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州县城郊外童家村有一位年轻的书生,名叫童玉勋。
童玉勋的爹娘死得早,是好心的大哥大嫂抚养他长大,虽然哥嫂家里的日子也不宽裕,但他们还是从牙缝里挤出钱来,供童玉勋读书。
童玉勋也很争气,在他二十岁这年,一举考中了秀才,这下在县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大伙都夸赞他是文曲星下凡,将来要做大官哩。
过了两年,到了大笔之年,童玉勋即将要赶赴京城,参加科考。
可哥嫂家里也穷,实在掏不起高昂的路费,正当一家人为此发愁的时候,村长带头搞起了募捐,乡亲们纷纷慷慨解囊,你几文钱钱,我几文钱,有的老人把自己的棺材本都拿了出来,很快就凑足了三十两银子。
村长把筹集的这些散钱,送到童玉勋的手中,语重心长的嘱托:
玉勋啊,你是我们村里第一个秀才,这是乡亲们的一番心意,你一定要对得起大家的重托,为村里争光啊。
童玉勋接过这些沉甸甸的银子,眼含热泪回道:太谢谢乡亲们了,我会牢记大家的恩情,放心吧,我一定要争这口气,不会给村子丢脸的!
第二天一大早,童玉勋背起行囊,将盘缠缝在内衣里,这才踏上了去往京城的道路。
一路之上,童玉勋为了省钱,吃的都是最简单的饭食,住的也是最次的客栈,深怕多花了一文钱,辜负了乡亲们的一番心意。
这天黄昏时分,童玉勋走进了一座不知名的小镇,镇子不大,一条南北大街贯穿小镇,一眼就能望到头。
童玉勋连问了数家客栈,最后选择了一家房钱最便宜的客栈住下了。
客栈不包饭食,要吃饭得另外掏钱,童玉勋来到饭堂看了一圈,只有馒头最便宜,于是买了五个大馒头,又要了一碗不要钱的菜汤,捡了最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下了。
他刚刚坐下,拿起筷子正准备吃,忽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白胡子老头。
嘿,这位老头干瘦干瘦的,身高不足五尺,头发胡子全白了,脸上皱纹堆垒,也看不出多大年纪了。
老头径直就坐到了童玉勋的对面,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好像没他这个人似的,伸手抓起馒头就吃。
这下把童玉勋闹愣了,心说,你谁啊你,招呼也不打一声,伸手就吃,你给钱了吗,这是我买的,你咋吃上了哩。
他刚想发火,但一看老头偌大把年纪,只得暗气暗憋,把怒火又忍了回去。
这老头手还挺快,眨眼的工夫,五个馒头全进了嘴里,他咂莫了一下嘴,好像还没有吃饱,端过童玉勋面前的菜汤,咕咚咕咚一口气,全灌进了肚里,这才打了个饱嗝,自言自语的说道:哎,吃了个半饱啊。
说罢,他起身就要走,这下童玉勋不干了,一把拦住了老头,说道:
老人家,敢问您是哪位,您这一坐下来,张口就吃,连声招呼都不打,这是我买的馒头啊。
哟,小伙子,对不住了,你瞧我这眼力劲,这里坐着一个大活人,我都没看见,我还纳闷哩,谁这么好心,为我预备了饭食哩。
童玉勋听到这里,鼻子差点气歪了,好嘛,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合着你把我当做透明人了。
他气得脸都红了,老头看到童玉勋生气,压根就不在乎,笑嘻嘻的回道:
小伙子,我叫老刘头,对不住啊,人老了就是没出息,饿了就要吃,实在是忍不住啊,这次算我欠你的,下次我请你啊,说罢,老刘头晃晃悠悠,嘴里哼着小曲,悠哉悠哉的走了。
童玉勋看他是个疯老头,也不好发作,只得眼睁睁看着他走了,但是苦了自己,害得自己饿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童玉勋着急赶路,天刚蒙蒙亮就走了,一路无话,这天他来到了冀州城。
童玉勋在城里找了一家最便宜的客栈住下了,赶了一天的路,童玉勋早就累得筋疲力尽了,早早的就睡下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远方传来山呼海啸的喊杀声,夹杂着轰隆隆的炮声。
童玉勋猛然间惊醒,腾地一下坐了起来,翻身下床,冲到了外面。
客栈的旅客全都醒了,呼啦啦跑到了大街上,这时候天刚蒙蒙亮,只见老百姓惊慌失措的四处逃窜。
童玉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忙拉住一个年轻的小伙问道:兄弟,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跑什么?
哎呀,你还不知道啊,叛军包围了冀州城,眼看就要打进来了,快逃命吧。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让童玉勋的身子猛地一震,呆呆的愣在了原地。
过了一会儿,一旁的旅客拽了他一把,喊道:还愣着干啥啊,快逃啊。
童玉勋这才如梦方醒,抓起行囊,跟随逃难的老百姓往城外冲去。
等冲到城门口一看,大伙全都傻眼了,只见城门紧闭,城外喊杀声震天,地动山摇,看来战事相当激烈。
原来镇守冀州的主帅名叫韩当,这位韩将军治军严格,脾气火爆,下属都很怕他。
韩当手下有个副将,名叫刘福,要说这刘福还是很不错的,武功高强,作战勇敢,曾经立下不少战功,可就是有个致命的弱点,嗜酒如命。
军中饮酒,那是杀头的重罪,有一回,刘福喝得酩酊大醉,被韩当抓个正着,他当即命令士兵,将刘福绑在树上,狠狠鞭打了数十鞭子。
刘福被打得遍体鳞伤,故而怀恨在心,后来他偷偷逃出城,投靠了叛军,这才带领叛军攻打冀州城,誓要活捉韩当,一解心头之恨。
叛军声势浩大,号称有五万之众,将冀州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别说是老百姓,就是连只鸟儿也飞不出去。
叛军围城,城外战事极其激烈,韩当为了不让叛军的细作混进来,发布命令,擅自出城者,格杀勿论。
老百姓谁不怕掉脑袋,于是乖乖的返回城里,闭门不出。
童玉勋被困在城里数日,眼看距离科考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再要出不去,就要错过今年的科考了,霎时心急如焚,如坐针毡一般难受。
开始几天,童玉勋还抱有一丝幻想,期盼韩将军早日击退叛军,他也好出城,但时间一天天过去,战事越发胶着,杀退一批叛军,又来一批叛军,叛军就像那嗡嗡做响的大马蜂一样,赶走一堆又来一堆,怎么也赶不尽杀不完。
其实韩将军心里也着急,叛军围城数天,城里的守军连续作战,早就精疲力竭了,眼看着守军越打越少,粮食也不多了,支撑不了几天了,他派了几队人马,拼死冲出去求援,可刚刚出城,就被叛军给剿灭了。
守军的日子不好过,城里老百姓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粮食吃一点少一点,越吃越少,原先一天两顿干饭,很快就变成了一天一顿稀粥,那稀粥都能够照见人影了,可就是这样的稀粥,都难以保证了。
日子过得飞快,一晃叛军围城快一个月了。
童玉勋饿的面黄肌瘦,走路都直打晃,他并不怕死,唯一令他心焦的是,乡亲们辛辛苦苦筹钱,送他赴京赶考,可他半途而废,现在还困在城里出不去,自己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心血不都白费了吗,也辜负了乡亲们的一番期望啊。
每每想到这些,童玉勋心如刀绞一般难受,越想越憋屈,活在世上还有个什么劲,干脆死了得了。
人啊都是在万念俱灰之下,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黄昏时分,童玉勋悄悄来到河边,望着潺潺流动的河水,把心一横,就要往河里跳。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娃娃,你这一跳,岂不是把这干净的河水弄脏了,叫老百姓喝什么啊。
童玉勋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只见岸边坐着一个老头,待仔细观瞧,诶,这不是在客栈吃他馒头的老刘头吗,他怎么在这里!
童玉勋气不打一处来,气呼呼地说道:
诶,我说老人家,你真是管的宽啊,哪都有你,我要寻死,这你也要管吗!
小伙子,你死不死关我屁事,我是感慨这么清澈的河水,被你给污染了,岂不可惜。
你!童玉勋气得火冒三丈,扭头就走,哪晓得被老刘头一把薅住:
我说小伙子别走啊,你还没说为什么要寻死呢。
哼,我为什么要寻死,与你何干!
诶,我这人最爱管闲事了,你不告诉我,我偏要打听,你要是不说啊,还不让你走了。
童玉勋被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头气得不行,只得把乡亲们为自己筹措路费赴京赶考,如今被困在城里出不去,眼看要错过考试的经过,详细叙说了一遍。
哪晓得老刘头听完,哈哈大笑,哈哈哈,我当多大的事情呢,就为了这么点事情,你要投河自尽,太不值啦。
什么,这么点事情,你说得倒轻巧,这事没被你赶上,要是被你赶上了,看你怎么办。
诶,不是我夸海口,要是被我赶上了,我就能大摇大摆出城。
你竟会吹牛,如今叛军把县城围得水泄不通,你如何出得去!
吹牛,我才不是吹牛哩,你看这是什么?说罢,老刘头拿出一个锃亮的水瓢,递给了童玉勋,说到:
明天一早,你拿着这个瓢,跟在守军的后面出城,保管没人敢拦你。
这,这能行吗?童玉勋接过瓢一看,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水瓢,并无特别之处。
小伙子,行不行你去试试不就知道啦,我可提醒你啊,不论发生什么事,瓢一定不能脱手,要不然可就不灵啦。
童玉勋还想问个清楚,眨眼的工夫,老刘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童玉勋心里直打鼓,这水瓢真有老刘头说得那么神奇吗?现在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干脆赌一把吧。
第二天一早,叛军在城外叫阵,韩当率领兵士,如潮水一般冲了出去,童玉勋手里紧紧地抓着水瓢,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两军对垒,瞬间杀红了眼,只见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砍杀声,嚎叫声,哀嚎声,不绝于耳,战斗相当惨烈。
童玉勋哪里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吓得都快没脉了,就在这时候,一队叛军手持长枪朝他冲了过来。
童玉勋心说完了,完了,我命休矣,闭上眼睛等死,这时候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叛军就像没有看到童玉勋一样,径直朝他身后的守军冲了过去。
诶,怪了嘿,叛军怎么不杀我呢?童玉勋心里纳闷,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逃命要紧,他撒丫子就跑,一口气逃出了县城,直到身后再也听不到喊杀声了。
童玉勋一口气跑出去数十里,天快黑的时候,来到了德州县城,此刻的他又累又饿,于是走进一家餐馆,想要吃点东西。
餐馆里人不多,也就三五桌客人,童玉勋往那一坐,跑堂的店小二从他身边来来回回数遍,就当没有童玉勋这么个人,根本不搭理。
这下童玉勋坐不住了,放下水瓢跟包袱,径直来到了柜台前面,对着店小二大喊,小二,来碗刀削面!
店小二吓了一大跳,我说客官,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咋没看见你进来啊?
哼,我都坐了半天了,你打我身边来来回回好几趟,还说没有看见我,你是不是存心的。
不不不,我哪敢啊,来的都是客,你来了就是客人,我怎么敢不搭理你呢。
这时候店小二看到童玉勋身上血迹斑斑,吓得浑身颤抖,客官,你,你身上怎么那么多血啊。
啊,童玉勋低头一看,可不是嘛,衣服都快叫血染红了,他随即回道:
哦,没什么,我是从冀州城里逃出来的,叛军围城,战火纷飞,打得正紧哩。
什么,冀州城被围了,我们这里是一点都不知道啊。
哎,你们哪里能够知道,冀州被围成了铁桶阵,连只鸟都飞不出去,韩将军派了数支人马突围,都是全军覆没。
啊,竟有此事!这时候在餐馆吃饭的一位武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把拽住童玉勋的胳膊,急切的问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童玉勋的胳膊被捏的阵阵生疼,哎哟哎哟直叫唤,真的,千真万确啊!
谢谢你啊,小兄弟,险些误了大事!
对了,小兄弟,你要去哪里?
我要赶往京城,参加科考。
好,我派人送你去!
说罢,这个武将喊来副官,交代了几句,然后急匆匆跑了出去,童玉勋闹蒙了,就问副官,这人是谁啊?
你连他都不认识啊,他就是这里的守将韩勇,也就是冀州城韩将军的亲弟弟。
啊,是他!童玉勋愣了好半天,他吃罢晚饭,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副官找来一匹快马,亲自送他到了京城。
老太爷开眼,童玉勋终于在科考开始前最后一刻,赶到了考场,验明身份后,主考官放他进了考场。
开考之后,童玉勋有如神助一般,下笔如有神,刷刷点点一篇文章一气呵成,完成了考试。
放榜之后,童玉勋果然不负众望,一举考中了进士。
回老家夸官的路上,童玉勋重新回到了冀州城,叛军早就被韩勇击溃了,如今的县城一派安宁和谐的景象。
童玉勋进城之后,四处打听老刘头的下落,可找了一整圈,连老刘头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正当他感到沮丧之时,一位道长无意之间听到了,他在找寻一个疯疯癫癫的怪老头,又问了问那个老刘头的身材和相貌,然后哈哈大笑,回道:
小伙子,你遇到贵人了,你知道那位老刘头是谁吗?
不知道啊,他是-----?
实话告诉你吧,他是崂山太虚观的邱玉真人,乃是一位世外高人,人称活神仙啊。
啊,是他!童玉勋听罢,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后来童玉勋回到家乡,当了一名县令,他当官后两袖清风,勤政爱民,为当地的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乡亲们都赞颂他是童青天。
听说童玉勋在书房做了一个壁橱,把那个水瓢像供菩萨一样,小心翼翼的给供奉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