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日本神风特攻队,估计很多人都有所耳闻,最早由日本海军的大西泷治郎首创,后推广至日本陆军航空兵。1944年战争局势对日本愈加不利(特别是在太平洋海战的战场上),日军更是连连受挫、节节败退。10月,莱特湾海战即将拉开帷幕。8日,大西泷治郎被任命为日本第一航空舰队司令,前往菲律宾组织力量抵抗盟军对莱特岛的进攻。
当时有经验的飞行员大多战死,补充来的新手技术太差又缺乏战斗经验,大西泷治郎决心实施特攻战术,由零式战斗机改编成敢死攻击队。在大约十个月的时间里,5822名神风特攻队员登上了自杀飞机,撞沉了大约四十多艘军舰(具体数字有争议)。
按照传统说法,“神风特攻队”都是一帮被军国主义彻底洗脑的家伙。他们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命,驾着飞机,高喊着“班哉”,毫无畏惧地冲向敌舰。日本将领们也说,飞行员们总是争先恐后地要加入“神风特攻队”,往往比所需人数多出一两倍,拦都拦不住。有时将领们不想发动”神风特攻”,但看到小伙子们充满渴望的眼神,不得不让步。真是这样吗?洗脑能把人精神鼓舞到这个程度吗?翻看《不死之身的特攻队》、《被遗忘的人群》、《Kamikaze:Japans Suicide Gods》,里面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答案。
《神风特别攻击队》
10月19日深夜,大西泷治郎召集了24名优秀飞行员,建立起日军第一支自杀攻击队,并命名为神风特攻队。起这个名字就是希望“神风”能再次展现奇迹,拯救日本。
第一个执行神风特攻任务的飞行队长叫关行男(23岁,新婚才4个月,其余队员平均年龄只有17岁)。他被说成是主动请命,一脸诚挚地对长官说“请务必让我来干!”。
但根据现场人们回忆,关行男听到任务后沉默了五秒钟,才勉强说了声“领命”。临出发前,记者专门采访,希望他说一些豪言壮志,结果关行男大发牢骚:“居然这么搞,我看日本这个国家已经完蛋了!…….我这次出战,不是为了天皇,也不是为了帝国,就是为了我最爱的老婆。日本要是打输了,美国鬼子可能会强暴她, 我是为了保护她才赴死的!”记者老老实实把对话写在报道里,当然这些没能发表。
神风特攻队员确实有一心赴死的人,但大部分队员没这么果决,有些心态甚至崩溃。就像《读卖新闻》总编辑渡边恒夫说的,他们“低着头,步履蹒跚,有些人无法站起来,被维修人员推着上了飞机”。害怕也好,压力也罢,他们大都服从了命令,老老实实撞向了军舰。不过,《不死之身的特攻队》这本书却记录了一位神奇的神风特攻队员——佐佐木友次。不管面临多大的压力,他打定主意,坚决不死:你们爱咋地咋地,我就是不撞军舰。结果他执行了九次自杀任务,依然活到了92岁高龄。
《不死之身的特攻队》
佐佐木友次1923年6月23日出生于日本北海道札幌市附近的石狩郡当别村,家中有十二个兄妹,他排行老六。佐佐木友次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到后山看飞机在天空中飞翔。从那时起,他便立志长大后要开着飞机飞往世界各地。
十七岁(1940年),佐佐木友次通过通信省的飞行员考试,进入民航学校成为预备役飞行员。不出意外,佐佐木友次可能会成为一个民航飞行员,可这是在日本啊,不出意外那是不可能的,结果他一毕业就被分配到陆军航空兵当轻型轰炸机飞行员去了。佐佐木友次还是有能力的,二十一岁(1944年)被调去日本陆军第一支神风特攻队——万朵队。为啥叫万朵队?日本人比较崇拜樱花,因为能够在一夜间凋落,带着一种死亡之美。能够成为樱花的一朵,是他们最大的心愿,也就是万朵队的由来。
万朵队的第一任指挥官叫岩本益臣。当得知国家培养飞行员是为了让他们去送死后,二话不说就提出了反对意见。但岩本益臣没有话语权,于是,他只好另辟蹊径,开始教导手下的飞行员要爱惜自己的生命。岩本益臣对自己的组员说:“如果有一天你们开着飞机去执行任务,千万记得把飞机上的炸弹都扔完就算完成任务了,不要去和对手死拼,瞅准机会就返航,这才是一个合格的日军飞行员。”
这话只有佐佐木友次听进去了,他本想一直跟着这个志同道合的队长,没想到岩本益臣在一次战斗中被炸身亡。1944年11月,佐佐木第一次接到任务通知。按照命令,他们应该驾驶着一架99式双轻轰炸机,冲向美国军舰,和敌人同归于尽。接到任务后,队员都楞在原地“像泄了气的皮球”。但佐佐木友次不一样,当场立下了一个志向:“我绝不去死。”为此,他还用老爸的教诲来做背书。佐佐木友次的爸爸是个老兵,临行前曾嘱咐他:“在战场上,人绝不要轻易舍弃生命。”佐佐木友次把“轻易”两个字省略,“在战场上,人绝不要舍弃生命”。
11月12日,司令官、参谋长等高官一起来给万朵队践行,热泪盈眶地给他们祝酒:“诸位勇士们,拜托了!”凌晨时分,一队自杀式轰炸机升空,在战斗机护航下,飞向雷伊泰湾的美军舰队。神风特工队的飞机刚出发,在远处眺望的参谋长就让手下安排将这批飞行员的名单送到报社,报道他们为国捐躯,英勇牺牲的消息。同时,参谋长还命人将飞行员的死亡通知书和相应的抚恤金提前送到家属手中。
当时的日本人都以为日本天皇而死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村里召开紧急会议,决定设立“神鹫伟业纪念委员会”,来向佐佐木友次家人致敬。当时正是冰天雪地,人们不惜滑着雪橇到佐佐木友次家吊唁。当地最高长官也跑来了,他称佐佐木友次是“军神”。从车站到佐佐木友次家的道路上,委员会专门竖了路标:“此处通往军神之家”。附近的小学生们还跑到佐佐木友次的家,站在门口唱《海行兮》,向军神致敬。佐佐木友次的爸爸骄傲地说:“要是这小子后悔参加神风队,跑回来哭诉的话,我一定会把他好好教训一顿!但是他从没干过这样的事儿。这小子就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
这些乡民并不知道,就在战报发出去的当天下午,佐佐木友次驾着轰炸机飞回了基地。佐佐木友次表示,当时只是把炸弹往下一扔,炸弹炸沉了美国军舰,想要再撞击时发现目标没有了,只能满怀遗憾地返航了。第四航空军的参谋长猿渡笃孝心里万马奔腾,只能告诉佐佐木友次,你阵亡的消息天皇都知道了,现在你在家乡已经是军神了,这事情不能改了,你下次一定要玉碎。
经过一番思索过后,参谋部11月15日决定让佐佐木友次再次出征,为了激发佐佐木友次的斗志,猿渡笃孝还特地给他升了官职。正当猿渡笃孝以为万无一失,只等佐佐木友次战死的消息从前线传回时,不曾想第二次军曹、曹长等人全部战死,佐佐木友次再次光荣生还。佐佐木友次的理由是,自己和僚机分散,缺乏掩护,自己无法突入敌阵。为了保护大日本帝国宝贵的军机,他被迫返回。如果换是普通的陆军,上司可能会直接枪毙了他。可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日本军队也没枪毙飞行员的传统。没办法,只有尽快安排他参加下一次进攻。
11月24日安排佐佐木友次第三次上战场。如何才能保证佐佐木友次不再返航呢,参谋长想了一个办法,安排另一个飞行员奥原英彦伍长监督他。如果佐佐木友次临阵脱逃,就出手直接干掉他。没想到美国人给他送了神助攻,派出大批轰炸机轰炸机场复仇,结果佐佐木友次和奥原英彦还没登上飞机,奥原英彦就先挂了。第三次出击任务只好取消。
三天后,佐佐木友次再次接到任务,此时他已经成为了基地的名人,大家都叫他“神风不死男”。第四次行动中,军方安排了六架战斗机监视佐佐木友次。就连佐佐木友次自己心中也直打鼓,认为生还的希望渺茫。但当佐佐木友次即将要靠近美军的航母时,身后的战斗机竟然排成了一排,示意他返航。参谋长不敢相信,这一次不仅佐佐木友次安全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六架战斗机。大伙给出的理由是:海上云层太厚,根本看不清目标,只好先回来,避免白白送命。
六天后第五次任务。佐佐木友次和两架护航战斗机一起,真的见到了美国的军舰和护航飞机,他本想撞上去,但身体却很诚实,掉头就跑,为了加速,还把炸弹全部扔到了海里。由于害怕受到责罚,佐佐木友次不敢直接回到大本营,而是选择在内格罗斯岛的巴克罗多机场降落。基地的人看到这次佐佐木友次没回来,于是按部就班的发阵亡通知。《朝日新闻》也用显著篇目加以报道。他第二次成了军神。家乡的小朋友又开始聚集起来,歌颂“神鹫佐佐木”。没想到第二天,巴克罗多机场的人把佐佐木友次和飞机一起送了回来。
长官告诉佐佐木友次,第六次出征一定要死。你不死,你的全家都得死。这次安排了九架战斗机护航,结果佐佐木友次飞到战场,阴差阳错炸毁了一艘美军运输船,然后安然返航。佐佐木友次很自豪地回到了特工队,并且受到了日本政府的表彰,连一向排斥他的参谋长,也只能违心地向他祝贺。
第七次出征,佐佐木友次飞机的尾轮出了问题,只能放弃。上司怀疑佐佐木对尾轮做了手脚,可惜没有证据。第八次出征。上级把佐佐木飞机的尾轮修的结结实实。这次起飞是在夜间,佐佐木友次趁着天黑别的飞行员视野不佳,一个掉头又跑回来了。然后说自己迷路了,不得已才返航。12月18日,佐佐木友次接到了第九次出征的命令,起飞前他向长官再三保证,这次一定为大日本帝国的荣耀死去。起飞后,他听到飞机有异响,判断飞机出现了故障,所以必须返航。
佐佐木友次一共参加了九次神风攻击,他的战友一批批死去,而他却始终安然无恙,被称是“神风不死佐佐木”。军方也觉得佐佐木友次这么一次次不死,很丢帝国的脸。1944年12月18日后,佐佐木友次就再无飞行记录了。
佐佐木友次能够活下来,运气也占了很大成分。如果他参加的不是菲律宾战役,而是冲绳战役,那他无论怎么耍赖也是没法幸存的。打菲律宾战役的时候,“神风特攻队”还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如果换到几个月后的冲绳战役,可能压根就不会给佐佐木友次的飞机装满返航的汽油。
当美军大规模在菲律宾登陆,日军开始撤离。上级断然决定:撤退的时候不带佐佐木友次!虽然飞行员是最宝贵的资源,但这货我们不要。
佐佐木腆着脸往运输机上跑,结果被赶下来。上司觉得把他留在菲律宾,美国人肯定会干掉他,这样就省事了。可谁能料到,美国人占领菲律宾后,居然没有进山区扫荡。佐佐木友次的山区小分队,太太平平熬到了日本战败。
1945年8月,日本宣布投降。组织神风特工队的组织者大西泷治郎在天皇宣布投降后,向那些死去的神风特攻队员的家属道歉,然后切腹自杀。曾经受到日本人尊崇的特工队成员们,风评也在战后受到了一百八十度的反转。很多日本人认为,他们是日本的耻辱。当他们回归社会后,也是受尽了世人的白眼。
1946年1月,佐佐木友次回到了日本。“此处通往军神之家”的路标早就给拆了,聚在他家门口唱“海行兮”的小朋友,如今也转去围着美国鬼子讨要巧克力去了。一切宛如大梦一场。妈妈大哭着抱住了他。老兵爸爸却觉得面上无光,很长时间不怎么搭理他。佐佐木友次回乡隐姓埋名,过起了普通人的生活。结了婚,生了四个孩子。直到2016年才去世,享年92岁。
日本的侵略战争残暴、血腥、不义,回首看去就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噩梦。佐佐木靠着精湛的摸鱼本领,在这场噩梦里幸存了下来。日本陆地最南端的鹿儿岛市还有座“神风特攻队和平会馆”。绝大部分日本民众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反思就停留在神风特攻队和平会馆的水平上。他们更多是从受害的角度、从本国国民家破人亡的角度,来认识这场战争,觉得和平珍贵,祈求不再发生战争。他们很少去思考为什么会发生这场战争?是谁给日本带来了这场灾难,在日本灾难之外还发生了哪些灾难?
“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聪明人,有主见。我甚至怀疑他那个队长所说的扔完炸弹就算完成任务的话是他编造的,反正死无对证,拉他背锅最合适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