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旱三年，全村易子而食，
爸妈舍不得拿我和哥哥出去交换，
就在菜里放了老鼠药
准备用家里仅剩的粮食饱餐一顿后，
一起上路，
没想到，哥哥背回来一袋雪白的馒头！
1
看着外面干涸的土地，我舔了舔同样开裂的嘴唇。
爸爸和哥哥出门挑水了，或者叫取水，
因为每次他们只能拿回来一碗水。
我也想去，可我娘不让，
我甩了甩脚丫，是按人头取水吗？
那我也去的话，是不是就能多拿一碗水回来了？
趁着我妈不注意，我偷偷跑了出去。
地面有些烫脚，还要小心地避着地上开裂出来的缝隙。
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出门了。
我娘说得对，外面日头大，我心里打起退堂鼓。
可又想着那碗甘甜的水，
咬咬牙按着记忆找寻了起来，
“你是哪家的娃子啊？”身边忽然响起的声音吓我一跳，
“赵...赵爷爷”看着头发花白、一脸褶子的赵老汉，莫名有些害怕。
“呦，是二宝啊，你跟谁出来的啊？”赵爷爷笑的很开心，露出一口黄黄的牙，慢慢往我身边凑。
“赵爷爷，我...不太喜欢你的呼吸”
旱了这么久，喝水都得计算着来，
哪有人奢侈地有余水洗漱？
“别怕，爷爷不会伤害你，去爷爷家找小哥哥玩吧？”
我有些心动，那个小哥哥去过我家，
当时还给我带了玻璃弹珠和西瓜糖球子。
我和哥哥吵架时，他也站在我这边帮我，
我很久没见过他，可我实在太渴了。
我礼貌跟赵爷爷说下次。
“我家那小子一直惦记你，他最近病了，爷爷心疼”
“小伙伴去看看他说不定病就好了，当帮帮爷爷吧”
我舔了舔嘴唇“那爷爷你告诉他，我晚点去看他”
“爷爷家有甜水，还有根多汁萝卜”
“跟爷爷走，爷爷都给你吃”
这话我听着不对，我年纪是小但又不是傻，
没旱之前，我家算是村里的富贵人家，
我家饭都要吃不上，他家怎么可能有多汁的萝卜？
还要拿出来分给我吃。
我眼珠一转，就要跑，
赵爷爷一把提着我的领子“小崽子，还挺贼”
“平时看那么紧，今天好不容易抓到你”
“又能吃一阵咯”
我被他夹在胳膊下面，胡乱扑腾也逃不脱。
赵老汉嘿嘿猥琐笑着一边念叨，
“我家那个是烤的，肉质硬，这个就蒸吧。”
“女孩子怎么也要比男孩肉嫩”
我心里发急，暗叫不好。
他要伤害我
大声呼救，却被塞了个布团到嘴里，
混杂着汗臭、油污的布，
熏得我眼泪直流。
他净带我走些荒无人烟的背道，
没有人看见我，也没人能救我，
真该听我娘的话，在家乖乖呆着。
赵老汉一边哼歌，一边竞走，
速度快的不像60多岁老翁。
再拐个弯就是他家了...
2
“赵老狗，放下我妹妹！”
传来一声怒喝，
是我哥！我有救了。
赵老头哼了一声“又来了个小鬼，这下吃的不愁咯”
说着就空出一只手来抓我哥，
我哥成日吃不饱饭，如何能和赵老头比，
何况还要护着手里那碗珍贵的水。
“哥！你把水放下吧！他家就在附近，到他家就完了！”
我哥小心把水放在平坦地上，就过来抢我，
一边扭头向后喊“爸！你快点，我自己抢不来小妹”
赵老汉一听这话，犹豫了一下，
把我扔在了地上向家跑去，走之前还顺脚踢翻了我们的水碗。
“宛之，我们快走”
“不等爸爸了吗？”
“爸爸去别人家了，我自己抄近路回来的”
是了，平时他们不会走这条路。
拿着空了的水碗，我们跑回了家，
嗓子干的厉害，肺像要炸开。
我妈从里屋冲出来，一把打在我身上，
“谁让你跑出去的！”
我刚要解释，我妈就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你怎么不听话，你出事我怎么办，让我们怎么办！”
若说之前，我不会理解我妈，
甚至还要跟她争辩几句，
可如今我知道了，
现在的世道变了，村里开始吃人了。
我爸回来时，妈妈刚被我安抚好，
看见我爸，冲着他就一顿喊“你怎么让然然自己回来？”
“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有你这么当爸的？”
我爸不知道怎么回事，提着个小壶站在那，张个大嘴滑稽的很。
“妈，如果不是这样，我不会走那条小道，那怎么救妹妹？”
我爸这才抓住重点，问了怎么回事，
听到赵老汉抓了我，气得红了眼，
拿着镰刀要冲出去，我娘又开始拦他，
“现在村里很多人都这么干的，你这样去就是坏了规矩...”
“要不，和宛之说吧”
他们一直想保护我，哪怕在这样的天灾下，
我只知道水米困难，却不懂人为了活下去能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三年前，云州连下半月雨，
村民说怕谷子根泡水会烂掉，就大骂老天爷不开眼。
隔天雨停，村里办了场篝火晚会，载歌载舞到半夜。
那时候大家异常和谐，没想到醒了后迎接的是另一个世界。
等大家醒来，太阳已经爬到半山腰，
晃眼的厉害。
村民以为老天开眼，一个个乐不可支。
“这下好了，老天爷听到了咱们的心愿！”
“今年收成不用愁了！”
“等谷子熟了，卖掉后俺要进城快活快活”
......
那时我们都以为是一场寻常不过的雨后放晴，
可心心念念盼来的不是大晴，是大旱。
起初的第一个月，村里还在暗喜庄稼长势好。
可第二个月...第三个月，都滴雨未下，
田里的谷子已经从垂着头到全都蔫在田里，
村民从家来挑水过来也于事无补，第一年颗粒无收。
幸好，村里前些年富饶，家里都有些存量，
捱一捱似乎也能过去，
可冬天也未下雪...
现在已经是第三年的春了，
从井里压不出水了，大家去村头河里挑水，
到现在那条河也快要枯了，
村长派人看着那条河，每家每日只两碗水，
爸爸刚才就是去求村长，
家里四口人能不能通融多给些水。
村长却说“大壮啊，有时候不必那么死脑筋”
“想通了，可以来我这用肉换水”
“到时候我多分你些，你家也少了负担不是？”
我爸没和村长争辩，这事在村里已经成为“潜规则”，
只是爸妈舍不得我和哥哥。
3
“造孽哦，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给我讲完，我妈靠着柜开始抹眼泪，
我爹赶紧安慰“快了，三年都过来了”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可日子真不好过，
第一年，大家靠着存粮再去山上抓点兔子，
去河里抓点鱼，这日子就过去了。
第二年什么都没有了，于是人们开始挖野菜，找松鼠藏的樟子。
今年初倒发生一件奇事：村东菩萨庙，菩萨显灵。
赐凡人吃食，免受饥饿。
观音土就这样被传了出来：有个人饿得不行，去观音庙拜观音。
第二天，观音像的背后出现了一层厚厚的白面，
他觉得这是观音显灵给百姓送面粉，
感激涕零地谢过。
就将土刮下来，收藏起来一点点吃。
爸妈觉得自家粮食还够吃，
想把白面留给有需要的人。
没想到，躲过一劫。
吃了观音土的人，不久后都因腹部肿胀疼痛而毙命。
村里人觉得菩萨戏弄于他们，砸了观音像，烧了观音庙。
毁庙那天，村里大多人都去了，
背着锄头、镰刀...
有的砍门有的拆窗，
“人多力量大”不一会为菩萨挡风遮雨的房子就破败不堪了。
他们盯上了菩萨像，
“菩萨啊，菩萨，什么狗屁菩萨！”
“老子都要饿死了，也不见你可怜我们”
“白吃了这些年香火！”
村民义愤填膺地附和，好像他们正义极了。
这人越说越激动，一锄头铲上泥像，
菩萨低眉顺目，模样似乎有些难过。
我爸那天装病没去，
信了一辈子的菩萨，就这样亲手毁掉，
我爸舍不得。
我藏在不远处偷看他们将佛身砸的稀碎，
还有人把佛头踢来踢去，
佛头上满是泥污，看起来有些狰狞恐怖。
没了信仰的众人在极度饥饿中，百无禁忌选择了吃人，
刚开始吃饿死的人，吃没了就吃活人。
“妈，你还记得赵老汉家那个哥哥吗，他...”
我忽然想起来赵老汉的话，
“那个赵老狗不是个东西，烤了自己孙子还叫村里人来吃”我爸气得握了拳头。
“也叫你了吗？”
“你爸可不敢去，他哪敢吃人，再说吃了赵老汉的，改天他来吃咱家的咋办？”
我爸磕了磕没有烟的烟头，空嘬了几下，
“要是那几块巨石没把路堵死就好了”
“咱们就能往别的地方走了”
我哥自告奋勇“我明天再去看看，能不能发现别的路”
我娘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可我哥却一反常态地回了嘴。
“被吃也是死，饿死也是死，没什么不同！”
我娘不再说话了。
一连半月，哥哥垂头丧气地回家，
有时身上还脏兮兮地，脸上也挂了彩，
我娘心疼地泪眼盈盈“然然，别去了吧”
“娘，家里还安全吗？”
已经不安全了，村里有人打上了我们兄妹的注意，
每日都有人来我家当说客，
说服我爸妈，把我们扔进滚烫的油锅或是闷热的蒸屉。
给他们再续一续命。
天一亮，哥哥又跑了出去，
我娘换了身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
将头发挽的一丝不苟，还翻出来很久不用的口红给自己涂上。
我爸穿了结婚时那身西装，头发喷了莫斯。
我有点好奇有什么喜事，
“等你哥回来，一起说”
他们打扮的喜气洋洋，还把家里存了半年的粮一口气都做了。
脸上却不见半分笑模样。
哥哥平时都中午回家，
可今天我们等啊等啊，
等到了天黑，哥哥也没回来，
我妈急的眼泪簌簌往下落，
“然然不能被哪家抓住了吧？”
“我们一家人整整齐齐的走也不行吗？”
我爸回来时，是自己一人，
我妈有点崩溃，颤抖着手端出凉了的饭菜，
“吃吧，吃吧，吃完就能和然然团聚了”
餐桌上三人沉默了一会，没人动筷子。
我妈忽然疯了似的，抓起一把菜就要往嘴里塞。
我爸却抓住了她的手腕，
“再等等，然然没出事，回来可怎么办？”
说完我爸又披着衣服去了村长家。
“孩子丢了？”村长眼珠滴溜溜打转。
“养孩子可不省心，这时候还调皮跑出去玩，还不如...”
我爸打断村长，“然然是出门找吃的了”
村长不屑地笑了一声，
“大壮，你窝囊到这地步了？让个孩子出门？”
见我爸没说话，他也没再讽刺“不过，是得找找”
他哪是想帮忙找孩子呢？
他是怕有人私吃，不汇报。
之前都是哪家出肉，村长规划。
多少肉今天吃、多少明天吃，剩下多少做成肉干留着以后吃。
村长带着我爸找了一圈，
目前活着的人家都走遍了，
没发现哥哥。
我爸暗暗松了口气，
至少知道他没被村里人抓起来吃掉。
被村长阴阳怪气了一番，我爸回家了。
我妈也松口气，“这孩子到底去哪了？”
我妈也要出去找，又不放心我自己在家。
我爸又出门了，这次找到天快亮，
把哥哥带了回来。
“妈，我回来了”哥哥说话有点小心翼翼，身上背着个麻袋。
“昨晚的饭菜怎么这么好？”我哥看了眼菜又看了眼爸妈怀疑地问。
“你怎么一整晚没回来？”妈眼睛都肿了起来。
“我...我碰到神仙了！”
我哥支支吾吾。
我爸是在路上碰到往家赶的哥哥，
还没来的及详细问，就被哥哥拉着跑回家。
爸妈愣了一下，“哪有什么神仙？”
我哥没说话，自顾自地放下背上的麻袋。
里面露出的是一个个圆润、花白的大馒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