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心开窍异说
——心“开窍于目”与“开窍于耳”
1、心“开窍于目”
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亦即“心开窍于目”，经典上的依据见于《素问·解精微论》，说：“夫心者，五藏之专精也，目者其窍也。”
目前，中医界公认“心开窍于舌”（《素问·阴阳应象大论》），并用于临床。然舌非窍，心为何开于此“窍”？殊不知，《素问》尚确切无误地说“心开窍于耳”，见于《素问·金匮真言论》，说：“南方赤色，入通于心，开窍于耳。”
据《素问》，心开窍有三说，即开窍于耳（《金匮真言论》）、开窍于舌（《阴阳应象大论》）、开窍于目（《解精微论》），这种矛盾使《素问》理论不能自圆其说，三说并存应是早期配属不统一所致。究其因，乃两汉学者或医家的看法始终不统一之故，与临床有关吗？
一般认为，理论源于（临床）实践，反过来又指导（临床）实践。殊不知，读中医经典《素问》《灵枢》《难经》等则会发现，其理论体系更多的是以阴阳五行说为其推演之工具，五脏附会五行配属人体之官窍，便是如此。目前成熟定型的说法如《灵枢·五阅五使》说：“鼻者，肺之官也；目者，肝之官也；口唇者，脾之官也；舌者，心之官也；耳者，肾之官也。”即肝开窍于目、心开窍于舌、脾开窍于口、肺开窍于鼻、肾开窍于耳（和二阴），从而指导临床实践。
又，据先秦典籍《孟子·告子上》《荀子·解蔽》《天论》等记载，心主五官——耳、目、口、鼻、形；“心之官则思”，心当开窍于脑，即“脑为心之窍”（神窍、神明之窍）、“脑为心之府”（精明、元神之府）！心主意识、思维、思虑、神明等，即“心藏神”（《素问·宣明五气篇》）、“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素问·灵兰秘典论》）、“所以任物者谓之心，心有所忆谓之意，意之所存谓之志，因志而存变谓之思，因思而远慕谓之虑，因虑而处物谓之智”（《灵枢·本神》），如此可谓“心想事成”、“心灵手巧”、“心领神会”之“聪明才智”、“深思熟虑”等，皆心之功用也。这就是中华传统文化，根深蒂固，若不认同，或有“‘心’理障碍”。
感兴趣者，可参看拙注《正说内经》“心开窍详解”。
2、心“开窍于耳”吗？
（1）经文
①《素问•金匮真言论》说：
“南方赤色，入通于心，开窍于耳，藏精于心。”
②《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说:
“心主舌……在窍为舌。肾主耳……在窍为耳。”
既说心“开窍于耳”，又说心“在窍为舌”，一脏主二窍——耳与舌也；既说心“开窍于耳”，又说肾“在窍为耳”，一窍二脏主——心与肾也。矛盾否？妥当否？
“心开窍于耳”历代注家未有质疑者，皆强为之解而解。如下说。
（2）汇释:
①杨上善《太素•卷第三•阴阳杂说》说:
“《九卷》云：‘心气通舌。’舌既非窍，通于耳。”
金栋按:《九卷》，即《灵枢•脉度》说:“心气通于舌，心和则舌能知五味矣。”
②皇甫谧《卷之一•五藏六腑官甲乙经•第四》说:
“夫心者火也，肾者水也，水火既济。心气通于舌，舌非窍也，其通于窍者，寄在于耳。”
③王冰注:
“舌为心之官，当言于舌，舌用非窍，故云耳也。《缪刺论》云:‘手少阴之络，会于耳中。’义取此也。”
又《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说:“心主舌……在窍为舌。”
王冰注:
“舌，所以司辨五味也。《金匮真言论》曰:‘南方赤色，入通于心，开窍于耳。’寻其为窍，则舌义便乖，以其主味，故云舌也。”
④马莳《素问注证发微》说:
“心属火，故内入通于心，而外开窍于耳。《阴阳应象大论》曰:‘心在窍为舌，肾在窍为耳’，而此又以耳为心之窍，可见心之为窍不但在舌，而又在耳也；《缪刺论》曰:‘手足少阴太阴、足阳明之络，皆会于耳中，上络左角。’则耳信为心之窍也，其精则仍藏之于心耳。”
⑤吴昆《素问吴注》说:
“《缪刺论》曰:‘手少阴之络，会于耳中。’义取此也。”
⑥张介宾《类经三卷•藏象类四》说:
“耳者心之窍……《阴阳应象大论》曰:‘心在窍为舌，肾在窍为耳’。可见舌本属心，耳则兼乎心肾也。”
⑦张志聪《素问集注》说:
“《邪气脏腑篇》曰:‘十二经脉，三百六十五络，其气血皆上注于面而走孔窍，其别气走于耳而为听。’别气者，心主之气也。此篇以心气开窍于耳，肾气开窍于二阴者，谓五脏之气通于九窍。”
⑧高士宗《素问直解》说:
“开窍于耳，藏精于心，心开窍于耳，而耳复藏精于心也。”
⑨丹波元简《素问识》说:
“［开窍于耳］汪昂云:‘耳为肾窍，然舌无窍，故心亦寄窍于耳，是以夜卧闻声，而心知也。’简按：此似曲说，而亦有理。”
（3）小识
金栋按：据《缪刺论》所说，非独手少阴之络会于耳中，还包括足少阴、手足太阴、足阳明之络等其它四络，皆会于耳中，如此推理，耳亦系余者之四窍吗?
又，《灵枢•经脉》说:“三焦手少阳之脉……其支者，从耳后入耳中，走出耳前。”“胆足少阳之脉……其支者，从耳后入耳中，出走耳前。”据此耳亦系三焦、胆之窍吗?
据《素问•金匮真言论》所说是“六窍配五脏”，即“肝，开窍于目”“心，开窍于耳”“脾，开窍于口”“肺，开窍于鼻”“肾，开窍于二阴”而缺“舌”（窍）。因舌非窍，为何开窍于此?
舌本为口中的实体感觉器官，并非为“窍”，与耳、目、鼻、口等孔窍性器官不同。心本有窍，《素问•金匮真言论》所谓“南方赤色，入通于心，开窍于耳”，是说耳之听声与心神有关。（新世纪第二版全国高等中医药院校教材孙广仁主编《中医基础理论》）
若如此，则与《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等篇所说“心主舌……在窍为舌。肾主耳……在窍为耳”矛盾。如何协调这其中之关系呢?
清•姚止庵《素问经注节解》说:“按：舌之职有二，一司辨五味，一司协音声，而实内根于心，舌为心之苗是也。故火旺于心，则舌为之赤；火炽之极，则舌为之焦；若无病之人，火降水升，则舌自津润而滑泽。苟非有窍焉，则内之何能通心液、外之何能辨五味、别音声乎？乃王氏一则曰舌用非窍，再则曰寻其为窍则舌义便乖，乃曲为之解，亦何不察之甚也。夫窍之为言孔也，原王氏之意，或以诸窍皆有孔，而舌似无孔。今试取舌而观之，细若针毫津出若泉者非孔乎，孔之大者窍也，孔之小者亦窍也，谁谓舌非通窍哉。抑又有说焉，《金匮真言论》曰：‘南方赤色，入通于心，开窍于耳。’而此又言在窍为舌，是心有二窍也。虽然，肾亦有二窍焉，肾在窍为耳。
“又《金匮真言论》曰：‘北方黑色，入通于肾，开窍于二阴。’五脏之中，一窍者三，而心肾独各二窍者，何也?夫心者，火也，牡脏也；肾者，水也，牝脏也。水火者，天地之正气，阴阳之妙用，气血之本源，生死之关键也，所系至重，故二脏独有牝牡之名，为用至博，故心肾更有兼通之窍。火性炎上，其气上通，是以正窍在舌，而旁窍在耳；水性润下，其气由上而达下，是以上窍在耳，而下窍在二阴。然分之有水火升降之形，合之乃阴阳互根之妙，故肾在窍为耳，而心亦开窍于耳，是耳者心肾之所交通，水火之所际会，学人不可不察也。注谓舌非通窍，固非，而心肾各有二窍，与夫心与肾共窍于耳之义，俱不拈出，真缺陷也，因为臆解于此。”
对于上述诸家的解释，诸位同道是否觉得满意?
实际上五官窍配属五脏，在《灵枢》其他篇也有论述。如
《灵枢•五阅五使》说:“岐伯曰：五官者，五藏之阅（金栋按：阅，通穴，即窟穴。此引申为“感官，窍”）也……鼻者，肺之官也；目者，肝之官也；口唇者，脾之官也；舌者，心之官也；耳者，肾之官也。”及《甲乙经•卷之一•五藏六腑官第四》说:“鼻者，肺之官；目者，肝之官；口唇者，脾之官；舌者，心之官；耳者，肾之官。凡五官者，以候五藏。”
又如《灵枢•脉度》说:“五藏常（金栋按：常，通尚。好、还。此指“还”）内阅（金栋按：此指窍）于上七窍也。故肺气通于鼻，肺和则鼻能知香臭矣；心气通于舌，心和则舌能知五味矣；肝气通于目，肝和则目能辨五色矣；脾气通于口，脾和则口能知五谷矣；肾气通于耳，肾和则耳能闻五音矣。”
目前，五官窍之配属五脏是：心在窍为舌，肺在窍为鼻，肝在窍为目，脾在窍为口唇，肾在窍为耳与二阴。而心是否“开窍于耳”，可以通过临床去验证。
赵洪钧先生《中西医结合二十讲》说：“阴阳、五行说，也在很大程度上受天人相应思想统帅……其中必然有很多牵强附会之处。这就不是推理，而是天人相应的附会……多数说法只是出于理论需要，故牵强附会的倾向很明显。”此言甚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