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如此幸福的一天

雾一早就散了

我在花园里干活

蜂鸟停在忍冬花上

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

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

任何我曾遭受的不幸，我都已忘记

想到故我今我同为一人并不使我难为情

在我身上没有痛苦

直起腰来，我望见蓝色的大海和帆影

切斯瓦夫 米沃什 《礼物》

赏析

诗人特意强调这是“如此幸福”的一天，大概也是因为往日的每一天都不幸福，痛苦不堪，所以今天值得大写特写。

散去的或许是晨雾，也许是弥漫在心灵之上的重重迷雾，那些挥之不去的战乱的颠沛流离的阴影，诸多难以释怀的人和事，突然在这一时刻变得不再重要，彼时曾被视作不可穿越的尘事，想不明白的个中原委，瞬间醍醐灌顶，就像习武多年不得要领的人突然贯通任督二脉而至武学巅峰之境，所有经历的悲喜似乎只为这一刻而准备。

花园里也许杂草丛生，也许没有一颗杂草，而我只是想拿着锄头在花园里劳作，伴着旭日的光辉，看着眼前的蜂鸟以及绽放的忍冬花，谁都没有说话，也不需要说话，让花归花，尘土归尘土，往事归往事，当下归当下，未来归未来，而我只需要在花园里干活，用心享受当下的这一刻，过好这一刻，既是丰盈往事及未来，是消除焦虑最好的办法。

曾经想要占有的东西有很多，诸如通往远方的路、擦肩而过的姑娘、难以抵达的诗与远方，为此我无数次往返村庄与都市的道路，尘土飞扬，日升月落，春夏秋冬往复，欲望的执念不知何时已然松弛许多，不是因为我已经拥有而自愿放弃，而是从未拥有，只能放弃，退而求其次，只能在力所能及范围内，在卑微到尘埃的世界里，看属于自己的花开，而今依旧存在的一个执念，便是不愿泯然众人。

二

你生而有翼

为何竞愿一生匍匐前行？

形如虫蚁。

诗人鲁米发出的这一个人生之问，想必是每个不甘庸庸碌碌一辈子的人都曾无数次问过自己的灵魂拷问。

我们都是生来骄傲的人，只是不知何时已经卑微到还不如一只虫蚁。

我也曾羡慕很多人，诸如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可以挥金如土的人、无需为一日三餐忧心的人，我也曾想通过努力成为或者接近成为那种人，只是现在才知道，那真的是妄念，我只能是我自己，无法成为任何人。

我曾经遭受过的不幸，我一件都不曾忘记，深刻脑海，蛰伏心底，至今也是如此，只是不再对任何人提起，毕竟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每个人都身心俱疲，自顾不暇。

自从在胞宫之中孕育，所闻所见便是一团漆黑混沌，幸好有所庇护而得以发育，呱呱坠地起所见所闻无不令自己惊慌，所以动辄啼哭，自幼儿始，父母之所庇护日少，自己所遇之事日多，所求者，如愿者十之一二也不能，痛苦日增，欢愉日少，而不知何时何地烟消云散，归于何处，人生不过一场大梦，春花秋月，所见繁华皆是幻影。

直起腰来的诗人看到了蓝色的大海和帆影，与海子的诗句：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何其神似，也许对于远方的美好的渴望，中西相通，也许这就是正文没有提及的礼物：对美好事物永不熄灭的渴望。

2024年0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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