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两个人。王夫人屋里有四个“一两的”丫鬟,彩云彩霞、金钏玉钏,和薛姨妈的同喜同贵一样,名字就是成双成对的。
虽然是两个人,但她们的故事,却多半发生在一个身上。就如张爱玲分析的:“显然贾环的恋人原名彩云,至X本改名彩霞,从此彩云不过是一个名字,没有特点或个性。”
我们来梳理一下几个细节:“赵姨娘素日与彩霞契合,巴不得与了贾环,方有个膀臂”。要知道贾府的漂亮丫鬟那么多,贾环就觉得“不过是个丫头,他去了,将来自然还有”,为什么赵姨娘就看中了彩霞、认为她能做自己的膀臂?
当然是因为彩霞能干。探春说的:“外面老实,心里有数儿。太太是那么佛爷似的,事情上不留心,他都知道,凡百一应事都是他提着太太行,连老爷在家出外去的一应大小事,他都知道。太太忘了,他背地里告诉太太。”这个评价相当之高。也只有这样能干、又这样低调的丫鬟,赵姨娘才觊觎着,想引为“膀臂”。
我们再来看另一个细节:宝玉被贾政传唤,到屋外时金钏儿取笑他,另一个丫头就“一把推开金钏”,还告诉宝玉“趁这会子喜欢,快进去罢”,连贾政的情绪都注意到了,是不是与探春说的“他都知道”符合?
可是在大部分版本里,这个注意到贾政“这会子喜欢”的丫头,是彩云。
不止如此。金钏跳井的起因,也有“你往东小院子里拿环哥儿同彩云去”,分明是说贾环同彩云要好。蔷薇硝茉莉粉一回,又是彩云偷的王夫人的东西送给贾环。这样看来,贾环同彩云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是不是?
然而到了七十二回,彩霞放出去,被来旺之子逼婚,就提到“心中虽是与贾环有旧”,说彩霞也和贾环有过感情。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王夫人的四个大丫鬟,两个都与贾环恋爱,又恰恰是“彩”的两个?这也太凑巧了吧?成天在一起的两个女孩子,与同一个少爷相恋,居然没有冲突?可信吗?
别急,我们再往下看。第七十回,“彩云因近日和贾环分崩,也染了无医之症”,第七十二回,“太太见彩霞大了,二则又多病多灾的,因此开恩打发他出去了”。怎么彩云生病,却是彩霞“多病多灾”被打出去?
如果按照张爱玲的分析,王夫人身边能干的是彩霞,与贾环恋爱的也是彩霞,赵姨娘想引为臂膀的也是彩霞,是不是就可以能说得通了?
王夫人身边的确有另一个丫鬟彩云,远不及彩霞能干,也没什么戏份,出场多半是凑人头。只有一次,在第七十七回,王夫人要找人参时:“想是没了,就只有这个”,“我们不认得这个,请太太自看”,当然是那个不能干的,绝不会是探春口中“太太是那么佛爷似的,事情上不留心,他都知道,凡百一应事都是他提着太太行”的“心里有数儿”的彩霞。
是的,这个就是彩云。可前面说“彩云因近日和贾环分崩,也染了无医之症”,怎么没过几天就起来干活了?“无医之症”就那么容易治愈?
如果按照张爱玲的分析,王夫人身边能干的是彩霞,与贾环恋爱的也是彩霞,赵姨娘想引为臂膀的也是彩霞,再加上“染了无医之症”的是彩霞,因“多病多灾”被放出去的也是彩霞,是不是就可以能说得通了?另一个没什么戏份的彩云,在七十七回之前只是打酱油,到了七十七回才真正有了情节,是“想是没了”、“我们不认得”,用以反衬彩霞的能干。
王夫人从金钏儿口中听说得力助手彩霞和贾环恋爱,一定惊怒异常;打金钏儿的一巴掌,固然是因为宝玉,也未尝没有彩霞的因素。只是撵了金钏儿,不便马上又撵彩霞;紧接着发生宝玉挨打的事,对彩霞的处治就拖延下来。几年以后,才趁彩霞与贾环分崩而“染了无医之症”的机会,把她打发出去;彩霞也因与贾环的分崩,而“心中虽是与贾环有旧,尚未作准”;要不是被来旺儿逼得紧,她是不会拉下脸来求助前男友的。
可惜贾环无情,赵姨娘势利,他们轻易地放弃、牺牲、辜负了这个能干而低调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