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未婚妻出车祸后，记忆出了问题。
她有时候会对我很好，但有时候又会对另一个男人体贴入怀。
我已经不清楚她是精神错乱还是故意脚踏两条船了。
不管怎样，我决定放手。
1
江卿发来信息的时候，我正在和心理医生交流病情。
结果手机嗡嗡作响。
歉意地看向心理医生，他却朝我安抚一笑。
我看着手机，她的消息跃入眼前。
「付祯，我们的关系解除吧！」
这是她第三十六次想要解除未婚夫妻关系。
我本来应该想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或转移话题，或直接无视又或者直接拒绝。
可是没有。
我只是平静地回了她一句「好」。
她大概也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干脆，聊天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出现又消失。
过了好久，她才想好要说什么。
「等会儿我来找你。」
2
我有些茫然地站在医院门口。
医生的话犹在耳边。
「付先生，你的心理情况很危险，具有强烈的自毁倾向。」
「如果再不干预治疗的话，你不仅会伤害自己还会伤害你身边的人。」
「后期估计还会出现幻觉。」
「接下来的治疗会很难，我希望从现在开始，你可以远离让自己不开心的因素。」
在此之前，我也想过，会不会有一天迟早会被她逼疯。
但是没想到这话灵验得那么快。
在我和江卿纠缠的第三年，我被诊断出是个随时可能会爆发的精神病。
3
一辆劳斯莱斯低调地停在我面前。
车窗下降，露出江卿秀丽的面容。
「上车。」
车内很凉快，一点都不像外面那般热。
可我一坐上车，她就把一件外套丢到我身上。
「穿上吧。」
可说完又努了努嘴，显然不明白自己明明不喜欢我，却又为什么会这么习惯对我好。
她不知道，我却很清楚。
这是她失忆前养成的习惯。
她那时对我总是格外体贴，细致入微。
如今就算不记得了，可她的身体却替她记住了。
我心尖发酸地抱着她给我的外套。
每次都这样，每当我劝自己放手时，我又总能在她身上找到我们之前相爱的证据。
所以我才舍不得放手啊。
不过从现在开始，她就和我没关系了。
因为江家是绝不会允许一个精神有问题的男人成为江卿的丈夫。
我有些自嘲地想。
更何况如今她并不爱我，不会为我违抗她的家族。
4
「这是解除我们关系的申明书，你可以看看。」
江卿递给我一份文件。
我接过来，随意地翻了一下，就爽快地签了字。
江卿蹙着眉毛，欲言又止。
她大概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突然问道。
「你真的要和我分开？」
「怎么这次突然就下定决心了。」
我面上故作镇定，可不知什么时候眼眶变得通红，哑着嗓子回道。
「怎么？我好不容易打算放过你了，你难道舍不得我了啊！」
话虽这么说着，我却期待地看着她，希望她真的有一点像我说的那样舍不得。
可是我失望了。
她神情嘲讽。
「我只是怕你等下会反悔。」
明明早就猜到是这个情况了，我还是有些失落。
为了掩饰情绪，我转头看向窗户，结果发现了一副金丝眼镜。
「这眼镜是谁的啊？」
我语气故作正常地问道。
江卿闻言看了过来，神情一怔，眉眼放松了几分。
「大概是陈助理落下的。」
「等会儿我还给他。」
我窝在座椅上不说话。
我知道她口中的陈助理是谁。
那是江卿的小师弟，叫做陈琛，他从大学就喜欢江卿了。
但那个时候江卿只喜欢我。
可是江卿失忆后，陈琛主动到她的公司去任职助理。
不知为何，我突然鼓起勇气发问。
「你喜欢他吗？」
她一怔。
她动了动嘴唇，显然在组织语言。
「他很优秀，对他怀有好感很正常。」
大概思虑到我们的未婚夫妻关系已经解除了，失忆后的她难得和我吐露了心事。
我感觉自己快哭出来了。
可是我却无法责怪她在还是我未婚妻的时候，喜欢上其他人。
毕竟当时江卿是为了救我，才会失忆。
车内一时之间安静极了。
我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心情，笑得比哭还难看。
「那我可要先恭喜一下你啊。」
她没有说话，却面色不虞。
她家司机开车很快，一下子就到了我住的小区外面。
「如果你遇到麻烦的话，我可以帮你。」
走之前，她还这样向我承诺。
我几乎就想反悔了。
可最后还是故作轻松地向她道别。
「还是算了，我担心你以后的男朋友吃醋。」
江卿神色不太好看。
「等等，这个给你。」
是当初我向她求婚时的戒指。
男戒在我这边，女戒他自己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一直贴身放在身上。
如今她把女戒给我。
「既然我们没有关系了，那这个就送给你吧。」
她见我犹豫，又告诉我。
「如果不收下的话，它最后的归属应该是垃圾桶。」
真是世事无常，明明不久前，她还那么爱惜它，结果转眼，戒指就只配在垃圾桶了。
就像我一样。
我最后还是没有收下，然后江卿当着我的面，把那枚戒指丢进了垃圾桶里面。
我在一边看着，没有阻止。
她坐车走之前，看着我，祝我此后一帆风顺。
我沉默了好久。
江卿大概在等我回她。
我看着她。
她什么都不缺，如今没有我也可以过得很好。
于是轻笑一声。
「那我就祝你没那么好过吧。」
就当初我小小的私心吧！我真的不甘心她忘了我，却又留下我一个人独守着我们的回忆啊！
5
自从和江卿彻底分开后，
我就独自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开始时的确很难过，但是很快我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因为我发现，自己的病情又开始加重了。
好多人上一刻还记得的人和事，下一刻就忘记了。
比如楼下会给我带好吃的王奶奶。
总会把自己的糖留给我一颗的邻居小妹妹。
在路上总会朝我摇尾巴的旺财。
……
我很怕到最后，我连自己都忘记了。
如果记忆不靠谱的话，那文字应该是可靠。
我开始想要将所有人记在日记里面。
最开始这个办法还有用。
直到有一天，在我拿日记的时候。
有东西从日记滑出掉到桌上。
那是一张照片。
上面是一个笑靥如花的少女。
我感觉自己脸上有点红，心脏好像要跳出胸膛。
我好像对她一见钟情。
直到过去很久很久，我才反应过来，那是江卿的照片。
……
我已经开始遗忘自己喜欢的人了。
6
今天的天气很好，我看着窗外的天空。
心中突然有一种冲动，突然之间很想跳下去。
耳边却响起了一道声音。
「小祯。」
我侧头看过去。
一个笑容灿烂的陌生少女就坐在我边上。
她的样子很好看，穿着一身蓝白校服，扎着高马尾，大大咧咧地盘坐在地上。
我觉得我应该是认识她的。
一瞬间，委屈，难受，怨恨，愧疚……
有好多好多的情绪涌上了我的心头。
那一刻，我好像有好多的话和她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于是只好沉默着看着她。
她伸手轻轻戳了戳我的头，又凑到我的脸前，专注地，不夹任何情欲地落下一个吻。
就像小狗亲人似的，带着安抚意味舔了舔我干涸的嘴唇。
又拉过我的手，将它放在脸旁。
过了半晌，她推了一下我。
轻声跟我说：「你该回去了。」
这个时候我才发觉，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探出了半个身子。
如果刚刚不是那个少女叫住我的话，我可能早已经摔下去了。
我再回头看时，她站在原地，面色平静地看着我。
7
为了我的安全着想，我请人把家里面的窗户都加上了护栏。
家里今天很吵，我就待在房间里面。
昨天那个奇怪的少女又出现了。
没有人可以看见她，除了我。
我问坐在椅子上一刻也不停地盯着我的少女。
「你是我的幻觉吗？」
她眨了一下眼睛，没有正面回答我。
「我是你的爱人。」
我觉得很神奇，原来我的脑子也会给我构陷一个不存在的爱人吗？
她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神色中带着难以言明的落寞。
「你很难过。」
「你需要我。」
「所以我才会出现。」
我有些沉默。
房间瞬时间有些安静。
她就像是为了活跃气氛一样，故作老成道。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那就是长大的我是个没用的大人，过了很久都没能嫁给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所以我只好亲自出来见见我心爱的男孩！」
我不知道那一瞬间她在想什么，但是我觉得，那一刻，她好像很悲伤。
我轻叹一口气，问她，她叫什么呢。
她沉默了一瞬间告诉我。
「卿卿。」
8
今天晚上的雨下得很大，和当初我出车祸时的那场雨一样大。
当初我侥幸活了下来，却难免留下一些后遗症。
比如一到雨天，我就浑身疼得厉害，像是被火烧过一般。
我在床上躺了一夜，整晚整晚睡不着，浑身疼得厉害，就像有人拿着刀一遍一遍在我身上割着我的肉。
胳膊上被我咬出一个带血的牙印。
可是没用，还是很疼，疼得我想要死去。
我咬着自己的胳膊，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床单上。
卿卿颤抖着抱着我，她把我抱得很紧，很紧。
好像要把我揉到她的肉里。
我那个时候的样子一定很丑。
可她还是轻轻吻了吻我带着伤痕的下嘴唇。
我明明知道她是假的。
却在这一瞬间，听到了她胸膛心脏跳动的声音，感受到了她温暖的体温。
她的眼泪掉到了我的手心上。
炽热的，滚烫的，烫得我手心一疼。
她好像察觉到了，转过头去，不想被我发现。
她低声问我。
「小祯，我怎么才能救你呀。」
我迟疑着摸上她的脑袋。
那一刻，我的心跳跳漏了一拍。
在这一瞬间，我真真切切地为这个只能被我看到的幻想感到了心动。
我觉得她好像真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9
我开始习惯卿卿的存在。
我将她视为只有我可以触碰，可以看见的爱人。
想要她永远陪着我。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清醒地沉沦。
这一天我难得去了趟诊所。
听见我询问不吃药是否可以永远维持自己的幻觉时，坐在我对面的心理医生沉下脸，严肃地告诉我。
「付先生，你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
「我觉得你需要强制治疗。」
听着他的话，我没有一点被冒犯的感觉，而是肯定道。
「我知道我的情况。」
「但是，刘医生。」
「我的爱人一直在我身边。」
「如果痊愈的代价是失去她的话，我希望自己一辈子都不要好。」
刘医生怔住了，他大概难得见到我这么高兴的样子。
我出了科室，一推开门，就看见卿卿可怜兮兮地走在椅子上发呆。
她的双脚一晃一晃的，看上去很无聊。
可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人可以看见她。
心脏好像被人一把捏住了一样，又酸又疼。
「卿卿！」
她听见声音，眼睛瞬间一亮，黏黏糊糊地靠了上来。
「小祯，我好无聊啊！」
「小祯小祯小祯。」
卿卿絮絮叨叨地叫着我的名字，四肢并用地扒在我的身上，像只粘人的猫咪。
「我在。」
我很有耐心地回应着她的每一次呼唤。
她突然安静下来。
明亮的，炽热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我感觉我好像很久没见到你了。」
「但又觉得好像刚刚才见过。」
「小祯，我好想你。」
我鼻尖一酸。
卿卿总会以热烈到宛如飞蛾扑火的姿态出现到我身边，好像用她的生命在爱我。
可卿卿多了解我啊，就算我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她也能将我的心思猜得清清楚楚。
她沉默地看着我，突然走到我的跟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