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诗宜是急诊科出了名的拼命医生，每天白大褂口袋里总揣着能量棒。
护士站的人常见她蹲在走廊角落啃两口就冲回手术室，后脖颈汗湿的头发黏在消毒服领口。
她父母在她读医学院时车祸去世，现在租住在医院附近的老小区，阳台上养着两盆半死不活的仙人球。
同事们只知道她下班爱去酒吧街，却没人见过她真正喝醉的模样，她总在微醺时摸出手机叫代驾，指节叩着吧台数到第三下准时起身。
蒋毓第一次把挂号单递进急诊窗口时，顾诗宜正在给醉酒闹事的混混缝头皮。
止血钳夹着染血的纱布擦过她眼角，她抬头看见玻璃窗外穿深灰运动服的年轻人，那人盯着她胸牌的目光像粘在手术灯上的飞蛾。
后来才知道，蒋毓连着三周装病来挂号，直到被分诊台护士识破。
那年的马拉松俱乐部报名表是蒋毓亲手设计的，浅蓝色纸张印着心电图波纹，顾诗宜填表时发现表格边角用铅笔描了朵小苍兰。
每周六清晨五点半，滨江步道第三盏路灯下总留着两瓶电解质水。
顾诗宜撕包装纸时总要留半截铝箔贴在瓶身，蒋毓跟在她身后三米处捡这些亮闪闪的碎片。
有次暴雨突袭，顾诗宜把淋湿的运动外套甩在蒋毓头上，隔着布料听见闷闷的声音："你要不要试试和熟人谈恋爱？"
她拧干马尾辫的水，甩出去的水珠在朝阳里划出弧线："急诊室墙上贴着心肺复苏流程图，你见过哪个步骤写着'亲吻患者'？"
刘梓懿抱着CT片子冲进值班室那天，顾诗宜刚处理完食物中毒的旅行团。
这个染粉紫色头发的女孩边哭边往她白大褂口袋塞巧克力，说是感谢去年车祸时救了她弟弟。
蒋毓站在门外看着，手里保温桶的热气在玻璃上凝成水雾。
后来顾诗宜把化掉的巧克力分给夜班护士，自己嚼着凉掉的麻婆豆腐说："亲密关系就像留置针，扎进去容易，留置期间随时可能滚针。"
张宇送来的玫瑰在护士台蔫了七天后，顾诗宜终于同意和他吃晚餐。
旋转餐厅的玻璃转盘转到第三圈，她切开五分熟牛排说："你手机里还有三个约会软件的通知没关。"
那束被忘在共享单车车筐的玫瑰，最后出现在急诊科处置室的医疗废物桶。
蒋毓值夜班时看见，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照片角落露出半截医用胶带，上面印着当日日期。
核磁共振室的蓝光第三次亮起时，顾诗宜数着天花板裂缝默背《希氏内科学》目录。
脑干胶质瘤的影像像团化开的墨渍，她躺在检查床上听见自己心跳在机器轰鸣里变成电子信号。
蒋毓抱着病历本闯进主任办公室那天，白大褂口袋里掉出马拉松俱乐部的旧胸卡，塑封膜里夹着七片电解质水瓶的铝箔。
化疗泵运作时的滴答声成了新的计时器。
顾诗宜剃光的头皮上贴着退热贴，蒋毓蹲在病床边削苹果，果皮连成长串的粉白色螺旋。
"你该去相亲了。"顾诗宜数着第37滴药水说。
蒋毓把苹果切成小块，不锈钢叉子碰着瓷碗叮当响：上周马拉松比赛我跑了倒数第一，因为每公里都有人举着你照片做的加油牌。
监护仪报警那晚，蒋毓正在医院天台晾晒被血渍染脏的床单。
他冲下楼时撞翻了处置车，碘伏棉球滚了满地。
顾诗宜的手腕比他上次握住的马拉松奖杯还细，皮肤下埋着的留置针管泛着青紫。
她睁眼看见蒋毓白大褂前襟沾着碘酒痕迹，伸手去擦却碰到他胸前的俱乐部徽章，金属边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出院那天下着小雪，顾诗宜裹着蒋毓的羽绒服站在医院门口。
呼吸在口罩里凝成水珠，她看着马路对面新开的便利店说："会员卡第二杯半价。
"蒋毓把暖手宝塞进她口袋，隔着毛线手套握她的手："去年俱乐部年费还剩两个月，要不要把仙人球换成绿萝？"
积雪在路灯下闪着碎钻般的光，急诊科的红灯牌映在两人身后，像永远不会熄灭的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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