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因为流产进入休养,面对众多的繁杂事务,王夫人在荣国府中临时组织了贾探春、薛宝钗与李纨的三人小组,负责打理荣国府的大小事。
这个临时代理管家的三人小组,虽然明面上有三人,但只要细琢磨,我们便不难体会出,唯有探春一人,能真正拿出气派来;因为薛宝钗客居贾府,名不正言不顺;因为李纨长期过着槁木死灰的生活,唯有自保,她是众人心中公认的“活菩萨”。
成为代理管家的贾探春,与凤姐的管理方式俨然不同;也正是这种不同的管理模式,导致了她与前一任代理管家凤姐之间,难免不会存在摩擦。
这一点,在赵姨娘大闹议事厅中,体现的分外明显。
事情的起因,是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去世了,按贾府的旧例,其家人能够获得二十两银子的补贴。只是,赵姨娘不愿接受这样的结果。因为前不久,袭人的母亲去世后,得到了四十两银子。
对于赵姨娘大闹议事厅,许多朋友都认为是她无理取闹。其实,在这件事情上,她还是有理的。一来,袭人仅仅是“准姨娘”的身份;二来,凤姐代理管家期间,为了谋取私利,为了笼络人心,在管理方式上,并不像探春这样的公私分明,是有着对亲近、得利之人的照顾的。因此,从这一点来看,赵姨娘大闹议事厅,还是凤姐留下的管理弊病。
面对这样的一幕,按说,王熙凤一向精明强势,对管理之位十分看重;因此,对于探春与赵姨娘的这场争吵,她完全可以无视。
但显然,我们从凤姐对待这件事的态度上,不难体会出,她对探春的看重。
在得知赵姨娘大闹议事厅后,凤姐特意派了平儿前来,并做了两手准备。
其一:是顺从赵姨娘的意思,多给些赵国基家人的经济补贴。只是,平儿说出这番话后,被探春立马反驳了,并当众,数落起了凤姐。
忽听有人说:“二奶奶打发平姑娘说话来了。”赵姨娘听说,方把口止住。
只见平儿进来,赵姨娘忙陪笑让坐,又忙问:“你奶奶好些?我正要瞧去,就只没得空儿。”
李纨见平儿进来,因问他来做什么。平儿笑道:“奶奶说,赵姨奶奶的兄弟没了,恐怕奶奶和姑娘不知有旧例,若照常例,只得二十两。如今请姑娘裁度着,再添些也使得。”
探春早已拭去泪痕,忙说道:“又好好的添什么,谁又是二十四个月养下来的?不然也是那出兵放马背着主子逃出命来过的人不成?你主子真个到巧,叫我开了例,他做好人,拿着太太不心疼的钱,乐的做人情。你告诉他,我不敢添减,混出主意。他添他施恩,等他好了出来,爱怎么添,添去!”
其二:全力配合贾探春立威。
作为荣国府的三小姐,贾探春与迎春与惜春,在性格上有着明显的区别,她勇敢、精明而正直。因此,对于凤姐这样息事宁人的做法,她是十分不认可的。
平儿,在明白了探春的用意后,选择了默默站在一旁。因为她的出现,前一秒还怒气冲冲的赵姨娘,立马变得温顺了起来。
但是,作为代理管家,探春却并未因为生母赵姨娘的平息而结束,反而趁着这个机会,树立着个人的威信。
而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不难看出,其树立威信最直白的方式,便是拿凤姐这个前任管家开刀。
对此,平儿的态度是值得细品的。她并没有像往日一般,去维护凤姐的名声,而是采取的默许的态度,配合着探春。
在这期间,有一个细节,可谓很好的说明了这一点。此时,到了用餐时间,因为探春的贴身丫鬟侍书不在,平儿便充当起了她的角色,如此一幕,着实让探春感动不已。
因探春才哭了,便有三四个小丫嬛捧了沐盆、巾帕、靶镜等物来。此时探春因盘膝坐在矮板榻上,那捧盆的丫嬛走至跟前,便双膝跪下,高捧沐盆;那两个小丫嬛,也都在傍屈膝捧着巾帕并靶镜、脂粉之饰。平儿见侍书不在这里,便忙上来与探春挽袖卸镯,又接过一条大手巾来,将探春面前衣襟掩了。
探春方伸手向面盆中盥沐。那媳妇便回道:“回奶奶、姑娘,家学里支环爷和兰哥儿的一年公费。”
平儿先道:“你忙什么!你睁着眼看见姑娘洗脸,你不出去伺候着,先说话来。二奶奶跟前你也这么没眼色来着?姑娘虽然恩宽,我去回了二奶奶,只说你们眼里都没姑娘,你们都吃了亏,可别怨我。”
平儿,作为凤姐的得力助手,她对探春的态度,等同于凤姐对探春的态度了。这一点,在不久后,平儿如实向凤姐汇报的时候,得到了验证。
倘或他要驳我的事,你可别分辩,你只越恭敬,越说驳的是才好。千万别想着怕我没脸,和他一抢,就不好了。”
平儿不等说完,便笑道:“你太把人看糊涂了。我才已经行在先,这会子又反嘱咐我。”
也是因此,才会让人奇怪,为何一向强势精明的凤姐,会对探春如此认可?如此赞不绝口?而甘愿让她踩在自己的肩膀上,树立威信。
对于这一点,我们通过原文,或许能得到一下这三点原因。
一、凤姐认可探春,是源于她对探春能力的认可。
在《红楼梦》中,王熙凤虽然一向强势,执着于管理。但是,作为一名管理者,她却并不是“目中无人”的那种,对于探春的优势,她看的十分清楚,正如她对平儿所说的。
他虽是姑娘家,心里却事事明白,不过是言语谨慎;他又比我知书识字,更利害一层了。
如此言语,出自凤姐之口,诚然让人诧异,而从这一点上,我们也能肯定凤姐容人的优秀品质。
对于探春的能力,在《红楼梦》前八十回中,描述的细节诚然不在少数,比如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的,便是她在大观园中组织诗社活动;毕竟,对于诗社活动,无论是贾母,还是王夫人,都并非认可的;即便是贾政,也同样如此。
在其组织诗社活动的动机中,唯有贵妃娘娘元春,是她唯一的支持者;由此可见,其组织大观园诗社活动,是需要魄力、需要勇气的。
面对探春代理管家,往日凤姐在管理上的任人为亲、以公谋私、培养亲信这众多弊病,自然一一显示了出来。只是,对于一般的管理者而言,是难以做到,如凤姐这样,大度接受探春批判的。
二、王熙凤对探春赞不绝口,是为了全身而退。
作为荣国府的代理管家,在能力上凤姐显然是可圈可点的。只是,为了获取私利,凤姐也做出了诸多不光彩的事。
比如挪用下人的月钱放高利贷、打着贾府的名义替人打官司;对下人严厉苛刻,对上则极力附和;面对有利可图时,永远她是第一个获取的。
如此种种,早已在众多心中留下了不满;正如兴儿所说的。
皆因他一时看的人都不及他,只一味哄着老太太、太太两个人喜欢。他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没人敢拦他。又恨不得把银子钱省下来堆成山,好叫老太太、太太说他会过日子,殊不知苦了下人,他讨好儿。
估着有好事,他就不等别人去说,他先抓尖儿;或有了不好事或他自己错了,他便一缩头推到别人身上来,他还在傍边拨火儿。如今连他正经婆婆大太太都嫌了他,说他‘雀儿拣着旺处飞,黑母鸡一窝儿,自家的事不管,到替人家去瞎张罗’。若不是老太太在头里,早叫过他去了。”
对于这样的一幕,凤姐心知肚明,也是因此,在面对公私分明的探春树立威信之时,她明智的选择了全力支持;其最终的目的,便是想要全身而退。
三、精明的凤姐并不糊涂,她对探春的支持,源于她的身份。
在对待代理管家探春的态度上,凤姐显示出了足够的诚意,她明确向平儿提出,全权支持、和配合探春。
凤姐对探春之所以有如此态度,最根本的原因,便是她的身份。
无论探春如何优秀,无论她的管理能力如何出众,但是,都无法改变其荣国府三小姐的身份;换言之,她迟早有一天,会出嫁的;她的代理管家,不过是暂时的。
同样的,此时的凤姐仅仅是处于休养之中,一旦她痊愈了;在偌大的荣国府中,依然找不到能够取代她位置的合适人选。
因此,此时她对探春的低调与配合,不仅显示了她的高情商,从长远而言,对于她往后的管理,诚然是有利而无害的。
小结:
因此,从以上的分析之中,我们不难体会出,面对代理管家探春,作为前一任的凤姐,对其支持与配合的态度。
面对荣国府入不敷出的经济危机,精明的王熙凤也是有心无力;但是,作为钟鸣鼎食之家,贾府的主子又不愿意减少排场,虽然收入远不如往日,但日常用度却一如既往。
面对这样的一幕,也诚然需要如探春这样的有魄力的能够兴利除弊的狠人来开启这样的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