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阶琼》作者:尘灰

冰悦谈小说 2024-08-28 15:58:34

《玉阶琼》

作者:尘灰

简介:

李簪词被宠妾灭妻的丈夫设计换了身份献给当朝最受宠王爷魏以衡。

魏以衡意外地宠她入骨,李家也因为她水涨船高,更是京中权贵们吹捧的对象。

后来,魏以衡在夺嫡中失败被囚禁,她一路陪着魏以衡东山再起,变成皇后。

然而陪同皇后诏书下来的还有封赐皇贵妃的诏书。

她当皇后多年,仍然一无所出,皇贵妃已经生了一男一女,长子最后被立为太子。

她缠绵病榻时,才知道魏以衡喜欢的一直是皇贵妃。

再次睁眼,李簪词又回到了刚嫁给丈夫的时候。

这一次,她不仅要和离为自己报仇,还要旁观魏以衡夺嫡失败后的惨状。

魏以衡嚣张跋扈,想要的从没有得不到的。

他以为自己并不爱李簪词,不过是个看得顺眼,陪他走过某一段无聊岁月的消遣罢了。

猛然醒悟时,却再也看不到佳人的身影。

万里僵土,他只求死后能跟李簪词同穴。

魏以蕰是皇后之子,父皇以锻炼为由,命他去镇守边疆。

他大权在握,铁面无私,爱民如子,受边疆老百姓敬仰。

原以为自己孑然一身,后来,有个姑娘闯入他的世界,成了他的妻子。

精彩节选:

“大奶奶,早饭已经摆好给你了,你什么时候起床用饭?奴婢们都等了一个早上了。”

李簪词还没有睡醒,隔间外传来丫鬟不耐烦的声音。

接着传来她陪嫁丫鬟惜纹的声音:“这院子大奶奶是主子,大奶奶早起晚起,你们都得受着。”

“哟,神气什么?她一个破落户的商女,能嫁给世子当继室,还不是托了我们小姐的福?”

“告诉你,我们景阳伯府的嫡小姐嫁给世子的时候,是何等风光?洞房当夜,世子叫了四五次水,她呢?到现在世子还没有跟她洞房。我们小姐两个月后便有了身孕,她呢?三个月了还是处子之身。”

屋外传来窸窸窣窣嘲笑的声音,惜纹气得抬手就要跟他们打起来。

李簪词对着屏风后面的人呵斥道:“再吵我睡觉,统统发卖了。”

惜纹听到她的声音,立即进来,眼睛都被气红了,强忍着说:“小姐您醒了?奴婢给您穿衣服。”

这院子里除了她带过来的两个陪嫁丫鬟,都是先前伺候元配大李氏的,方才挑事的是大李氏从景阳伯府带过来的陪嫁丫鬟。

她祖父是景阳伯府的旁支,后来自己做生意有了些钱,到她父亲这里,又更有钱了。

论理来说,她高嫁最多嫁给五六品的官员顶天了,但因为大李氏病逝留下两个孩子,加上昌国公府日渐衰落,内里亏空需要银子,便用世子夫人这个位置,跟她换了十几万两银子,填补府里的亏空。

有保障的钱,才是自己的钱。没保障的钱,迟早是别人的钱。

赚钱不难,但能把赚到的钱保住,对于无权无势的她来说是最难的。

于是她嫁进昌国公府,想成为日后的一品诰命,景阳伯夫人需要自己人照顾她的两个外孙,昌国公府需要银子,三方皆大欢喜。

宰相门前七品官,但服侍大李氏的丫鬟们,都自认为比她高贵,不肯服侍她,平日叫做什么,也都敷衍了事。

李簪词梳洗完出来时,那几个丫鬟已经各自坐下了,正在嗑瓜子喝着她带来的红袍。

看见她出来,也没有想着要起来伺候或者行礼,就坐在那里说话。

“大奶奶,奴婢们已经把饭摆在饭桌上了,您屈尊降贵地就自己用用吧。”

几个曾经伺候景阳伯夫人的丫鬟噗嗤笑出声。

惜纹气得骂她们奴大欺主,让她们滚出去。

其中一个最受景阳伯夫人重视的丫鬟站起来,“我们滚出去?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这先前住的可是我们府嫡出的大小姐,你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当上堂堂的世子夫人了?笑话!常话道,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惜纹还要跟她们对峙,李簪词呵斥一声,让她们停止。

惜纹跟着她,骂人最多也只是一个滚字。这帮丫鬟跟街边的泼妇似的,什么下贱蹄子,贱货,小娼妇,嘴里跟吞过粪似的,能骂出最臭的话来。

她们敢蹬鼻子上脸,一是景阳伯夫人授意,特意把她踩到尘埃,让她知道自己身份下贱。出了事有景阳伯夫人兜着。二是她的丈夫。因为家族原因被迫娶了她这个满身铜臭味的,暗中支持这帮丫鬟们欺辱她。

李簪词在一张雕花红花梨木圆桌前坐下,眼神扫过桌面上的饭菜,说道:“过来布菜吧。”

丫鬟们回道:“奶奶从来不叫奴婢们布菜。”

“今儿我就想让你们布菜。”

丫鬟理所当然道:“奶奶,这院子里没有这个规矩。”

“规矩是你定的?还是府里定的?”

“奴婢们不敢。”

丫鬟们嘴上说着不敢,却还站在原地。

“好一个不敢。”李簪词突然沉下脸,把桌上滚烫的茶水砸到他们身上,“既然不敢,还不过来?”

丫鬟们显然没想到平日温和的她,会突然动手,怔愣在原地。

夏日衣薄,滚烫的热水刺痛了她们的肌肤,终于让他们回过神。

她们却没有跪下求饶,而是搬出自己原来的主子:“大奶奶把奴婢们烫伤了,一会哥儿姐儿看见了,奴婢们怎么向他们交代?”

他们嘴里的哥儿姐儿是大李氏留下来的孩子,说这话,就是想让她这个主子道歉。

李簪词看见她们在慢悠悠地用手帕清理衣服上的水渍,对惜纹使了个眼神,让她去找主管内宅事务的孔妈妈过来。

孔妈妈是府里的老人,只听昌国公的。

她敬茶当日,昌国公便让她日后有什么事,就使唤孔妈妈。

这是她第一次让惜纹去把孔妈妈请来。

新妇闹出太大的动静来,终归不好,她便一直忍着。

今日醒来,才发觉人生苦短,何必瞻前顾后太多。

孔妈妈带了五六个粗使婆子过来,站在饭桌前恭敬地等她吩咐。

那几个方才肆无忌惮的丫鬟,因为孔妈妈的到来,也收敛了几分。

李簪词指着她们道:“把这些以下犯上的全部卖了。”

孔妈妈诧异,好在她在昌国公府几十年了,控制情绪的能力还是有的,面上仍是平平的:“老奴就先把她们关到柴房,明日让人牙子过来把人领走。”

李簪词挥了挥手,示意她快把人带走,别在这里妨碍她。

几个粗使嬷嬷立即就上去拖那几个丫鬟往外走,这帮丫鬟看见李簪词认真的,终于怕了些,开始跪地求饶。

“奴婢们错了,奴婢们知错了,求大奶奶给奴婢们一次机会。”

“奴婢们真的知错了,奴婢们再也不敢了,求大奶奶给奴婢们一次机会。”

李簪词筷子一甩,“把这些求情的拉出去打二十大板,再关到柴房。”

刚才还鬼哭狼嚎的屋子里,瞬时安静了许多,只有哀痛的抽泣声。

不一会儿,丫鬟们已经被绑在长凳上,板子啪啪啪打在她们身上,喉咙里发出沉闷痛苦的声音。

那些轻视李簪词但还没有做什么逾矩的下人,站在一旁观看着自己的同伴,吓得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李簪词看到终于把这帮人震慑住了,说道:“在我的院子里,我是主子,我说的话就是规矩。日后你们谁想奴大欺主,也要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日后再敢骑到我头上来,别怪我不讲情面。也别跟我说没有这个先例,原来不是这样的话。守好本分,就是你们该做的。”

赶来请安的妾室们看到丫鬟被打得血肉模糊,嘴里还塞着粗布堵声,邓姨娘说:“大奶奶何必生那么大的气。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伺候过前大奶奶的,哥儿姐儿们对他们也都十分依赖,只怕这顿打下去,世子会怪罪下来。”

李簪词冷笑:“既是伺候过先夫人的,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了,还如此不知道规矩。知道的是他们目无府里的规矩,不知道的以为我们府里没有规矩,奴大欺主,想翻身做主子。”

下人低着头不敢乱看,其他妾室们希望邓姨娘被李簪词打压打压,只因一个月里,邓姨娘一个人霸占世子十天,剩下的时间世子又去俞花魁院里听曲。

有时候世子好不容易去她们那一次,邓姨娘还以各种名义把世子叫走。

邓姨娘淡笑道:“大奶奶说得是,我不过是担心大奶奶太张扬了吃亏。”

李簪让惜纹重新给她摆饭布菜,然后又说,“世子经常夸赞邓姨娘点茶的手艺好,我吃了早饭后正好要喝饭后茶,邓姨娘就坐在对面点茶吧。”

邓姨娘喉咙一哽,主母叫妾室点茶本没有什么,但她得世子的宠,在享受的待遇上比李簪词高,虽是妾室的地位,从来没有受过妾室的委屈。

且这么多妾室在,她今日为李簪词点茶,背地里不知有多少人笑话她。

李簪词见邓姨娘磨磨蹭蹭不肯动身,似笑非笑地开口问,“邓姨娘是不愿意咯?”

“妾不敢,只是妾昨日手臂伤着了,只怕今日不能给大奶奶点茶。”

“哦?”李簪词看向云珠,“去请府医来,给邓姨娘看看手臂。”

邓氏见李簪词不肯放过自己,面上有一丝屈辱,世子去上值了,不能来救她。如今她一个人在正院,便是再不愿意又如何?

“大奶奶既然想吃茶,妾给大奶奶点茶是理所应当的。”

李簪词瞧她楚楚可怜的模样,问道:“往日邓姨娘给世子点茶时,世子最爱哪种茶粉?”

李簪词这是要讨好世子?知道世子的喜好了,日后能跟世子多聊上几句?

邓姨娘眼底露出不屑,就算知道世子的爱好又如何,李簪词这样无趣市侩的女人,如何能入得了世子的眼?

“回大奶奶,世子平日爱抹茶粉,偶尔也会喝红茶粉。”

李簪词往后看,“惜纹,记住了,日后这两种茶粉别再送到我这儿来。”

众人均是一惊,大奶奶原来不是要讨好世子?

“好了,就用白茶粉吧。”李簪词又叮嘱一句,“日后邓姨娘为我点茶时,记得都用白茶粉。”

这是把她当点茶的下人来使唤了?邓姨娘面色微变,握着茶筅的手紧了紧,最终还是没有翻脸。

邓姨娘刚要将茶粉放进碗里,李簪词又说:“姨娘茶艺好,给我们说一说点茶的方法。”

李簪词这个满身铜臭味的人,今日她正好露一手,让李簪词知道为什么世子宠她这个高雅的人。

“点茶有三种方法,一是静面点,把茶粉放在碗中,用沸水沿碗边环绕注入,再用茶筅轻轻搅动融合。二是一发点,把茶粉放到碗里,边冲水边搅拌。三是融胶法,先把茶粉调成糊状,再用茶筅搅拌均匀。”

李簪词微微一笑:“原来点茶还有那么多种方法,正好我没看过,邓姨娘全都来一遍吧。”

邓姨娘面色微微一变,李簪词这是给她挖坑?

“不愿意?”

“妾不敢。”

邓姨娘先用了静面点,做好茶后,让丫鬟递给李簪词。

李赞词笑着说:“姨娘这就有些失礼了,往日姨娘点完茶,也是让下人端茶给世子的?”

下人听了李簪词的话,便不敢再往前。

邓姨娘只好双手捧上茶碗递给李簪词。

李簪词眼神示意了下惜纹,惜纹会意地接过邓姨娘手里的茶碗。

邓姨娘表情一僵,咬了咬牙根,这个仇她一定会报。

接着她又用了一发点和融胶法点茶,李簪词都是让下人接过她捧过去的茶碗,那意思就是她不配跟主母对接。

李簪词笑着问:“邓姨娘觉得自己的茶艺如何?”

邓姨娘自然觉得自己的茶艺是府里顶尖的,但她面上却说:“妾的感觉有什么重要?只要大奶奶喜欢,这茶艺便是好的。”

李簪词笑着点头:“我觉着邓姨娘的茶艺很好,大家觉着呢?”

其他妾室们也纷纷附和,邓姨娘茶艺精湛,难怪世子最喜欢去邓姨娘的院子里点茶。

邓姨娘嘴角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李簪词笑着说:“既然大家如此说了,邓姨娘就给每个姐妹们都点上三碗茶吧。”

邓姨娘脸上的得意突然垮了。

几个妾室脸上的幸灾乐祸若隐若现。

能吃到邓姨娘的点茶,她们心里的气啊,也算消了一些。

邓姨娘不敢不从,忍气吞声得给今日来请安的人都点了三碗茶。

一直到过了午时才点完。

她的手臂又酸又痛,头昏眼花,回到院子里后,气得当场砸了好几个碗筷解气。

李簪词处置大李氏身边下人的事很快传到了梁玲宛的院子里。

梁玲宛是大李氏的长女,一直不喜欢李簪词这个身份低微的继母。

知道李簪词把母亲生前的老人都打发走了,气得把笔摔在地上,骂道:“她算个什么东西?敢在昌国公府里作威作福?父亲娶她,不过是看在她有几个小钱的份上,让她过来照顾我和弟弟罢了,真当自己是国公府的主母了?还摆起威风来。”

周嬷嬷捡起笔来,轻抚她的背,安慰道:“姐儿别动怒,你是国公府里的大小姐,日后是要嫁入皇家的。若因为这点事情便沉不住气,日后嫁入皇家如何能镇住场面?”

周嬷嬷是大李氏的奶嬷嬷,大李氏去世后,周嬷嬷便到了梁玲宛的院子里照顾梁玲宛。

梁玲宛压下愤怒,重新握笔,边抄经边道:“这次我抄经是因为她。如今她又把母亲留下的下人都打发走了,这就是要立威,要巩固自己的势力,让我乖乖听她的话,否则就别怪她不客气了。日后她再生个一男半女,府里哪里还有我跟弟弟的位置?”

前几日李簪词到她院子里检查她的课业,她故意设计浇了李簪词一身的冷水,又借机不让李簪词回院子里换衣服,李簪词就生病了。

她以为李簪词会罚她下跪,没想到不过是罚她抄写经文。

周嬷嬷笑着说:“姐儿还小,自然看不出这里面的很多东西。世子不喜欢她,她再怎么折腾也没有用。世子喜欢的是姐儿母亲那样高雅的女子。”

梁玲宛立即想到父亲跟同僚出去喝酒,同僚送给他的花魁俞氏。

俞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自持清高,不肯屈身将就,入了昌国公府后,以死相逼不让父亲靠近。

父亲便养着她,对她也十分敬重,虽然没有让她侍寝过,但该有的待遇一样也没有少,比正经的奶奶还要尊贵。

而且父亲去她院子里听曲的次数,比后宅所有人加起来的还要多。

哼!梁玲宛看她极是不快,既然是花魁了,就该有花魁的样子。

真是心比天高,身为婊子。

跟那个满身铜臭味的女人一样,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

梁夫人石氏听到李簪词处置院子里的下人,觉得她行事雷厉风行,但也有些不近人情。

都是姓李的,同宗同族的,做得太绝了。

贴身伺候的嬷嬷问要不要管?

石氏摆了摆手,她虽然觉得李簪词配不上自己儿子,但能力是有的。且既然把中馈给了李簪词,为了能让李簪词尽心尽力地效力国公府,她不会去束缚李簪词。

“等世子回府了,告诉世子一声就是。”

到了下午,梁靖孜散值回府,来跟她请安时,她把今日正院发生的事情说了。

“也不知她吃错了什么药,平日性子稳重,是个能忍的,今日把大李氏留下的下人都打发卖了。”

梁靖孜想也没想地道:“想必是在生儿子的气。她跟儿子成亲三个月,儿子一直呆在妾室的屋里,故而把对儿子的气发泄在大李氏的贴身丫鬟身上。”

石氏也觉着极有可能是这个道理:“娘知道你不喜欢她这种开口便是钱的人。既然我们娶她是为了让她给银钱支撑府里,不管如何,初一和十五你都要在她院里休息,别让人找出不是来。况且那么久不洞房,对她这个正妻是有些不尊重的。”

梁靖孜恭恭敬敬地应是,这才去邓姨娘的院子里。

邓姨娘料他这时候会来,早早地躺在榻上,让丫鬟帮她按揉手臂,嘴里嘤嘤戚戚地喊着疼。

梁靖孜进来便看到她痛苦的模样,白皙柔嫩的小脸没有血色,纤细的脖颈更让她楚楚可怜。

梁靖孜心疼地道:“这是怎么了?”

邓姨娘强撑地坐起来要给他行礼,柔软无力的手掌忽然一软,又瘫倒在榻上。

梁靖孜眼疾手快,堪堪扶住她。

她顺势便倒在梁靖孜的怀里:“还请世子见谅,妾身不能下床来给世子请安了。”

一旁的丫鬟道:“今早姨娘去正院请安,然后……”

“住嘴!”邓姨娘呵斥,“我没事,谁叫你多嘴了?”

丫鬟便低下头不说话。

梁靖孜轻抚邓姨娘的脸,看向丫鬟:“你说来就是。”

邓姨娘撒娇地抱住他:“世子,妾没事,让下人摆饭吧。”

梁靖孜拍了拍她的背,轻声安抚:“你这个样子,哪像没事?是不是李氏欺负你了?你不必怕她,说来就是,我自会给你出气。”

邓姨娘苦笑道:“世子又何必问,只要世子能来妾身这儿,妾便高兴。”

梁靖孜见她如此懂事,呵斥丫鬟:“你快说来。”

丫鬟哆哆嗦嗦地把今早上李簪词让邓姨娘点茶的经过说了一遍。

“若大奶奶让姨娘给她一个人点茶还好说,可大奶奶当众侮辱姨娘,让姨娘给那些比自己身份低的侍妾点茶,姨娘整整蹲了两个多时辰点茶,平日姨娘身子娇弱,这如何受得了?”

李簪词这是反了天了,不仅发卖大李氏留下的下人,如今还欺负他的妾室,梁靖孜腾地站起来:“我去找她算账。”

邓姨娘忙拉住他,眼含泪水,极是可怜:“世子别跟大奶奶起争执,妾身没事的,妾身不过受顿委屈,世子千万要以大局为重啊。”

梁靖孜一脸愤怒地往正院去,不光是为了自己后院的妾室,更是为了他这三个月来的忍气吞声。

他堂堂一个世子,勋贵世家,不看重门第,可至少要娶个琴棋书画的解语花,红袖添香吧?

然而李簪词呢?开口是这个多少钱?闭口是那个多少钱?敢对她说句重话,又是国公府花了她多少钱,没资格踩她头上去。

钱钱钱钱钱!她嘴里就知道钱,那么市侩的女人,跟她同床,他都嫌脏了身子。

李簪词这会准备用晚饭,看到他怒气冲冲地进来,当作没看见,只是淡淡一问:“世子可用过晚饭了?”

梁靖孜质问:“今早你让邓姨娘点茶了?”

李簪词坦然地道:“是啊。我是主子,她是奴婢,奴婢给主子点茶不是天经地义?”

梁靖孜一口噎在喉咙:“那你为何还让她给其他妾室点茶?”

“她们都是世子的侍妾,互相算得上是姐妹,姐妹给姐妹点茶,这不是正常吗?”

梁靖孜喉头又一哽:“她身子本就柔弱,你让她点了三个时辰的茶,这是故意惩罚她。”

“我就是惩罚她啊,不可以吗?”

梁靖孜气得扬起手,李簪词问:“世子这是要打我?府里今年的开支不需要了?”

听到银钱,梁靖孜脑子终于清醒了,终究是理智战胜冲动:“你为何要惩罚她?”

“主母惩罚个妾室,还要理由吗?”

梁靖孜刚压下去的怒火又蹭蹭往上涨:“你无缘无故惩罚姨娘,有失主母的贤良。”

“这是国公府后宅的事,只要府里的人不出去说,别人也不会知道,世子放心吧。下次我若再想惩罚姨娘们,身边留可靠的人就是,不会留下话柄。”

梁靖孜气得在原地来回走了几圈,李簪词看他被自己气得已经到了极点,轻飘飘地说:“世子坐下来用饭吧,一会陪我去散散步。”

梁靖孜看到她那张无辜浑然不知的脸,使劲深吸一口气,他哪里还能吃下饭?早就被她气饱了。

但今日是十五,他必须宿在正院。

李簪词胃口很好,慢悠悠地吃着饭,顺便看梁靖孜如坐针毡吃不下的模样。

吃饱后,她净手喝了饭后茶,这才跟着梁靖孜往花园去散步。

梁靖孜跟李簪词每走一步,像赤脚踩在刀刃上难受。

李簪词则是当他不存在,自顾自地欣赏夜景。

忽然西边传来哀怨的琴声,似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女子的哭泣声。

因着这琴声,梁靖孜生出了同样的伤感来。

想他在仕途上,得了祖辈的荫庇,混了个六品的户部主事,如今二十四了,还是户部主事,仕途无望啊!无望啊!

李簪词说:“这俞花魁的琴音当真一绝,难怪京中公子哥们会争先恐后地给她花银子。”

梁靖孜恐李簪词妒忌俞氏,又会去找俞氏的不是,趁机惩罚俞氏,便说:“同僚们送给我的,她是个不染世俗的人,也不像其他姨娘一样争宠,如今委身于我,我也不好把她赶出去,就养在府里吧,不差她一口吃的。你也别去打扰她。”

李簪词微笑:“世子也知道府里入不敷出,外人看我们是如何的风光,可只有我们知道内里紧巴巴的。我想着府里应该开源节流,该打发出府就打发出府去,该送回娘家就送回娘家去。像俞花魁这样身子清白的,又不是世子的亲戚,就打发出去算了。”

梁靖孜没想到李簪词还是算计到俞花魁的身上来,气道:“她那个院子能花多少钱?让她在府里又如何?你打发她出去,她一个弱女子能去哪里?你怎的如此恶毒?”

李簪词说:“世子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俞花魁那个院子,她和下人每个月的开支也要个五十两,一年就要六百多两。若府里真到了困难的时候,这六百两都难找到。”

“你不是很能赚钱吗?你平日多卖点货,这六百两不就回来了?”

李簪词继续微笑:“我再能赚钱,也抵不住府里花钱如流水似的。”

梁靖孜不耐烦地道:“你要开源节流,我不管你。但除了俞花魁,其他人你看着办。”

李簪词见两人已经走到梁靖孜的院子附近,“世子明日还要上值,今日不如自己好好想想。”

说罢,她便转身离去,做出是被他气走的意思,而不是故意跟他出来散心,请他回自己院子里住的预谋。

梁靖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气得狠狠踹了旁边的树干几脚。

李簪词这是什么态度?自己愤然离去,丢下他先走了,男人的一丁点面子也不曾给过他。

要不是因为她有几个钱,他根本就不会娶她。

悦耳的琴音不断传到他耳朵里,俞氏这样冰清玉洁的女子,他怎么忍心去玷污?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李簪词的院子他是不会再回去了,管它是不是初一十五。

他就是要晾着李簪词,让李簪词认清现实,没有他的庇护,李家的财产是不可能守住的。

到时候李簪词就会过来乖乖求他了。

想了想,他径直去了邓姨娘的院子里。

李簪词回到自己的院子,惜纹看到她一个人回来,小心翼翼问道:“小姐,世子又去别的姨娘那儿了?”

“我送他去的。省得半夜醒了看见他会恶心得睡不着。”

惜纹边帮她取发簪,边说:“小姐,日后我们还要仰仗世子,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了?”

“不过分,对他这样的人,就是杀了他,也不过分。”

惜纹吓得忙要捂她的嘴,她又说,“你给他戴绿帽子,他都不敢说一个不字,就是个龟孙子。”

惜纹呆了,小姐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以前小姐再愤怒,也只是骂世子窝囊废,如今竟骂龟孙子了。

李簪词躺在浴桶里,氤氲的水雾让她想到了前世。

前世的她尽心尽力操持昌国公府,悉心教导继子继女,即便跟梁靖孜吵架了,也不会真的想过要和离。

但后来,梁靖孜为了给俞氏正室名分,一直处心积虑地要休她。

一次偶然,当朝皇贵妃之子魏以蘅看上了她,有意无意地到昌国公府来。

梁靖孜一直苦于自己仕途无望,在魏以蘅明里暗里地示意下,一琢磨便把她灌醉送给了魏以蘅求仕途,之后对外说她暴毙而亡,抬了俞氏为昌国公夫人。

李簪词换了个身份进了魏以蘅的府邸,成了魏以蘅府上唯一的女人。

魏以蘅宠她爱她,且李家因为魏以蘅的关系,竟比她嫁给梁靖孜前还要风光。

李簪词也想明白了,她嫁人是因为要个能够保障自己财富的,殊途同归,加上李家如今风光无限,魏以蘅不管是家世还是相貌,还是才能,都比梁靖孜出众,她又何必去纠结过程是什么?

但好光景短暂,大皇子突然造反,魏以蘅外祖家全族男丁流放,他的母妃暴死深宫,李簪词作为魏以蘅后院唯一的妾室,同魏以蘅被软禁在宫内一处狭小偏僻的地方。

大皇子为了羞辱魏以蘅,把她抬成了魏以蘅的正妻。

魏以蘅没有了往日的嚣张,变得沉默寡言,像个没有魂魄的人,偶尔清醒过来便是寻死觅活。

李簪词从不是个随意放弃的人,她还要保护母亲与妹妹,看到魏以蘅如此颓丧,便开始费尽心思帮他,这也是帮自己。

她跟宫女太监打好关系,找吃的,找穿的,暗中联系曾经支持魏以蘅的人。为他挡刺客的剑,为他杀过人,为他试过毒酒。

再后来,魏以蘅终于坐上皇位,她也成为了皇后。

她以为苦尽甘来,不成想封赐皇贵妃的圣旨也到了朱家。

她坐上后位多年,皇贵妃生了儿子女儿,她仍是一无所出。

再后来,皇贵妃的儿子被立为太子,她因为跟魏以蘅被囚在深宫的那段穷苦日子累下病根,早早过世,无儿无女。

闭眼的那一刻,她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次睁开眼,回到了跟梁靖孜刚成亲的三个月后。

翌日,李簪词去石氏的院子请安时,便说出自己要开源节流的计划。

“用八个丫鬟的,改成用四个丫鬟。用四个的,改成用两个。月银四两的,改成二两,月银二两的,改成一两,都这么一半地减。那些用不到的丫鬟,打发出府去。若是有愿意回家的侍妾姨娘们,放她们回娘家去也成。”

石氏最是清楚府里底子的,娶李簪词入门,一是为了填补国公府的窟窿,二是李簪词的能力。

“如今你打理府里中馈,一切都由你做主。”

邓姨娘昨夜刚得了梁靖孜的宠,又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不满道:“我那么大个院子,少一半的人,还怎么过日子?”

李簪词道:“府里吃穿用度用的是我的钱,邓姨娘若想过好生活,可以用自己的体己钱,再不行便回娘家要,再不行,可以像俞花魁一样,出府去。”

邓姨娘愣了好一会儿,惊喜地道:“你是说,你是说要把俞花魁赶出府去?”

其他侍妾也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要知道,世子可是很看重俞花魁,吃穿用度都是按最好的来,跟府里的正经主子没有什么区别。

李簪词说:“既然要开源节流,自然把不是府里的人都清理出去。留在府里只会占用府里主子的利益。昨日我也跟世子说过了。”

邓姨娘问:“世子答应了?”

梁靖孜自然不会答应,但李簪词不需要任何人同意,她告知对方一句就是了。

既然吃她的用她的,就得听她的,别想吃饭砸锅,端碗骂娘。

石氏这回倒是十分赞同李簪词雷厉风行的手段,她早就看不惯俞花魁这样的女子,把自己儿子魅惑成什么样子,偏又认不清自己的位置,高傲得跟公主似的。

邓姨娘想到俞氏被赶出府去,日后就没有人能争得过她,也就闭嘴不说话了。

李簪词新的治家法子很快通过府里的大总管和银库、账房那边的管事传到了府里各人的耳里。

最先来找茬的是梁玲宛,她让周嬷嬷到李簪词的院子里传话,要她过去一趟给个说法。

按理来说,女儿应该过来见母亲,但梁玲宛心里把李簪词当成嫁过来伺候他们姐弟的奶妈,所以从不尊重李簪词。

李簪词正在晒太阳,眯着眼看她:“府里的主子和下人们都扣减了。宛姐儿若不扣减,岂不对他人不公?”

周嬷嬷说:“大奶奶还是过去给姐儿一个交代才好,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哪里知道这些。”

李簪词就笑:“周嬷嬷既然不知道这些,就不要插手。你回去回了宛姐儿,让她把每日抄的经书都拿过来我检查,若有一丝偷懒耍滑,便要再加一天。”

周嬷嬷没想到李簪词病好了后,性子会变得如此强硬,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于是提醒道:“大奶奶莫不是忘了,自己能嫁入国公府,是我们老夫人见两个外孙可怜,以防他们被将来的继母欺负去,所以才有了大奶奶今日的地位。”

这是威胁李簪词,若不偏帮着梁玲宛姐弟,景阳伯夫人不会让她好过。

景阳伯爷已经辞官,几个儿子也没有什么出息,大儿子捐了个五品的禁卫军,没什么权利,是个闲活。

换成前世,李簪词会考虑周嬷嬷的话。

但现在的她,只想快点和离,扳倒景阳伯府,让昌国公府倒台,为前世的自己报仇。

李簪词笑了笑,说:“周嬷嬷尽管说去,若老夫人问起我,我也是这样的说词。你们若疼他们姐弟,私下掏腰包就是,我只当做看不见。”

周嬷嬷没想到搬来伯府也不管用了,便直接威胁道:“大奶奶以为成功嫁进国公府,世子便不会休了大奶奶?”

李簪词不屑一笑:“周嬷嬷今日只管去跟世子数落我,最好能帮我拿来休书,这府里我可是一天都不想待了。”

周嬷嬷冷哼:“大奶奶也不必如此嚣张,若世子哪天休了大奶奶,大奶奶到时候别跪着求老夫人帮忙。”

“嬷嬷若真能帮我从世子那里拿来休书,我立即便收拾包袱,让出地儿给别人。”

周嬷嬷终于绷不住,冷哼一声,转身离去,一副咱们走着瞧的架势。

云珠有些担忧地道:“小姐日后还要仰仗伯府站稳脚跟,跟周嬷嬷结怨了,只怕日子不会好过。”

“放心吧,她要真能帮我拿来休书,我感谢她祖宗十八代。”

她跟梁靖孜才成亲没有多久,昌国公府没有把她的银钱榨干前,是不可能放她离开的。

惜纹说道:“奴婢听说张泽家的已经去俞花魁的院子里了。”

张泽家的就是孔妈妈,张泽是管理昌国公府地租的总管,开源节流的具体事宜由孔妈妈执行。

此时,孔妈妈正在对俞氏苦口婆心地道:“咱们府里上上下下的都要节约,国公爷那些没有孩子的妾室,有些已经决定回娘家去了。姑娘不愿意当世子的通房,跟咱们国公府不沾亲不带故的,也不好呆在府里不是?”

俞氏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她怎么会不知道,李簪词这是妒忌她不用出卖色相,便得世子宠爱,故意要赶她走。

“大奶奶做这个决定,世子可知道?”

孔妈妈笑说:“府里都仰望着大奶奶过活,世子知不知道又算得了什么数?如今夫人也同意了,姑娘这两日想清楚了,便跟我们说一声,我们也好做接下来的活不是。”

梁玲宛看到周嬷嬷没有把李簪词请过来,李簪词反而叫她好好抄佛经,否则要继续罚她禁足,气得她把手上的佛经全部撕了。

“她嫁进来真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她不过是我母亲的替身,我不抄又如何?她还能把我这个正经的主子赶出府去?”

她把佛经当成李簪词,畅快肆意地撕扯,细细碎碎的纸屑落到地上。

周嬷嬷上去阻止:“姐儿生气归生气,犯不着因为她的话,把抄好的佛经撕了。如今她气势正盛,不是个软柿子,我们还是忍着些,日后有的是打她的机会。”

“我是府里正经的主子,她一个商女,敢跟我叫嚣?她算老几?”

“我自然是你的母亲。”

李簪词冰冷冷的声音响起,把梁玲宛和周嬷嬷吓了一跳。

两个人向后看去,李簪词一身红色的裙子,艳丽大气,当年的大李氏不及她一半的漂亮。

周嬷嬷咋舌,这个李簪词说不定是个潜在的祸害。

梁玲宛腾得站起来,不想在气势上输给李簪词,吼道:“你做什么在背后吓人?”

“我这是光明正大地走进来,只不过姐儿撕纸玩得入迷,没有发现我罢了。”

李簪词踩在一片狼藉的纸屑上,坐到书案旁,扫了她一眼,语气不疾不徐:“把这几日抄的佛经拿来我检查。”

梁玲宛觉得李簪词眼神蔑视她,气得火冒三丈,手中的狼毫一摔,“我今日就不抄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姐儿挺有志气。”李簪词笑着说,“如今你的吃穿用度,全都是我的钱。姐儿既然那么有骨气,那月银和胭脂钱,以及每季裁的新衣服,姐儿就自己想办法吧。”

梁玲宛气势立即矮了半分。

前世,李簪词为了能得梁靖孜和景阳伯府的认可,对梁玲宛可谓是掏心掏肺。

她生怕梁玲宛眼界窄,不知道什么是好东西,轻易被其他府的姑娘们比下去,让她不自信了。

李簪词经常搜罗一些好玩意儿往梁玲宛的院子里送,锦衣罗缎的从不短着她缺着她,把她培养得落落大方,气质不输给皇家的公主。

后来呢,梁玲宛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生生把她给卖了。

明明她是被梁靖孜送给魏以蘅,但梁玲宛却到处污蔑她勾引魏以蘅,不守妇道,赏一条白绫自缢不足为过。

现在,梁玲宛和梁家可别再想沾染她的一分钱。

大李氏和梁玲宛的嫁妆都攥在她手里,过两日她得找个由头,慢慢把她们的嫁妆变卖了维持府里的支出,顺势把自己的嫁妆抬走,到时候一拍屁股和离走人。

李簪词从梁玲宛院子里出来时,背后传来梁玲宛暴怒的声音:“我一定要让父亲休了你,我要去告诉父亲,说你欺负我,威胁我,我要让父亲休了你。”

李簪词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拿休了她来威胁她,就好比用鱼威胁猫,不听话就把鱼砸你碗里,没有伤害性不说,还会让人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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