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认同这样一句话:人生如一趟驶向终点的单程列车,沿途站点繁多,鲜有人能从起点相伴至最后。
著名作家迟子建深刻地体验到了这一点。
1985年秋,迟子建第一篇中篇小说《北极村童话》即将被《人民文学》刊发;
痴迷文学的父亲迟泽风听闻消息后兴奋至极,让迟子建送自己一本样刊,他打算读给其他人听。
第二年,迟子建拿到样刊,可年仅49岁的父亲,早在年初就突发心梗永远离开了她。
这样刻骨铭心的失去,迟子建还不止一次承受过。
迟子建34岁时与丈夫黄世君组建家庭,两人相互体恤,婚姻满溢甜蜜和谐。
然而,正当迟子建沉浸在感情的滋养中,满怀激情地创作出长篇巨著《伪满洲国》时,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无情地夺走了她丈夫的生命。
这世间的别离,总在人的意料之外,我们还没来得及和身边人好好告别,就已经彼此相隔,难于相见。
迟子建对告别与失去的深刻体悟,在她的作品《额尔古纳河右岸》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书中,以游牧为生的鄂温克族人,享受着自然的恩赐,也在与极端天气、猛兽和疾病的斗争中,不停经历着各种离别。
透过迟子建的细腻笔触,让人真切感受到:
无论亲人还是爱人,都难以从起点相伴到终点。真正能陪我们走到最后的,只有自己。
与父母的告别,终将难以避免
小说主人公“我”出生在鄂温克氏族,父亲是林克,母亲是达玛拉。
父亲是个清瘦精壮的打猎高手,他勇敢而有智慧,还带“我”和弟弟去打过森林里最大的动物“扎黑”。
母亲既美丽又能干,脸上总是笑眯眯的,跳起舞来很有吸引力。
她常常带着“我”和姐姐做熟皮子、熏干肉这些活计,我们也乐意跟着母亲去打灰鼠。
一家人过得平静而幸福。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因氏族的驯鹿染上瘟疫后体质变差,交配产下的鹿仔大多夭折,父亲便前往其他氏族换取健壮的公驯鹿。
在深夜回家的路上,途经一片松林时,不幸被雷电击中身亡。
父亲骤然离世,将我们原本美好的生活击得粉碎。
母亲与父亲感情深厚,遭受如此重创后,整个人变得萎靡颓废。
后来,在弟弟婚礼上,她也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很赞同这句话:人生恰似一场舞会,那个引领你迈出最初舞步的人,却未必能陪你走到散场。
自我们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父母就始终陪伴在侧,教我们迈出人生第一步、发出第一声呢喃,陪伴我们一路成长。
小时候,我们总以为父母能永远在我们左右。
长大后才知道,他们终有一天会松开我们的手。
从踏入校园到奔赴职场,我们与父母不断进行身体与精神的双重告别。
蓦然回首,原来每一次的相见、每一天的陪伴,都是有限次的。
美国一位摄影师曾连续27年拍摄她离家时,父母在车库与她挥别的情景。
最后,父母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车道上一片空荡,再也没有熟悉的身影和她挥手道别。
我们与父母的缘分,迟早有走到终点的一天。虽满心不舍,却终究无法逃避。
趁父母在,好好珍惜与他们的相聚与相处。
对此刻的拥有多一分珍视,就能在未来少一分遗憾。
与爱人的别离,总是猝不及防
母亲达玛拉年轻的时候喜爱跳舞,父亲林克和伯父尼都萨满同时爱上了她。
两人用箭术一决高低,最后林克赢得了达玛拉。
但有人猜测,身为出色射手的尼都萨满故意输给了弟弟。
婚后,母亲和父亲感情特别好。
母亲忙活的时候,父亲喜欢叫达玛拉过去,等母亲走到父亲身边,父亲只是笑着扯一下母亲的衣襟,亲昵地拍一下母亲的屁股。
因为被父亲爱着,母亲爱笑爱美,她总是喜欢穿裙子,头上用父亲送她的鹿骨簪子挽着发髻。
谁也没想到,父亲会被雷电击中而死。
这猝不及防的别离,使母亲整日沉浸在悲伤中。
她再也没有心思打扮自己,头发乱蓬蓬的,很快就显得苍老起来。
父亲离开后,伯父重新燃起了和母亲在一起的希望。
在被母亲拒绝了两年之久后,伯父终于用一条羽毛制成的裙子打动了母亲,让她重新焕发出青春与朝气。
可是,因不符合氏族规矩,母亲与伯父的感情还是被斩断。
自此后,母亲的生命迅速枯萎,她变得疯疯癫癫,最后在儿子的婚礼上,孤独地在篝火边跳舞至死。
母亲一生遇到了两个深爱她的男人,一个因死亡而别离,一个因陋习而不能在一起。
李玫瑾曾说:
夫妻相伴大多只是人生的一段路程,长短有别而已,再相爱的人也有分开的那一天。
夫妻也好,爱人也罢,感情再好,都无法陪伴自己到最后。
与爱的人分离,就像失去自己的腿或臂膀,痛彻心扉。
人若接受不了这命运的变化,便只能在痛苦的泥淖中蹉跎自己。
但生活的车轮不会因我们的悲伤而停滞,拥抱生命的无常,带着这份哀伤,好好活认真活,努力活出生命的灿烂,才是对爱人最好的怀念。
与子女的缘分,注定渐行渐远
“我”曾和两任丈夫拉吉达和瓦加罗一起养育了几个孩子,还有很多孙子孙女,但最后能留在身边的却少之又少。
大儿子维克特在打猎时,误把弟弟安道尔当成野鹿,开枪打死了他。
之后一直内心难安,最后过度酗酒而死。
二儿子安道尔,有些痴傻,却为人善良,鹿哨吹得很逼真,后因此命丧于哥哥维克特的枪下。
女儿达吉亚娜离“我”而去,与爱人一同在为猎民建造的定居点生活。
孙辈九月、依莲娜、索玛,以及重孙辈六月、帕日格和沙合力因上学和工作的需要,都离开了氏族营地。
最后,只有有些痴愚的孙子安草儿留在“我”身边。
而考上美术学院的依莲娜,因厌倦外面生活回到氏族,在完成了一幅氏族祈雨的画后,去河边洗画笔,却不幸被河水卷走。
一个个子孙后辈,逐渐都离“我”远去。
子女,是我们生命的延续,也是我们最难以割舍的牵挂。
但正如这句话所说:
你的儿女虽经你而来,却并非你所属,他们有着独立于父母的生命轨迹。
我们与子女的缘分,就像两条原本并肩前行的道路,从最初的形影不离,慢慢走向各自不同的方向,无可避免地越走越远。
我们的子女,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在与父母不断分离。
父母在儿女成长中倾注的每一份爱,都在为他们的独立和离开做准备。
子女离巢,虽然不舍,却是生命进化的常态。唯有学会接纳,才能得体退场。
如果父母难以放下,总想牢牢掌控子女,爱便容易沦为羁绊与束缚,吞噬子女的自由和人生。
与其强行抓住儿女陪我们到最后,不如挥手目送,放手让孩子去体验自己独特的人生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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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尔古纳河右岸》一书中,当氏族的人几乎都搬下了山,90岁的“我”身边只剩下孙子安草儿。
但“我”一点也不在意,只要我还在这山里生活,就算只剩我一人,也不会觉得孤单。
人活一世,生离死别如影随形,无可避免,到了最后,每个人都只能独自去承受生死与孤独。
人间聚散,让人感伤。但这些于生命中短暂相逢的人,他们所赠予的爱与温情,已化作我们生命中的能量。
即使他们离去,只要回忆不灭,真情就能不息。
在漫漫一生中,那些曾陪伴我们的人与事,在岁月的沉淀之下,一次次让我们生出智慧与勇气,从此敬畏生命,无畏孤独。
作者 | 诗漫·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