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即将临盆的紧要关头。
守在我身旁的夫君却要带着大夫离开。
只因我的妹妹柳依依犯了心疾。
看着莫臣钰离开的背影,我苦苦哀求:
“夫君,孩子快要出生了,你别走......”
换来的却是他不近人情的冷漠话语:
“茹娘,生个孩子而已,有稳婆还有这么多下人在,你不会有事的,依依现在需要大夫。”
他走后没多久,我身下一阵剧痛袭来。
“血,全是血,夫人,怎么办?”
丫鬟们惊恐尖叫。
1
伴随着丫鬟们害怕的尖叫声,我身下传来一阵剧痛。
“快,快去找大夫!”
稳婆焦急的朝着丫鬟斥道,抬头看着我:“夫人,胎儿的情况越来越危险,恐怕我们等不到大夫了来了,现在就要生。”
我看着稳婆,对着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
稳婆紧紧握住我,一脸正色:“夫人,相信我!”
我紧咬着嘴唇,听着稳婆的声音一遍遍的使劲。
血从嘴角津出,口中的人参含片早已被咬碎。
身体像被撕裂一般的疼痛,意识愈加混沌,不知多久,就在我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突然感到身体一空。
似乎有什么东西滑了出去。
昏迷前,我隐约听到稳婆一遍遍焦急的问外面的丫鬟,
“大夫呢?”
“大夫怎么还没来?”
“夫人现在血止不住,小世子的情况不太好。”
“府、府医和周边的大夫都被侯爷带走了......”
......
我缓缓闭上了被泪水模糊的眼。
莫臣钰,我后悔嫁你了......
2
再次醒来,已是一天后。
我没死!
醒来后,我无比焦急,迫切的想看看我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拼命生下的孩子。
“夫、夫人,小世子刚生下来,不过一息,便夭亡了......”
丫鬟一脸惶恐的回道。
她的回答让我晴天霹雳,我满脸的不可置信。
“不可能,你在骗我。孩子怎么可能会没?”
“别说胡话,快把孩子抱过来。”
丫鬟们听到我激动的话语,纷纷跪了下来,泣不成声。
“夫人明鉴,奴婢们不敢欺瞒。”
“您生产时大出血,情况危急,小世子迟迟出不来,后来小世子好不容易生下,但气若游丝,大夫又全被侯爷带走,无法得到及时治疗……”
“您能活着已是万幸,至于小世子.......”
听了丫鬟的话,我凄惨一笑。
怀胎十月,拼了性命生下的孩子,还没来的及见他一眼,抱一抱他,听他唤我一声母亲,就离我而去了。
而他的亲生父亲却在柳依依......我那同父异母的妹妹那里!
多么可笑啊,我明明是为他莫臣钰生子,是为他侯府延续血脉,他却将所有大夫都带去柳依依那里,给柳依依看‘心疾’去了。
我哭到昏天暗地,再次昏厥过去。
“夫人!”
3
初见莫臣钰时,我刚及笄,中秋佳节,华灯初上,我与交好的姊妹共赏灯游会。
人潮涌动,我与姊妹们走散,独自回府途中却被贼人夺走了荷包,莫臣钰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他赶跑了贼人,护送我回府,后来又多次出入我参加的诗会。
他说他本不喜诗词,如今却为佳人爱上了诗词。
少年儿郎,意气风发。
女儿碧玉,娇羞似水。
初见感激,再见倾心。
汝南侯府世子和忠勇伯爵嫡女。
世人都说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顶顶好的姻缘。
我曾也是如此认为。
刚嫁入侯府时,他确实对我极好,我可以不用早起服侍婆母,不用整日呆在宅院,他会带我春日踏青,夏日赏荷,秋日观菊,冬日堆雪。
刚害喜时,我胃口不佳,白日咽不下吃食,夜晚睡梦中呢喃想吃冰糖葫芦。
但夜已深,哪有冰糖葫芦卖。
可堂堂侯府世子,从小远离庖厨的男儿,自己偷偷在小厨房鼓捣半宿,终于做好了一串糖葫芦拿到我面前。
被喊醒吃糖葫芦的我当时头还是蒙蒙的,只有说不出的感动。
他亦曾发誓只我一人,白头偕老。
我生出的孩儿无论男女,他都会向皇上去给他讨个封赏。
若是男儿,以后便席爵侯府。
若是女儿,就为她讨个县主当当,给她招个上门女婿。
那时的我真的过的很幸福,羡煞旁人。
可自柳依依出现后,他就变了。
柳依依虽是我父的私生女,但我对她并没成见,反而很照顾。
还曾与莫臣钰说,依依吃过太多苦,我们要对她好些。
却不曾想,莫臣钰能将对我的好,全部转移至柳依依身上。
只因柳依依在柳家不受其他人待见,他便在外为柳依依置办了宅子,总是早出晚归体贴照顾。
那时,我便有了和离的念头。
可最终,我为了孩子忍了下来,只要他没越过那条红线就行。
可如今,孩子没了。
我对这个冰冷的侯府最后一丝留恋也没了。
再次醒来后,我目中只有无尽的冷漠与怨恨。
“来人,去请侯爷,让他回来看小世子。”
顺便,参加葬礼!
4
我强撑着身子,开始吩咐下人置办葬礼的物品。
一个时辰后。
“侯爷呢?”我冷漠问。
“夫人,咱们的人到侯爷那都被骂了回来,侯爷还说......”
从莫臣钰那儿回来禀告的丫鬟吞吞吐吐,不敢接着言语。
“你尽管把侯爷的话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我面色平静,但手指却不自觉的捏紧。
“侯爷说,依依小姐现在身体不适,孩子什么时候见都行,还说夫人不懂事,不亲姊妹……”
丫鬟说完就连忙跪下,以恐我生气降罪。
我怔了许久,惨然一笑,无力的摆了摆手让人退下。
随后,我拖着虚弱的身子,换上一身缟素,粗布麻衣,头戴白花起身去了灵堂。
小小的棺材摆放在灵堂正中央,我趴在棺材口边。
我的孩儿就静静的躺在那里,小小的身躯仿佛还未完全伸展。
“孩子,娘亲派人去叫你父亲了,可他没回来。”
“但你放心,娘亲肯定会让你见到你父亲的!”
我眼中满是仇恨,将‘父亲’两字咬得很重。
半个时辰后,我带着丫鬟离开了侯府,来到了海棠园。
这是莫臣钰为柳依依置办的宅子。
这是我第一次来,也会是最后一次。
院子里满是各色的珍异花朵,蝴蝶翩飞,闺阁女儿家的秋千在风中的轻抚下微微摇摆。
曾经为我置办的一切,如今别无二致的出现在这里。
看着眼前的一切,我想到自己曾与莫臣钰说,要对柳依依好一些的话语。
我忍不住自嘲一笑,多么讽刺。
丫鬟给我推开门,我刚进门就看到莫臣钰正将柳依依搂在怀里,悉心喂药。
他的动作轻盈,眸光柔情似水。
见我入内,柳依依脸陆惊慌,连忙起身,抬手拦在莫臣钰递到唇边的汤匙前,不敢看我,小声念道:
“侯爷,姐姐来了……”
莫臣钰却头也不回的朝柳依依笑了笑:“不管谁来了,先喝药。”。
闻言,柳依依才敢装作害怕的样子喝完了药。
喝完药后,莫臣钰又连忙喂她吃蜜饯。
我紧握的手指因太过用力而变得惨白。
这就是我曾许下一生一世的人,多么可笑。
柳依依吃完蜜饯后,莫臣钰才转过头来,皱着眉头看向我:“不是说了吗,等依依身子好些后,我自会回去。”
当看到我一身缟素,粗布麻衣,头戴白花后,他脸色大变,勃然大怒的呵斥道:
“柳茹玉,你怎么穿成这样,成何体统?是在咒我死吗?”
我的孩儿还未下葬,我身为母亲理应身着丧服。
“请侯爷回府见小世子。”
我并未理会莫臣钰的愤怒,一脸平静的说道。
“姐姐,我知你因侯爷来照顾我而气恼,可姐姐怎么能咒侯爷死呢?”柳依依忽然鼓足勇气朝我说道。
我冷漠的瞥了她一眼,她又立刻害怕的缩在莫臣钰身后。
我没去在意,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莫臣钰,一字一句的说,“请侯爷回府见小世子。”
“够了!”莫臣钰愤怒的看着我,“茹娘,我是真没想到你如今变得如此恶毒!”
“就是啊,姐姐怎么能如此对侯爷,侯爷是顶天立地的男儿......”
“姐姐生孩子虽是辛苦,但却因生侯爷的气就咒侯爷死,真是实属不该。”
看着柳依依矫揉造作的样子,一股无穷的恨意袭上心头。
我直接冲上前,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滚!”
“啊!”柳依依吃痛,捂住脸颊,顺势跌坐在地上,泪眼迷离的看着莫臣钰:“侯爷,她……”
“你你你……”
莫臣钰瞪大了眼睛,仿佛是被吓到了,因为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我。
他那下意识抬起的手,可在触及到我的冷到极点的眼神后,生生顿在了半空。
“请侯爷回府看小世子!”
我无喜无怒的盯着莫臣钰,再次请他回府。
事不过三,这是最后一次。
最终,我还是没能将他请回府。
离去时,我回头看了眼宅院里你侬我侬的两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莫臣钰,我很期待,当你得知你亲手害死自己的孩子,甚至连孩子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你会是怎么一个模样?
4
我回到侯府,一件一件为我的孩儿处理后事。
我要让我的孩儿走的风光,走的体面。
下葬前三天,我亲手拟制参加葬礼的各个人员名单,派人去通知各府人家时;莫臣钰在陪着柳依依去了郊外放纸鸢。
下葬前二天,我亲手为我的孩儿抄写地藏经,请普济寺的大师过来诵经祈福时;莫臣钰此时却在大肆为柳依依招募厨子,只因为她胃口不好。
下葬前一天,我为我的孩儿换上新的棺椁,很大,可以把准备的玩具都放进去时;莫臣钰在为柳依依亲手绘制画像,还请人品鉴。
下葬当天,我为我的孩儿换上新缝制好的衣衫,戴上新的虎头帽时;莫臣钰正带着柳依依参加诗会,一时风光无二。
当我给我的孩儿说完最后的道别,亲手将他的棺椁盖上最后一丝缝隙时;莫臣钰还在为了柳依依的生辰,在喜满楼大摆筵席。
下人传来莫臣钰的消息,我早已听到麻木。
烛光摇曳,香烟缭绕,来府里所有人都身着缟素,面容戚戚。
在我一一向众人致礼的时候,莫臣钰却忽然愤怒的带着柳依依闯了进来。
“赶快把这白色的灯笼,还有这灵堂给我拆了。”
“我还没死的,你搞什么葬礼?”
莫臣钰带的人不由分说就要毁灵堂,自己也在亲自动手撕掉那些白布。
我一言不发的上前,冷漠的扇了莫臣钰一耳光。
莫臣钰愣了一下,而后猛地抓住我的手发出怒吼:
“柳茹玉,你是不是疯了!不就是没陪你生产吗,何至如此?前些日子穿丧服咒我,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没想到你现在居然愈发变本加厉!”
“要不是听到酒楼里人说汝南侯府在办丧事,我都不知道你今日竟要丧心病狂的给我办丧!”
“我不过就是陪依依过个生辰,你若是不满,大可以直说!如此荒唐行事,你还有没有一点当家主母的风度?”
“今天可是依依的生辰!”
“我汝南侯府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听着莫臣钰一连串的质问,灵堂众人一时之间无一人言语。
原来,他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孩子早就死了。
但凡他找个人问问,都不会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对啊姐姐,侯爷不过是怜我体弱,多陪了我些日子,不是有意忽略姐姐和小世子的,姐姐得多体谅王爷啊。”
我原本想好好送孩子最后一程,没想到都不让人如意。
我看着两人无力的笑了笑。
“莫臣钰,当初,是你三书六礼,八抬大轿的上门求娶我,亲口许下情定三生,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入府后,你刚开始时待我确实也好,事事顺我心意。甚至我只不过是随口提出让你派人照拂下柳依依,你就放在了心上。”
“起初,你亲自为她置房买奴,我本以为你只是过于好心,可我万万没想到,你照拂着照拂着,居然能照拂到床上!”
“自此后,凡我与柳依依有矛盾,你都让我顾及柳依依体弱,让我让着她。”
“为了孩子,我让了,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理会你们。”
“可你是怎么做的?就因为她柳依依不舒服,你就在我即将临产时把所有大夫都叫走了,对我的苦苦哀求视若无睹。”
“我生产时难产大出血,丫鬟们一遍遍的找你,你却不肯让一位大夫过来,导致我差点一尸两命!”
莫臣钰听到我的话一下子愣住,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瞪大眼睛:“什么一尸两命?”
我抬手指着灵堂棺材,将这些时日憋下的怒火发了出来:
“你不是想知道这葬礼给谁办的吗?来啊,自己亲自看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