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桑梅，你去哪了？在儿子家住两天得了，还不回来了，你不做饭，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我刚下飞机，打开手机，就听到婆婆责备的声音，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还没说话，又看到老公潘亮的电话打了进来。我不想听婆婆抱怨的声音，直接又接了潘亮的电话。
"桑梅，你几个意思，我妈都来了，你又退休了，不好好在家伺候我妈，你在儿子家住两天就行了，该回来了，家里还有老人呢，你去哪瞎逛去了，我妈血糖高，吃饭更要少吃多餐，不是嘱咐过你了吗？"
"潘亮，我现刚到阿勒泰，给妈做饭的事，要不你回去给她做，要不就让她出去吃，我，你就别指望了。"我平静地说。
"啊！你不吭不响地一个人去旅游了？阿勒泰今年正火，啥都贵，你过去不是糟蹋钱吗？你真够自私的，一个人出去享受，一点都不孝顺，你晚上必须返回来，不然就离婚，反正我年轻……"
没等他说完，我直接挂断电话，这句话禁锢了我28年了，往事不堪回首。
2.
我叫桑梅，从小命苦，父母在我3岁那年出车祸一起走了，从此我跟着年迈的奶奶生活。
奶奶虽然不能给我很富裕的生活，但是，她很爱我。夏天，她给我扇着蒲扇，给我讲我爸爸小时的故事，那是给我安慰，也是她对我爸爸的思念。
冬天，她给我从锅里底下扒出烧的淌油的红薯，她烫得把红薯从左手倒腾到右手，一边用嘴巴吹，给我剥皮，一边给念叨着说我遗传了我爸爸，也喜欢吃烧红薯。
跟着奶奶幸福的生活在我8岁那年戛然而止。奶奶肺癌，大伯家里条件也不好，没钱给奶奶动手术，在医院挂了一周吊瓶，算是尽孝了。
奶奶断气前，拉着大妈和大伯的手，再三恳求他们，一定替她把我拉扯大，找个好婆家嫁了。
奶奶又死死拽着我的手，嘱咐我去大伯家要有眼色，要口甜手勤快，能忍的就忍，不能忍的也要忍，一定别和堂妹、堂弟争抢东西，在别人屋檐下别任性。
3.
之后的二十年我一直生活在大伯家。开始时，我和堂妹、堂弟一起上学，我们三个同时考上高中那年，我晚上起来去厕所，听到大妈低声给大伯说，三个孩子上高中真是撑不下来，三个一起上，到时候一个也上不下来。
我回去躺床上一夜没睡，我从小就梦想考大学，过上好生活，如今，我不能拖累大伯一家。
开学那天，我给大伯说，高中我想想都怕，三年都说很苦，我不想读了。
大伯没说话。
最后只有堂弟背着书包去了学校。
堂妹后来告诉我："我妈说，你不读高中，也不让我读了，不然邻居会说她们。"
我一直觉得是我拖累了大妈，耽误了堂妹的前程，之后打工的钱，我留够生活费都交给了大妈，让她给堂弟交学费。
4.
我边打工边学习，还用工资去报培训班，最后，没上高中的我，自考了大专，还学了会计，成了正式的办公室人员。
大妈在老家托媒人给我介绍很多对象，一听说我是没有父母的，很多人都说没父母的孩子命苦，都没了下文。
我27岁那年，堂妹家俩孩子了，我还没嫁出去。
后来，经同事介绍，我认识了本地的潘亮，比我小三岁，他是单亲，家是郊区的。
我第一次见潘亮，他就嘻皮笑脸地叫我姐姐，说他比我小，以后多多担待。
开始，我感觉这男人好幽默，好感倍增。
我问问婆婆介不介意我没有父母，她说："苦命的孩子才知道过日子，才知道孝顺。"
我被婆婆的善解人意感动了。
结婚时，我们的婚房是市里的一套三居室，是婆婆卖掉一套郊区的房子给潘亮买的。
之所以说给潘亮买的，是因为房本没我名字，每次给婆婆生气或跟潘亮生气，她们都会说，住的她们家的房子。
5.
婚后开始时和婆婆一起住，我每天5点起来烧饭，吃完饭，我让她们去看电视，我洗碗刷锅，打扫卫生。
好不容易有个家，我一定掏心扒肺地好好待她们，相信她们也会真心待我。
婚后，潘亮说我们俩的工资卡都交给婆婆保管，我二话没说，把工资卡交给婆婆。
一家人过日子，钱在一起，心在一起。
开始，婆婆还象征性地过来搭把手，后来，她也习惯了我伺候。
婚后，我才知道，潘亮说的让我担待啥意思了，就是他是甩手掌柜，啥也不干。连双袜子都给我留着洗。
儿子出生，他不闻不问，儿子哭影响他睡觉，他会生气地吼我："连个孩子不会哄，不配当妈。"
不知道是被我伺候惯了还是婆婆本来就懒，我坐月子时，她也好好等着我起来做饭，连菜都不出去买，更别说洗尿布，打扫卫生了。
大妈和大伯来看我，让婆婆多费心，婆婆口头答应的好好的，大妈大伯走了，她还是啥也不干。
我让潘亮洗尿布，婆婆就说："你从小命苦，来了我家还想当公主？"
潘亮把拿到手里的尿布给扔到盆里。
整个月子里，我哭了无数次，我不能再拖累大妈大伯了，我只能自己洗。
6.
我的产假到期了，要回去上班，让婆婆帮我带儿子，她立马收拾行李，说要回郊区住，城里晚上车太多，吵的她整夜睡不着。
我让潘亮再跟婆婆说说，他没好气地说："让你大妈来带孩子，她不是你娘家人吗？"
我的心一阵揪痛，他连这话都能说出来。前几天堂弟结婚，我要随份子钱，潘亮死活不让，说一个外人，轮不到随份子钱。
我还是偷偷向堂妹借钱，给堂弟随了份子钱。
婆婆义无反顾地回去享清福了。我再三恳求单位给我停薪留职，领导看我以往踏实的份上，答应了我。
没钱的日子，潘亮的脸色都变了，他更是颐指气使地说我，吃他的喝他的住他的。
每次回去婆婆那里吃饭，所有的家务都是我干，特别是逢年过节，婆婆娘家一来一大家子。
二舅妈善良，每次看我在厨房满头大汗，潘亮翘着二郎腿看电视，她就会过去数落他几句。
婆婆则护短地说："能挣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
二舅妈见婆婆这样就会说婆婆："桑梅现在还在缠手，咋去挣钱，你也是的，年龄又不大，你帮带孩子，她们夫妻都能上班，你不给人家看孩子，人家将来不给你养老。"
婆婆将筷子往桌上一摔："她敢不给我养老！"
7.
和潘亮和婆婆在一起的日子，我无数次有离婚的念头，可是，看着儿子，我心又软了，我没有父母，不能再让他随我，咬着牙也得过下去。
儿子很争气，考了省重点大学，毕业后找个单位同事结婚了。儿媳妇脾气好还很懂事，她一个劲说，等我退休了就把我接走，跟她们一起生活。
没想到她们结婚第二天，也就是我退休的第六天，儿子就回来接我。
我不肯去，这不，我退休第三天，潘亮就把婆婆接来了，说我退休了，没事了，好好在家伺候她。
婆婆还真是把自己当成了老人了，她腿脚利索，每次出门却非得让我扶着。
吃饭还给我列菜谱，让我按她的菜谱做一日三餐。
儿子结婚那晚，儿媳妇来我房间找我聊天，她拿着那菜谱看着直摇头。
拗不过儿子和儿媳，我给婆婆说就去住两天。
哪曾想，儿媳妇给我买了机票，让我跟她们一起去阿勒泰。
我再三推辞，那是她们的蜜月旅行，我不去掺合。
我给儿子说，你有了小家，就要以小家为重，不然媳妇不幸福。
儿子说这就是他媳妇的主意。
儿媳妇拉着我的手："妈，您的情况，我都知道了，以后，我们俩一定孝顺您，不再让您受委屈。"
8.
阿勒泰太美了，比电视是演的还要美，我身心从来没这么放松过，惬意过。
儿子偷偷给我拍照，他说："您好美，还很年轻，您如果想换一种活法，我们都支持您。"
我接过他相机，才真的发现，自己真的还不老。
只是这些年，潘亮一直说他比我年轻，要是我怎么怎么，他给我离婚了，我这么老，再也嫁出去。
话说得多了，连我自己都相信自己真的很老。
晚上，在民宿里，儿子递给我一张银行卡，他要不说我都快不认得那是自己的工资卡了。
我吃惊地看着他。
"妈，我结婚前，给奶奶要回来了，说卡到期了，要去银行换一下，这是您的卡，要掌握在自己手中，就如您的命运，以后您每月6500的退休金，不够花，随时跟我们要，从小我就能看出我爸和奶奶对您很不好，从小大到大都是您管我，您受了不少苦。"
儿媳妇嗔怪道："妈咋可能开口跟咱要，我记下卡号了，我每月都会给妈存1000，你也存1000。"
躺在草地上，望着水洗的湛蓝天空，我突然想
这一辈子，我是媳妇，是儿媳，是妈妈，却从来没做过自己，儿子说的对，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我要在余生为自己活一回。
我给潘亮发了信息："你们以后请保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