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初年,枣强(今河北冀县)县尉张怀庆,喜欢抄袭著名文人的文章。当朝大臣李义府曾写了一首五言诗,原文是:“镂月成歌扇,裁云作舞衣,自怜回雪影,好取洛川归。”张怀庆将这首诗改头换面,在每句的前头加上两个字,就变成了自己一首七言诗:“生情镂月成歌扇,出性裁云作舞衣:照镜自怜回雪影,来时好取洛川归。”
“镂月裁云”匾额(图片来源网络)
人们读了张怀庆的这首诗,无不哗然大笑。有人讥讽他这种手段是:“活剥张昌龄,生吞郭正一!”张、郭都是当时以文词闻名的朝中要人,唐高宗的诏书和朝廷文告,多半出自他们的手笔。
“生吞活剥”遂成典故,比喻生硬地抄袭或机械的搬用经验、方法、理论等,也指生拉硬扯。
唐代大历年间,有个叫杨衡的人,年轻时隐居在庐山,结草堂于五老峰下,每日以琴酒相娱,喜好写诗。有一个人盗用了他的诗进京应试,得进士及第。后来杨衡出山,入长安也通过科考,进士及第。
有一天,杨衡遇见了那个人,问起旧事。那人倒也爽快,承认考试盗用了杨衡的诗。杨衡再问:“你是不是把我的那句‘一一鹤声飞上天’也抄上去了?”要知道,此句是杨衡最得意之佳句,这句诗的署名权他一定要争的。
那人回答说:“我知道这一句是杨兄最爱,特意不敢偷抄。”杨衡听了笑着说:“这样啊,你的行为还算是可以原谅的!”杨衡大度,偷诗者也算可爱。
宋人将抄诗细分为“三偷”,即:“偷语”、“偷意”、“偷势”,并具体分析了“三偷”的高矮胖瘦。北宋初年,僧人惠崇善画能诗,很有名气,苏轼曾为他的画作题诗,其中题惠崇《春江晚景二首》之一为:“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惠崇自己最得意的诗是《访杨云卿淮上别墅》:
地近得频到,相携向野亭。
河分冈势断,春入烧痕青。
望久人收钓,吟余鹤振翎。
不愁归路晚,明月上前汀。
这首诗里,“河分”、“春入”两句是唐人司空曙、刘长卿诗里的句子。这算不算偷呢?有人说这惠崇蓄意为之,以显示机趣;也有人说景意所触,自有偶然相同者。
即便如此,惠崇也是遭到自己一个师弟狠狠地嘲笑,赠他诗曰:
河分岗势司空曙,春入烧痕刘长卿。不是师兄多犯古,古人诗句犯师兄。
明朝有一个人叫魏周辅,几乎自己没有原创,专爱干偷诗的事,又没有唐人坦荡,被抓住不但不承认,还找出理由为自己辨解。有一天,魏周辅拿着一首拼凑来的诗给朋友陈亚看。陈亚一眼就看出这诗是“偷”来的,就婉转地提出批评。
魏周辅急忙辩白,说诗歌写作常常相犯,自己不是偷来的。过了一天,还写了一首自辨诗呈给陈亚:“无所用心谓饱食,争如窗下作新词。文章大抵多相犯,刚被人言爱窃诗。”
陈亚一看,无话可说了,就如今有作家把抄袭说成借用,把剽窃辩说无意雷同,法庭判了还不认帐。对这种无赖,实在没有什么可再争论的了。终究意气难捺,陈亚还送给魏周辅一首诗:
昔贤自是堪加罪,非敢言君爱窃诗。叵耐古人无意智,预先偷子一联诗。
你说的对,是我错了,古人也错了,不是你抄古人的诗,而是古人提前几百年抄了你的诗。
人们常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学习前人诗作,是创作好作品的一个基础。“熟读”之后,前人佳作牢记于心,或赏其词,或爱其意,或醉其情,久而久之,待自己下笔时,便有意无意地将别人的名言佳句化为己有了。
唐朝吴融是吟咏杏花的高手,有两句诗:“独照影时临水畔,最含情处出墙头”(《杏花》),“一只红艳出墙头,墙外行人正独愁”(《途中见杏花》),基本可以确定是“红杏出墙”一词的原创者。
到了宋代,陆游《马上作》诗中有句:“杨柳不遮春色断,一支红杏出墙头”,张良臣《偶题》诗有:“一段好春藏不住,粉墙斜露杏花捎”。
到了金代,元好问也有《杏花杂诗》:“杏花墙外一支横,半面宫妆出晓晴”,而最为人们赞咏的杏花名句,当然是宋人叶绍翁的《游园不值》:“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支红杏出墙来”。
一枝红杏出墙来(图片来源网络)
应该说这些诗句都是从吴融那里直接衍化来的,可是读来却没有抄袭之嫌,为什么?因为作者在衍化的过程中都融进了自己的思想感情,创造性地表现了不同的心境。
还有一则著名的“偷诗”案例。《滕王阁序》中“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一句,世称千古绝唱。其实王勃不过是在“熟读”前人诗句的基础上略施“偷”技而已。
北周文学家庾信的《马射赋》:“落花与芝盖齐飞,杨柳共春旗一色”,应当就是王勃作此句的参考。
诗歌创作应切忌搬用、抄袭,拾人牙慧,承袭、化用,勇于创新,方可显诗人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