冲，两旁护卫军兵，弓上弦刀出鞘，没有一个黎民百姓。原来高俅恐有意外，先期禁止行人，令官军围个风雨不适。那宋江知道高俅要害他俩性命，不由大怒，高声嚷道：“众位官军听真，某乃山东及时雨、呼保义宋江。其因蔡京之子，知府蔡九蔡得章，在江州横征暴敛，鱼肉乡里，百姓蒙冤。宋江被其陷害，官逼民反，迫不得已上山为王。今失策被擒。但死不足惜，恨只恨未除去祸国殃民的蔡京，高俅等一伙奸党，实不甘心。望祈有志英雄豪杰，务必将他等灭掉，以肃朝纲，为民除害，某虽死而无憾矣。”这一番话，说得一些官军心动，深表同情。林冲见高俅被宋江骂得低头不语，不由哈哈大笑：“高俅奸贼，你小子可不要高兴过头，宋三爷说你等罪恶史，你有何想法，某家今日被害，死后也要与你算账!”林冲越骂越气，那高俅佯作没听见，催车快走。不一时已逃法场，将二人架下车来，绑在桩橛之上，高俅下马进监斩房。 天空巳时，奸贼高俅命人点炮行刑。阴阳官退去，等了片刻，没见炮响，高俅心中犯疑。刚要查问，忽听有人高喊：“休得动手!”高俅听了一怔，只见队中闪出一人，穿白挂索，雪练银装，满面怒容，握剑闯进法场之中，砍断绑绳，放了宋江、林冲。高俅一见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干儿子中军大将张国屏。高俅不由怒道：“吾儿这是为何?”张国屏厉声道：“今有一事不明，要在殿帅面前领教。”“尔有何事不明，快快说来!”“宋江等所犯何罪、就要开刀问斩?”“他等占山为王，反朝廷杀官军，死有余辜，你难道不知吗?”“哼，”张国屏斥道，“原来就因为他们占山为王就要杀头，那么祸国殃民，欺君罔上，非亲不取、非财不用这样的人又当何罪?”高俅吼道：“此等人何在?”“一个个在职称臣，当权秉政。宋有四党六贼，妇孺皆知，你高俅便是头一名!”恶贼气恨交加大骂道：“畜生，你既说我是奸贼，为何拜我为父，你如不是我的儿子岂能为中军大将，你弟现在为曹门防御史，你不思报恩，反来辱骂本帅，真真丧心病狂。”张将军笑道：“奸贼，如今你还在梦中，时至今日你还认为我弟兄是平民之子吗?现在实话对你说吧，我们乃陕西副元帅之子。皆因你等专权乱政，我弟兄奉父帅密令，假扮贫苦人子弟来到你府，凭文武之才引你重用，假意认你为义父，为了刺探内情以便伺机除掉你等，肃清贼党以安天下。现在时机已到，今解救宋江等举兵发动，这你就明白了吧?”奸贼听了吃惊非小，但故作镇静反问道；“你自命忠良为何解救宋江，与盗寇为伍?”张国屏仗剑叱道：“奸贼休得胡言。想那宋江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上符天意，下顺民心，比起尔等奸党强之千百倍。”高俅喝道：“如此说来你是反了?”“你说对了，今天就是要救梁山英雄，杀奸党，为民除害，重整朝纲。”高俅一脚踢翻桌案抽出佩剑：“你胜了本帅方可造反!”举剑就刺。张国屏一边吩咐备马抬枪。一边举剑相迎。二人杀到棚外。众军校将战马大枪交与林冲，林冲接枪在乎上马，抖枪发威，直奔高俅冲来。高俅见状哪敢再战，把掌中剑一指喝道：“快闪开!”闯入大队军中。虽然张将军有令，然高俅乃本营殿帅，又仗剑闯入，哪个敢拦阻。林冲纵马提枪随后追来：“佞臣高俅往哪里走?”吓得奸贼拼命逃走。这时迎面来了黄寇侠赵玄真。 原来前书已经说过，赵道爷与宋江因云台观主的事情，二人讲明，百日之内救不出云台观主，宋江亲自到开封府大堂将观主换出，赵道爷也答应在宋江出斩那天，一定劫法场来解救。二人当场击掌。如今云台观主贤静已由宋江救出，怎能失信，只好舍弃庙产来法场解救宋江。打探明白，今日前来劫法场，恰巧迎面碰见高俅。奸贼乃是三清观的施主，见赵道爷赶来以为是协助拿贼，遂喊道：“赵观主来得正好，快给我捉拿林冲!”赵道爷见状心说，等你来到近前给你一剑，没想到林冲飞马赶到，抖枪向道爷刺来，道爷忙闪身躲过。高俅乘机逃走。等道爷说明，高俅已无踪影。 这时张国屏与宋江也从曹门杀出，来到十字街与林冲会合，被官军挡住，强弓硬弩，箭似飞蝗，中军大队不能前进。张国屏镫里跌足，宋江束手无策。原来高俅乘机脱险，退到十字街调集人马，准备弓箭手，正好宋江等赶到。一声令下，乱箭齐发，将宋江等挡住。那中军士卒全是单衣簿甲，只好纷纷后退。高俅在马上十分快活，正在这时，忽见后队大乱，回头看时，高俅吓得亡魂皆冒，原来是梁山泊群雄来到。这正是： 将军为国晓大义， 救劫法场救英雄。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