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九旅南下北返纪实之周立波:王首道同志和别的几个领导者

赵连军探史 2024-09-16 21:08:36

周立波

周立波(1908一1979),湖南益阳人。1927年中学毕业后考入上海劳动大学社会科学院经济学系,1930年加入左翼戏剧家联盟,1932年因参加罢工被捕,1934年出狱后在上海参加左翼作家联盟,193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全民族抗日战争时期,曾任八路军驻西安办事处华北前线记者,1938年编辑《抗战日报》,1939年编辑《救亡日报》,同年底到延安鲁迅艺术学院任教,后主编《解放日报》副刊。1944年冬,主动要求随八路军南下支队南征,1945年抗战胜利后复随部队北返。新中国成立后,任湖南省作协主席、文联主席。著作有《暴风骤雨》《山乡巨变》《铁水奔流》《万里征尘》等。

王首道同志和别的几个领导者

周立波

王首道同志是我们的政委。他个子不高,但是精力充盈,不爱多说话,但是说出来的话总是有分寸。

从广东回来,首道同志的一匹年轻的结实的骡子累死了。他只好步行。人都说他身体不结实,并且从来没有走过路,怕不能行。但是他能走,翻山越岭决不落人后。在行军作战中,以至于在整个革命行程中,铁的意志,往往能使人们做出在旁人看来好象是不能做到的事情。

首道同志不大爱谈心,更不涉及自己的私事。我所知道的他的身世,不过是这些:他的年纪和王震同志相差不很远,同是浏阳人。他早年在长沙读书。一九三O年五月,彭德怀同志带领红军攻克长沙时,首道同志是“行动委员会”的负责人之一。

他自己是学生出身,因此熟悉知识分子的心理。回到五师来,我被分配到《七七日报》去工作,去向他告别,他叮咛我,要照顾知识分子。他说:“不要忘记你自己也是知识分子。”这真是和陆定一同志对我的临别的叮咛如出一辙。他和定一同志都遵循了毛主席的意思,知道在工农兵当权的朝代,是很需要而且欢迎知识分子的。

从延安出发的时候,王首道同志忙着许多的事情,但是他把延安所有出版的书籍都带上了一部,装了一驮子。为这驮子书,他操了许多心,他委托他的秘书王保善同志细心的照顾。在梅岭山中,敌情紧迫,驮书的骡子陷在水田里,不能起来,终于只好委弃了。首道同志听到这消息的肘候,好久不高兴,虽然这都是一些公开出版的书籍,他很珍视。整风的时候,有人说他主张把书从窗口扔掉,显然的,不是事实,而是讹传。

首道同志很注意报纸。去年六月,王震同志到湘北去了,首道同志带领着我们,留在鄂南的大幕山下,后来又到了樊湖。稍有余裕的时间,他就派我办报纸。我们办了一张油印的《解放报》。这使我们很兴奋,我们刚渡江,就能在江南地面传播延安的声音了。在樊湖,首道同志的事情是非常之多的。他要布置地方上的工作,开战斗英雄大会和追悼阵亡烈士的大会。还开了一个庄重的庆祝“七大”的大会。除了经常的机密工作之外,他更有这一些事情,但是他还抽出时间来为那张油印报纸计划写社论。

对于人民事业的忠心,对于毛主席的话的忠实的听从,这是首道同志和王震同志的共同的特点。在清涧的军人大会上,首道同志号召我们到南方去插柳树,去栽松树。在平常他总是号召大家坚持原则,要象松树一样有劲节。毛主席临别时对我们的那一次讲话,他在什么时候也没有忘记,身体力行之外,他常常用这个来勖勉大家。

首道同志很热情,但是他的热情埋藏在深深的心底,使他发出一种为人民事业的深沉持久的潜热,他不是十分容易冲动的那种热情家。但也有例外的时候,和五师会合时,开了一个两万人的大会,首道同志因连日劳瘁,并且正患着伤风,喉咙嘶哑了。但他还是讲了话,他用嘶哑的声音说的开头的几句话,我还记得,他说:“今天,我的身体不大好,伤风了,但我还是要讲几句话,就是喉咙破了也甘心。”

对人民有着强烈的热情的人,对反动派就必然有着最大的仇恨和厌恶。首道同志对于反动派,对于特务分子,差不多每一条血管都充满了憎恶与鄙夷。一种正气总是流露在他的眉宇之间。

作为一个职业革命家,要忠实,要热情,但同时也要十分有经验。首道同志的经验也多了。在江西文英,他和其他长征的战友指点着长征的时候走过的旧路。这次南下,他们的脚板踏上了这一条旧路,如果把长征和这次南下他们走过的道路画了出来,那恰恰是在中国大地之上画一个圈子,而且是四万华里的一个巨大无比的圈子。当他们用脚走成的这个巨大无比的圈子在文英合龙的时候,首道同志和他几位亲密的老战友坐在山坡上,谈着往日,谈着今天。往日的人们有许多今天还健在,经验更多了,能够洞察民族敌人和阶级敌人的一切阴谋和诡计。在湖南的一个群众大会上,首道同志说:“国民党反动派一心想要把中国的革命绞杀,要把共产党人杀光,而且常常宣布他们做到了。现在呢?杀光了没有?正告反动派:没有,也决不会的。旧的活着的还多,新的更多了。你们亲眼看见了,我们回来了。在过去,我们是青年,老年人怕我们办事不稳当,他们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现在我们长了胡子了,办事有了经验了。我们共产党人有了各种各样的经验。我们发誓,而且一定能够和全国老百姓一起,把中国搞好。”

还在延安东关时,受命要写一个《战士课本》,司令和政委要我去找王恩茂同志谈谈。有一天下午,恩茂同志自己来到了我的屋子里。他谈了好多,关于部队的生活和战士的心理。他晓得这样的多,使我学到了精彩的一课。首道同志称赞他是熟悉部队生活的一个人,真正是名不虚传。

在我们的部队里,一切的人都有一种高贵的自尊心。恩茂同志深深知道这一点。人犯了过失,他总是把他叫到一边,耐心的劝说,诱导他反省,又不使他的自尊心遭受到伤害。我们的部队,特别是直属部队的不用禁闭、不用刑罚而能维持纪律者,象恩茂向志这样的领导者的耐心说服的工作是起了巨大的作用的。

恩茂同志有充分的群众观点。在绥德时,他和我们同住在一间窑洞里。他告诉我,到了前方,就会晓得凡事要靠老百姓。在前方,没有老百姓,你寸步难移。敌人碉堡的周围埋得有地雷,只有老百姓知道,地雷是埋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没有地雷,可以通行。要是不靠老百姓,凡事要自己来做,住房子自己打窑洞,吃饭要靠自己种庄稼,那么,起码要一个月才有房子住,一年才能有饭吃,那岂不是要耽误我们的行军作战了吗!

基于这一种认识,恩茂同志非常的注意军民关系和群众纪律。他号召大家不但要照顾群众利益,而且要尊重人民风俗,要入乡问俗。在湘中,一次检查群众纪律时,他不准大家把老百姓家里的浴室的门板取下来睡觉,因为南方的妇女每天晚上要洗澡。他嘱咐大家,在湖南称呼老百姓,不要象在北方一样的叫老乡,或是在江西一样的叫老表,应该叫老板或是先生,老板娘子或是先生娘子。从这些事情上,可以看出恩茂同志是怎样细腻的体贴老百姓。

恩茂同志是江西永新人,大约三十三四岁。中学生出身。从湘赣苏区起,经过长征,又经过抗战,他一直是在部队里,兵戎生活过得久,使他成了一个深有战场经验的军人。他个子高大,身体结实,行军时候很少骑牲口,他的一匹骡子总是捎带同志们的行李,或是给病员去骑。

恩茂同志性情沉着而稳重,思想细致和踏实。他不喜欢超越事实的夸张,但同时有着革命家所惯有的热情和慷慨。在九岭山中,敌情严重,大家闲谈着说,我们也许要遭受危险;恩茂同志慷慨的说道:“好吧,让我们清清白白的死在一起吧。”准备死的人,常常不一定就死,这是战斗之中常有的事情。革命之神喜欢视死如归的慷慨的人们,厌恶畏怯者。

郭鹏同志爱喝一杯酒,笑谈之间,态度很温雅。他的身材不高大,看外表,他不象武将,但他是一员满会打仗的武将。

郭鹏同志曾被国民党反动派关在长沙的监狱里,一九三O年红军攻克长沙时,他被救出了,此后一直在军中。

在河南的陡沟战斗中,郭鹏同志运用了一些攻打碉堡的新战术,一天半夜打下八个防御坚强的碉堡,俘获了几百个敌人。

从南方北撤,他带领一小队人先走。经过湘东,因为便路,他曾回到了他的故乡的镇上,看见了他的别了二十来年的父亲。这个消息立即传遍了远近。人们说,郭家一个出门二十年、杳无音信的儿子,现在做了八路军的司令带兵回来了。郭鹏同志带了三十个人和一个参谋,就在镇上一个小馆子里吃晚饭。他的父亲跑到镇上来接他。他的父亲从前是反对他去革命的,现在不了。现在,郭老头子看清楚了他的儿子做的事情一直是为国为民的正义的事情。父子和解了,父亲要儿子回去住几天,他的家离开镇上还有三里路。

所有镇上的人都围在那个小馆子前面,都要来看看一个八路军的司令是什么样子。一大群孩子围在他面前。女人们都交头接耳的谈论着,叹息着二十年没有音信的人,也都回来了。二十年,不是一个很短的时期,在他出去的那年降生的故乡的孩子们,已经能够出力了。

风声吹到了反动派的耳朵里。郭鹏同志的一个早年认识的人走来告诉他,叫他快走,他只好拒绝了父亲要他回家的要求,黄昏时节就走了。当夜走了六十里。到一个小村子投宿时,村民都睡了。郭鹏同志去叫一家老百姓的门,说明自己是军人。门里的人说:“呵,你是今天回家来的八路军的郭司令吗?”门开了,受到了优渥的招待。郭鹏同志非常惊奇老百姓的消息传得这么快。

郭鹏同志回到了鄂南,带领三大队,把守了长江的一个渡口。我们回到鄂南,北渡长江时,所得到的他和鄂南游击队的帮助,是很多很多的。

政治部主任刘型同志戴一副近视眼镜,和书本子结了不解的良缘。从井冈山的时代起,他就到了红军里,经过长征,经过抗战。他的经验是多的,再加上好学不倦,他的知识的广博,政治部里的知识分子没有一个能够超过他。

刘型同志的夫人是个日本留学生,在日本是学蚕桑的。他希望打败日本以后,他的夫人能去从事于蚕桑事业。他和她的感情非常好。到了太岳,他还给夫人写了一封长信。伉俪之情十分深重。

公平的说,在梅岭山中,谁都吃了一些苦。但是刘主任是吃苦最多的人们中间的一个。他的牲口累死了。我们从那些多年没有人迹的山径走过,满路是藁草、巴茅和荆棘。被风吹倒的大树横倒在路上,我们得匍匐的从树干的下面爬过,戴着度数很大的近视眼镜的刘主任,不能不说是遇到了莫大的困难,特别是出汗的时候,两片眼镜蒙上了一层雾气,简直看不见。

在九岭,刘主任病了,请不到人来抬担架,他的警卫员扶着他走路,半夜才走到山下。

有一次,在崎岖的山路上,天下着雨,刘主任含笑的发问: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们都没有回答,我们想,对于这问题,他是清楚的知道的,人的钢铁,是从革命的洪炉里锻炼出来的。在井冈山,二万五千里长征和抗日战争几个时期的革命的火焰之中,人都炼成纯钢了。

一九四六年七月

(选自乌鲁木齐部队政治部文化部编《三五九旅南下北返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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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连军探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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