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有些细节的处理,需要读书人适当的联想和比对。就比如大家日常“串门”这件事,很能表现作者在笔端的不写之写。
怡红院,贾宝玉的房中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他好他坏都有人来。
潇湘馆,有“冬闺集艳图”这种四美座谈美景,也有重启桃花社,放风筝等群贤毕集。
秋爽斋,有成立海棠诗社盛况,也有宴请刘姥姥的热闹。
稻香村,有刘姥姥去后群访稻香老农之聚,有琉璃世界白雪红梅之邀。
紫菱洲,有累丝金凤的全员仗义执言。
暖香坞,有“雅制春灯谜”,集体去看惜春绘画。
梳理之后会发现有个地方被曹雪芹给“特殊”对待了。就是蘅芜苑,竟然没有一次主动的聚会描写。
蘅芜苑当然不是没有客人。书中有两次描写还很正式。
第四十回,贾母带刘姥姥去参观。
第四十九回,薛宝琴、贾宝玉和林黛玉先后到访。
只是比较他处的聚会,这两次都没有形成实际聚会。既不是薛宝钗邀约,“客人”也是一走一过来去匆匆。
那么,大观园众人为什么不去蘅芜苑聚会?或者曹雪芹为什么不写众人去蘅芜苑聚会的场景呢?
读书虽然是个人主观,但对作者的文字要尽量客观。曹雪芹没写蘅芜苑有聚会,不表示蘅芜苑就没有聚会。只是相较其他地方的聚会,蘅芜苑聚会的规模和正式的情节要少,以至于让作者“无话可说,无文可写”。
我们看大观园的聚会,就会发现有三种形式。
一,正式宴会,如贾母两宴大观园,螃蟹宴,中秋夜宴。
二,大观园诗社。秋爽斋一次海棠诗,藕香榭一次菊花诗,芦雪广一次联诗,潇湘馆一次柳絮词。
三,日常小范围聚会,多在怡红院、稻香村和潇湘馆。贾宝玉受伤和被打。寻李纨商量诗社,在潇湘馆冬闺集艳图等。
细梳理就会发现蘅芜苑和缀锦楼一样“无事可做”。四次诗社,分别主理人探春、湘云、李纨和黛玉,用了惜春的地方。唯独与薛宝钗和贾迎春无关。
贾迎春性格被动,让她从众行,绝不会主动张罗“热闹”。薛宝钗虽说替史湘云谋划了螃蟹宴,却隐身幕后不出头。她与迎春看似不同,实际早在第三回,脂砚斋就发现二人相同之处,我认为非常准确。
不一时,只见三个奶嬷嬷并五六个丫鬟,簇拥着三个姊妹来了。第一个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第二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第三个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其钗环裙袄,三人皆是一样的妆饰。
林黛玉进贾府初见三春。曹雪芹写到贾迎春和贾探春的容貌时,贾迎春丰腴,贾探春飘逸,颇似薛宝钗和林黛玉的形容。脂砚斋在迎春之后就提到“甲戌侧批:不犯宝钗。甲戌侧批:为迎春写照。”
越说迎春不犯宝钗,二人就越是相似。迎春“温柔沉默,观之可亲”,宝钗“稳重端庄,令人亲近”。尤其“事不关己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也与贾迎春的“不闻、不问、不说”类似。所以,当迎春因为金凤被奴才压制,众人都物伤其类,义愤填膺为她出头时。唯有宝钗与迎春同看《太上感应篇》,不为所动。
曹雪芹如此落笔,明显有借迎春和宝钗互为影射之意。二人虽性格底色不同,却行事风格近似。她们都不主动“邀约”其他人聚会,迎春是想不到,宝钗是不想做。
主人不主动,客人自然就越来越难登门。这才是蘅芜苑聚会少的主要原因。而薛宝钗是贾府客人也制约了蘅芜苑的热闹。
一来,客人不可以将自己暂住的地方当家一样,呼朋引伴的聚会。
二来,主人也不好让客人在家中招待自己。
两方面的克制,都导致蘅芜苑不是个特别好的“聚会”之地。
究其根源,还是薛宝钗的性格使然。她太过谨慎又太过克制。且对“本分”的要求近乎严苛,甚至比寡妇李纨更要严格。
她认为女儿要恪守本分,以女红针黹为重。不应贪恋诗词歌赋、读书游戏,自然也就不会带头操持活动。众人熟知她的性格,便也不会叨扰。
不过,薛宝钗追求的“本分”不免形成束缚。看似本分外表下,是以失去女儿情趣、同年龄段女儿应有的快乐为基础。
论出身,贾母是保龄侯尚书令的女儿。侯门千金相府小姐,比其他人都要更受礼仪规矩的“束缚”。可贾母如大观园众人一般大时,却整天不在屋子里呆着,而以玩乐为主。别人无事,她却掉到枕霞阁的池子里差点没死,可见活泼淘气。
虽说性格使然,贾母以身犯险也不值得提倡。但那才是闺阁女儿应该有的朝气。薛宝钗过早以本分束缚自己,注定丧失最宝贵的女儿精神。用贾母的话,不免“离了格儿”。
蘅芜苑“无人”串门聚会,便侧面反应薛宝钗思想被束缚,矫枉过正的问题。她这样思想的“媳妇”,如何相夫教子很让人悬心。
胡翻红楼,翻出一个真正的真相
你去别人家做客会在别人家开party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