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社会的婚姻模式,普遍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有例外,薛蟠的婚姻选择,一妻一妾都是他自己选的。
原著第五十七回,薛蝌和邢岫烟刚刚订婚。有一天,薛姨妈和宝钗在潇湘馆,和黛玉聊天的时候,提起了这门亲事,在聊到为什么把邢岫烟给了薛蝌,而不是薛蟠,薛姨妈的回答是:连邢女儿我还怕你哥哥糟踏了他,所以给你兄弟说了。
薛姨妈这话是真心话吗?其实半真半假。
知子莫若母,薛姨妈对自己儿子有清醒的认知,她说担心薛蟠糟蹋了邢岫烟,这话是有一定可信度的,至少薛姨妈主观上确实有这种考虑。
香菱就是一个例子,当年被薛蟠从冯渊手里抢过来,这位“呆霸王”就是相中了英莲的色相,但他最终得到英莲,过程还是不容易的,其中发挥作用的,就是薛姨妈。
第十六回,王熙凤曾说过薛蟠纳香菱为妾的过程:
凤姐道:“那薛老大也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这一年来的光景,他为要香菱不能到手,和姨妈打了多少饥荒。也因姨妈看着香菱模样儿好还是末则,其为人行事,却又比别的女孩子不同,温柔安静,差不多的主子姑娘也跟他不上呢,故此摆酒请客的费事,明堂正道的与他作了妾。过了没半月,也看的马棚风一般了,我倒心里可惜了的。”——第十六回
薛蟠缠了整整一年,薛姨妈才同意让香菱给他作妾,还专门摆酒请客的费事,给香菱一个明堂正道的名份。
如果薛姨妈真的是个脑子糊涂,一味溺爱儿子的中年妇女,薛蟠要什么就给什么,当年直接把香菱给薛蟠当通房丫鬟,用来伺候男主人房事就行了,根本不必这么大费周章,拖了一年才给。
香菱不过是奴才,薛姨妈尚且如此相待,邢岫烟是邢夫人的侄女,为人温柔娴雅,薛姨妈担心薛蟠糟蹋了她,肯定也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但纯粹用“善意”来忖度薛姨妈,又未免太单纯了。
世家大族的婚姻,本质上是利益联盟的结合,门当户对是基本常识,邢岫烟虽然人品才华都不错,但她的家庭背景太差——父亲是个喝酒赌钱的主儿,自家连房子都没有,曾在蟠香寺租房子住了十年。
邢岫烟刚进贾府的时候,贾宝玉偷偷去看,回来跟袭人、晴雯说:你们如今瞧瞧宝姐姐这妹子,更有大嫂嫂这两个妹子,我竟形容不出了。
贾宝玉提到了薛宝琴、李纹、李绮,就是不提邢岫烟,因为岫烟姑娘家里太穷,穿着打扮都很一般,所以贾宝玉没注意到她,后来“琉璃世界白雪红梅”,大观园众姊妹,清一色的大红猩猩毡斗篷,只有邢岫烟穿着家常旧衣,冻得拱肩缩背,好不可怜。
再说薛姨妈,她对自家的光景有清醒的认知,薛父去世后,家里生意日渐萧条,一家三口寄居贾府,难免被人说闲话,今天很多读者,也纷纷以薛家赖在贾家不走,斥责薛家人脸皮太厚。
异位而处,其实薛姨妈也没办法,儿子薛蟠不济事,宝钗又是个姑娘,迟早要出嫁,从长远来看,薛家的家底经不住折腾,只有借助贾家、王家这两个亲戚,才能背靠大树好乘凉,至少有个后台撑撑门面。
要是一味装清高,搞独立自主那一套,薛家的倒塌只会更快,毕竟有薛蟠这么一个大聪明,当薛家掌门人,薛家的未来只会更坏,不会更好。
邢岫烟不符合薛姨妈的期望,也不符合薛蟠的择偶标准,事实上,薛姨妈也很难真正去安排薛蟠的婚姻,包括最后和夏家联姻,也是薛蟠自己找的。
第七十九回,说起薛蟠成亲的事,香菱告诉贾宝玉来龙去脉:
香菱笑道:“一则是天缘,二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当年又是通家来往,从小儿都一处厮混过。叙起亲是姑舅兄妹,又没嫌疑。虽离开了这几年,前儿一到他家,夏奶奶又是没儿子的,一见了你哥哥出落的这样,又是哭,又是笑,竟比见了儿子的还胜。又令他兄妹相见,谁知这姑娘出落得花朵似的了,在家里也读书写字,所以你哥哥当时就一心看准了。你哥哥一进门,就咕咕唧唧求我们奶奶去求亲。我们奶奶原也是见过这姑娘的,且又门当户对,也就依了。和这里姨太太、凤姑娘商议了,打发人去一说就成了。只是娶的日子太急,所以我们忙乱的很。”——第七十九回
无论是纳香菱为妾,还是迎娶夏金桂,起主导作用的都是薛蟠自己,他相中人之后,就扭股糖似的缠着母亲,直到薛姨妈同意。
不同的是,对于这门亲事,薛姨妈答应的过于痛快了,除了门当户对,以及薛蟠的再三要求,我个人以为薛姨妈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
薛家的情况很特殊,一方面自家实力持续衰弱,很难在四大家族这样的贵族阶级中,找到联姻对象;另一方面,薛蟠恶名远扬,曾有过打死冯渊的案例,连探春、黛玉这些闺阁小姐,都知道这件事,社会上恐怕也早就传开了,这就更增加了薛家联姻的难度系数。
眼下,突然有一个同为皇商的桂花夏家,愿意和薛家联姻,薛姨妈当然会欣然答应,甚至迫不及待的举办婚礼,这跟当年纳香菱为妾,拖了整整一年的前事相比,差距是很明显的。
夏金桂嫁进薛家后,使用各种阴谋诡计拿捏薛家人,薛姨妈还秉承着当年的心态,以为是自己儿子欺负夏金桂,刚开始还站在儿媳这一边,只是她没想到,福祸历来是相生的,她以为迎来一个温柔和善的夏家小姐,谁知道来的是一只凶悍的河东狮,雪遇到夏,只能融得干干净净。
本文乃“不红居士”独家首发,未经授权请勿转载,本文图片来自清代孙温《红楼梦》全绘本,如有侵权请及时联系删除,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