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领着客人去往邻居马老板家投宿的时候,为首的那个客人,主动问我的姓名。
我说,我叫张五哥。
旁边那个年轻人立刻哄然大笑起来,连称我在占他们便宜。
说我这个名字起得实在刁钻,谁见了我都得喊声哥。
我也觉得挺尴尬,如实和他们说,这是我父亲起的名字,我们农家人没什么文化,起名字只要能叫得应就行,什么猪牛猫狗字眼都会用上。
我说完,所有人都笑了。
这的确是实际情况,我们农家人,如果给孩子想不出什么好的名字,就用数字+哥弟姐妹进行组合。
朱元璋小的时候不是还叫过朱重八?
多年后,某次我和四爷,也就是雍正皇帝单独散步的时候,他忽然又说起我的名字。
我以为他又嫌我的名字起得不合适,占他便宜,吓得赶忙跪下,主动要求改名。
谁知四爷只是摇摇头,说他现在很希望有人能真真切切、发自肺腑地喊他一声四哥。
然后孤零零地走远了,背影越发有点落寞。
我心想:皇上,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喊你一声四哥啊?
他是四哥,我是五哥,我俩这顺序也没毛病啊。
当然了,我也只是想想而已。
马老板本来不想接待这么多客人,怕刘八女知道了,找他的麻烦,可是架不住我在一旁不住地劝说,终于“勉强”答应了下来。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对“勉强”特意强调一下呢?以后我会揭晓。
按照我的想法,我把这些客人带到马老板这边,给他们解决了住的问题,就直接回家了。
我压根就没想图什么回报。
如果这件事只是到此为止,就没有后面那么多故事了。
我家就在隔壁。
这个时候,我父亲走了过来,见有外来客人投宿,笑呵呵地和客人打招呼,吩咐我和妹子,把家里养的鸡杀了,把家里所有东西都拿出来,招待客人。
而且,分文不收。
那一刻,我心中不免有点疑惑。
我倒不是心疼那些东西。
这些都是素不相识的过路人,我们不图什么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大动干戈招待他们啊?
况且,不久前刚刚闹了洪灾,家里也不宽裕啊。
这个疑惑,我一直没有正面问父亲。
多年后,父亲患病,我在床前照顾他。
这时,我已经在大内当差了。
某天,只有我单独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候,我和他提及此事,问他那时候是咋想的。
父亲微微一笑,说到:
“你介绍他们去马老板店里投宿的时候,我就在一旁观察他们好一会儿了。我猜测他们很有可能就是在扬州办差路过此地的四爷和十三爷?”
我一听,瞪大了眼睛,忙问父亲是怎么猜到的。
父亲笑了笑说:
“当时他们说要回北方,我就上了心了。后来,我特意看了看那些随行人员,还有他们骑的马。乖乖,那可不得了啊。”
父亲顿了顿,继续说:
“那马,可都是百里挑一的好马,别说普通人家了,就是刘老爷家里也见不到。”
“再说那几个随行人员,个个身材魁梧,手脚壮实,一看就是练武好手,绝不是寻常伙计或者地方兵丁能比的。当年康熙爷来江夏镇的时候,他的随行侍卫我是见过的,就和他们差不多。”
“这几个随行人员,对带头的两个人,都是恭恭敬敬的,连大气都不敢喘。那会我就想,这很可能是四爷和十三爷路过咱们这,到咱家门口了。”
“再后来,为首的客人和我说,他在家里排行老四,另一个兄弟排行老十三。我断定,眼前二人就是四爷和十三爷。”
听完父亲的这番分析,我是打心眼里佩服父亲的眼光和睿智。
那天我和四爷他们相处了那么久,愣是没看出他们的身份,父亲只是略微看了看,便猜出来了。
我问父亲,既然已经猜出来四爷他们身份了,为啥不对我和阿兰透露一声,好让我们也有所准备。
父亲笑了笑,说:
“当时的情况,你们要是知道了这些,难免把持不住,走漏了风声,让四爷他们察觉出来。这样的话,就算咱们伺候得再好,四爷他们爷会觉得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们会觉得咱们是有求于他们才这么做。
所以,还是瞒着你们好!”
“孩子,你说咱们这些庄稼人,想要翻身多难啊。爹没本事给你们兄妹创造多好的条件。好不容易有这样的大贵人主动上门,咱们再不抓住机会,以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想当初,刘老太公不就是趁着接待康熙爷,好好表现了一番,才给后人创造了现在的条件。咱们那点东西不值几个钱,可也能代表咱们的一片心啊。就算当场起不了啥作用,可是至少能为你们今后指出一条路啊。”
父亲和我讲的这些推心置腹的话,真的是深刻地触动到了我。
原来平日里我觉得平凡、朴实的老父亲,一直在寻找一切时机为我们谋划着今后的一切。
我记得有个人和我说过,一个男人,只有在真正成熟之后,才能发现他的父亲有多么了不起。不管他的父亲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还是身份卑微的老百姓。
有了和父亲的这次交谈之后,我才发现,原来这句话是无比的正确。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