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十八岁那年，被儿媳妇撵出了家。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但又像是早有预兆。那天，我刚做完午饭，儿子还没下班，孙子在房间里写作业，儿媳妇在客厅里刷手机。我叫她吃饭，她抬头看了我一眼，说：“妈，咱们得聊聊了。”我心里一紧，放下手里的碗筷，坐到她对面。“妈，你也知道，这房子不大，我和小峰（我儿子）平时上班都很累，回家就想要点自己的空间。您在这儿住，确实有点挤。”我愣住了。她见我不说话，又继续道：“您看，您也还有女儿，您要不搬去她家住？”这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我一向自认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可这时候，心里还是一阵发酸。我在这个家，兢兢业业地伺候了这么多年，做饭、洗衣、接送孙子，怎么到了最后，还是成了个多余的人？可我也清楚，儿子这边，我是待不下去了。那天晚上，我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连夜去了女儿家。女儿住的地方比儿子家更宽敞些，她看到我时，明显有些惊讶，但还是让我进了门。她给我倒了杯热水，让我坐下，问：“妈，你怎么突然过来了？”我长叹一口气，没说话。过了半晌，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她。她沉默了很久，最后才说：“妈，您住下来吧，但我有两个要求。”我抬头看着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安。“第一，您不能干涉我和我老公的任何决定。”她说得很慢，很认真。我怔了怔，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我是她亲妈，难道连句建议都不能提？“第二，不要提过多的要求。”这句话更让我心里发凉。可我还能怎么办呢？我点了点头。就这样，我住进了女儿家。可是，这个“家”，并没有让我感受到太多温暖。我很小心地遵守她的要求，不多说话，不干涉她的决定，甚至连饭菜咸淡都不敢多提。她和女婿在家时，我尽量让自己存在感降低，缩在房间里，不主动出去打扰。有时候，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吃饭、聊天，我站在门口，想搭句话，又生生咽了下去。我越来越明白，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家里多了一个“老人”，也会觉得麻烦。有一次，我看到她们家水槽里堆满了碗，就习惯性地去洗。结果女儿下班回来，看见我在厨房忙活，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妈，我不是说了吗？让您别管我们的事。”我愣在原地，手里还沾着泡沫。“我不是嫌您做得不好，只是……我们家有自己的生活习惯，您这样，反而让我有压力。”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后来，我开始刻意不去做这些事。我不再帮他们收拾房间，不再提醒他们添衣保暖，不再多嘴去说他们家任何事。可心里还是有点难受。我就像个寄人篱下的客人，不属于这里。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辈子操劳，到头来，儿子不愿意养我，女儿虽然收留了我，但也是有条件的。可我是她们的妈啊。想到这儿，眼泪顺着眼角滑落。第二天一早，我跟女儿说：“我打算回乡下老家住。”她愣了一下，问：“您一个人行吗？”我点点头，笑了笑：“行。”她没有再劝。或许，她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吧。一个星期后，我拖着行李箱，回到了乡下老家。老房子虽然破旧，但好歹是属于我的。我在院子里种了些蔬菜，养了几只鸡，每天听听广播，晒晒太阳，偶尔跟老邻居唠唠嗑。日子简单，但心里安稳。儿子和女儿偶尔会打电话过来，但大多是例行公事般地问几句，并不会真的关心我过得怎么样。但没关系。我终于明白了，人老了，终究只能靠自己。曾经，我把一切都给了孩子们，到头来，他们却嫌我多余。可这世上，只有自己不会嫌弃自己。我不再指望他们了。余生，就这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