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托派,便是以前苏联托洛斯基为首,工人运动中被称为无政府主义者。抗日战争时期,我苏鲁豫边区抗日根据地发展形势一片大好,为了适应抗日战争形势,根据地干部匮乏的现实,为此边区举办了青年干部训练班,这些革命干部通过培训在毕业的时候,碰到一些个别问题,那便是有些学员不服从分配,只一味地强烈要求回到自己的老家工作。
本来,这种小青年的恋家情结,不愿意离开家乡,喜欢到自己熟悉的环境中工作的情况是属于正常,就拿今天的那些大学毕业生来说,“工资高、事情少、离家近”一直是追逐的目标。于是,干部训练班领导把这个事情向边区上级作了汇报,请示边区领导的意见。当时,苏鲁豫边区组织部长的王须仁负责处理这件事情,他接到命令后,刚好看到近些天上面发来一篇题为《铲除日本帝国主义的走狗——托洛茨基匪帮》的长文,便认为干部培训班的学员不服从分配,是典型的无政府主义状态,一定是有托派在暗中搞鬼,便怀疑青训班的一名教师魏定远有重大嫌疑。
在王须仁的操作下,魏定远被抓捕归案,经过初步审讯,一开始魏不承认有此事,此时,这个非常激进的王须仁大搞逼供信,使用残酷的肉刑,诸如鞭打、坐老虎凳、灌水,直到电刑(手摇发电机)。没完没了,反复折磨。魏定远受刑不过,只得承认自己是“托派”。而王须仁深为自己的“战绩”高兴不已,为了所谓的“扩大战果”,深挖其上级,便继续用刑,被打得坚持不住的魏定远只好胡乱招供,便按照组织系统编造出所谓“托派组织”:什么省委、特委、县委、区委、支部、小组等,还胡乱搞出一批名单。
拿到这份“托派组织”名单的王须仁,自然以为是“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便找到区委书记白子明、支队政治部副主任兼四大队政治委员王宏鸣,详细汇报“托匪”问题,还添油加醋,绘形绘色地描绘“托匪”如何狡猾,如何伪装,自己如何智取,使白子明、王宏鸣觉得“隐藏得很深,活动面很广”,问题非常重大,当即决定重要领导集体对魏定远进行审讯。
这回有军、政一把手撑腰的王须仁格外卖力,照例使出“七十二般刑罚”,大搞逼供信,连日来受尽酷刑的魏定远根本无法忍受,于是根据王须仁一个个人点名的模板,又写了一份所谓的“托派”名单,接着根据他提供的这些名单,又抓捕这些供出的人,依样画瓢列举出下一组织的名单,逮捕了这些人以后,照例又是连日施行严刑审讯,他们除了逼使受审的人必须承认在边区的“托派”外,尤其要逼出在主力部队的、山东分局的、以至上级的托派,不达目的,刑讯不止,结果,自此,湖西的“肃托”运动真正全面爆发。
这一阶段,苏鲁豫支队第四大队在梁兴初的指挥下,和兄弟部队一道,奋起反击,连续打退日军9次疯狂进攻,特别是在陆房突围成功,并击毙日军大佐联队长以下1300余人。战斗结束后,受到115师高层的表扬,称四大队全体指战员英勇顽强的战斗精神。正当湖西抗日局面蓬勃发展之时,梁兴初打了胜仗回到湖西根据地驻地,与战友们一起庆祝连续打击日军嚣张气焰的战斗胜利。
这一天,梁兴初正兴高采烈地和战友们操练完毕,此时,留守后方的四大队政委王宏鸣,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挡住他回办公室的去路,梁兴初高兴地迎上前去要和他握手共话分离这些日子的事情,谁知只见王宏鸣脸色一沉,开口下令:“拿下”,早已布置好的几名荷枪实弹的战士,蜂拥而上扭住梁兴初胳膊,下了他的枪。
梁兴初以为政委是在开玩笑,赶紧说:“王政委,怎么回事,还用这架势啼。不要开这种玩笑”。王宏鸣黑着脸,鼻子一哼:“谁跟你开玩笑,你被捕了!”“啊?凭什么?”梁兴初简直不敢相信。“不同你啰嗦,等回去再说。”王宏鸣冷冷说罢,掉头就走。
由于梁兴初被人供出是“托派”的头目,上面的名单白纸黑字写着,被王宏鸣关押后,备受摧残,上老虎凳子、压杠子、灌辣椒水、吊起来皮鞭子抽,这位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威震湖西、令日伪顽敌丧胆的抗战名将,却在自己根据地私牢里被折磨得死去活来,逼他要承认是“托匪”,并交代“同伙”。要知道,这位打铁出身的硬汉子,自然坚决不承认自己是所谓的托派。根据王须仁、王宏鸣制定的“肃托”规则:承认是托派的,为了深挖组织,暂时可以让他苟活;不承认的是“茅厕的石头又硬又臭”是要坚决清理的,毫不留情。
这时,惊闻梁兴初被关押,而且要处决的消息,传到了支队长彭明治耳中,他立即赶到湖西,想制止。谁知已“肃”红了眼的王宏鸣,不仅不听,反而拿出一份名单,声称彭明治同样有托派嫌疑,要把他也一并抓住,幸好彭明治不像梁兴初跟他同级别,当时的级别比他更高,动他必须有更高一级的领导批准,这样他得以及时拍电报向高层汇报,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情的上级领导高度重视,及时制止他们的乱捕滥杀,梁兴初等一大批军队骨干及根据地干部得以出狱,避免了更大的流血事件。倘若真的动手抓捕,这两位都是建国后大名鼎鼎的开国中将。
随后,上级派“肃托”问题调查组来到湖西,深入广泛地进行调查,并写出调查报告指出:湖西“肃托”由部分的错误扩大到全体,是完全错误的。据《苏鲁豫边区党史大事记》记载:湖西“肃托”是苏鲁豫区书记白子明(白学光)、 苏鲁豫支队四大队政委王凤鸣与湖边地委组织部长王须仁搞的。他们无中生有,滥捕滥杀,强取逼供,严刑拷打,疯狂捕杀,区以上干部五六百人被抓,部队连营以上干部全部受到牵连,主力部队减员近千人,地方部队几乎全部垮台,苏鲁豫根据地损失严重,后果是严重的,教训是深刻的。
这件事情,1941年2月,中央明确发文“关于湖西边锄奸错误的决定”,对此进行了严肃的处理,对主持“肃托”罪魁祸首王须仁,定位为“来历不明的暗害分子”,是一名真正的“托匪”,上级对他逮捕归案;造成恶性发展的另一个罪魁王宏鸣,却认为其“主观动机是正确的”,只是“政治上幼稚,组织观念淡薄,政治立场不够坚定”,“建议五师对之开展斗争”,同时撤销其工作职务,开除党籍,交军法处判处徒刑;负有领导责任的白子明则“撤销书记工作,由正式党员降为预备党员”。那么,他们三人的结局如何呢?
先说王须仁,资料上记载他是河北束鹿县人,北平大学学生,读书时加入先进组织,后在北平《晨报》上发表过叛变的启事。七七事变后,随平津流亡的学生南下到山东,先在地方军阀韩复榘的第三路军政训处受训,后经鲁西南工委介绍到单县工作,加入了人民武装抗日义勇队。此人加入先进组织和曾经叛变自首的经过谁也不知道,由于来历不明,只好将他定性为“暗害分子”。据说他是叛徒特务,是真正的托派。
根据当年从王须仁手中侥幸逃生的老同志回忆,王须仁是典型的两面派人物,在上司面前表现出一副很谦卑的模样,见人就点头、哈腰、握手,跟在书记白子明、政委王宏鸣的屁股后面团团转,只是隔着一层眼镜,谁看得清他的眼光是人还是鬼?特别是在审讯所谓的托派时,却是一幅凶相。义勇二总队政委郭影秋(建国后曾任云南省长、北京市委书记)在回忆文章中说,他只要一见王须仁的面,觉得他非常阴险,十分厌恶他。曾经在在义勇队当锄奸干事时出手很毒,如吊高下摔、十指插针,郭影秋便停了他的职,令其待用。然而,极善钻营的他,又很快博得书记白子明的赏识与重用,一跃成为组织部长。
当然,令王须仁没有想到的是,这次整人结果整到自己头上,他在湖西“肃托”受到严肃处理遭到逮捕之后,决定对他公审处决,当然,上级还没有来得及处理,便畏罪自杀,结束了其可耻而又短暂的一生。
再说王宏鸣。曾用名王洪铭、王凤鸣,是江西根据地参加红军的一员,在14岁时当了苏区儿童团团长,1930年前后参加红军,是标准的“红小鬼”出身,参加过长征,还给元帅当过警卫员。在红军期间,因作战勇敢,为人机警,又有一定政治文化水平,深受领导器重,从战士一级一级升到团级干部,红军长征胜利到达陕北并改编为八路军时,他先后担任团青年干事、团长、支队政治部主任兼第4大队政委,参加了平型关战役。二十多岁就成长为一名团级干部,可以说是前途无量的,因为和他同级别的很多都成为开国中将、少将。
子系中山狼,得志变猖狂。年龄不大,资格不小的王宏鸣开始有点飘飘然,一向自命不凡,由于此前没有舞台,如今天高皇帝远,独挡一面,怀里揣着政委这把最后决定权,个人野心恶性膨胀,企图在湖西地区称王称霸。对于这样一把枪杆子,王须仁也是极力奉承的,吹捧他使他气焰极其骄横,竟敢动用手中的军权,假冒上级的名义,大肆捕杀无辜同志,成为“肃托”惨案的主要凶手。
事情败露之后,特别是同伙王须仁之死,对王宏鸣的触动很大,自知罪行严重,恐怕留在八路军中也没有好果子吃,于是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畏罪潜逃到江苏赣榆县城,投靠了日寇,改名杨步仁,被任命为汪伪七十一旅一二一团第二营营长,后又升任伪军的别动队队长,驻在连云港一带,成为一名可耻的汉奸。
王宏鸣当上汉奸后,由于其人谙熟我军的根据地的兵力部署和作战特点,不仅策反我军的队伍,在军事上他还积极为日本人出谋划策,对我鲁南滨海根据地进行蚕食,对我军威胁不小,鉴于他罪行累累,高层下决心要拔掉这颗钉子!然而,策划过多次的打击行动,都让这狡猾的狐狸逃之夭夭,还一度晋升为伪团长、旅长。当然,日寇投降后,王宏鸣深知末日来临,惶惶不可终日,又以伪军的身份投靠国民党反动派,再次充当反人民的走狗。然而,在我军的节节胜利敌人的屡屡失败下,他东突西撞,再也找不到出路,最终在淮海战场上被击毙,结束了他可悲可叹罪恶的一生。后人叹曰,王宏鸣前期走过的路,无疑是光荣的历程,但自毁前程,本可授予开国将军而流芳百世,却成叛徒汉奸遗臭万年。
最后说说湖西“肃托”主要人物白子明,又名白学光,山东博兴纯化镇河里村人,他在济南乡村师范读书时便加入了先进组织,由于学习成绩突出,工作积极,很快就受到组织的重用,先后担任济南市委书记、鲁西南特委书记、苏鲁豫区委书记等职。在湖西任书记这期间,地区负责人白子明,积极尾随“二王”参与“肃托”,而且对其严重错误直缺乏足够的认识,针对他的错误,后来组织给予严重警告处分,在行政上撤销工作”,由一名书记连降五级,另行分配了工作到《大众日报》担任一名编辑。
这期间是最为艰苦的1941年的冬季铁壁合围中,为了应对日军的追击,白子明率领新闻小组,使用“沂蒙大队”的番号,武装起来打游击,出生入死,与敌周旋,成功地保存了实力,当时生活物资极端匮乏,大部分同志棉衣未发,只好披着被子。粮食严重不足,特别是缺盐少油,有的人全身无力,有的人视力模糊,他和战友们一起,睡草铺挤在一起取暖,为了应对紧急情况,也为了保暖,都不脱衣服,又不洗澡,身上生了虱子,他克服重重困难不时出版大众日报战时油印版,在战时新闻工作中,他可以算是做出了成绩。
慢慢地,白子明成为报社的总编辑,有一次突围行军过程中,他心爱的枣红马就在此次战斗中被敌人捉去了,从此他和大家一样身背被包行军爬山,白子明长得很帅,身材挺拔,相貌堂堂,在战争年代一直战斗在新闻战线,他经常鼓励同事们,战争年代,战士们以枪作战,我们是以笔作战。必须真正把组织的方针政策贯彻好,宣传好,带领同志们一起共同努力,把我们的报纸办得更好。
百岁白子明在景区旅游照片
随后,白子明一直战斗在新闻战线,建国后担任过很多职务,1983年12月离休后他回到山东,在青岛安度晚年生活。1984年5月中组部批准其享受副部级待遇,2015年10月批准其享受正部级待遇。92岁那年,他因白内障接受手术,这是医院史上少有的高龄患者,全科动员,随时应对紧急情况。术后,他借助放大镜,能保持日常阅读。除了听力有些不大好之外,老人看起来身体状况很不错,2017年2月2日,白子明因病在青岛逝世,享年104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