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不顾一切地爱李成旭，却落得名声尽毁，被关在永巷受尽折磨。

等我终于明白了，不再纠缠了，想要离得越远越好。

他却红着眼睛说：“宁婉，你曾经爱我的那颗真心呢，丢到哪去了？再把它找回来可以吗？”

1

我从永巷出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下等宫人的衣服，洗得发白，破旧不堪。

“这就是那个安宁郡主？怎么落魄得像个乞丐？”

“是她自己不知检点，被皇后娘娘罚去永巷。”

一路上全都是宫人们毫不掩饰的鄙薄目光和议论声。

而我始终温顺地垂着头，不敢有一丝不满。

这一年在永巷，每日的折磨和羞辱让我明白了自己的身份。

曾经的那个安宁郡主早已不在了，现在的我连个最低等的宫人都不如。

到了凤仪宫，我跪在宫门，皇后却迟迟不肯召见。

转眼一个时辰过去，我仍旧规规矩矩地跪着，没有一点声响。

这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

之前我在永巷曾在碎瓷片上跪了一整天，膝盖上的伤深可见骨。

这时，身边有个人影走过，脚步又轻又稳，穿着明黄的靴子。

那人在我身旁略停了停，就径直走进了凤仪宫。

在这宫里，除了皇帝，只有一个人能穿明黄，太子殿下李成旭。

那个让我不管不顾追逐了多年，最后只是自取其辱的人。

李成旭进去没多久，皇后娘娘也宣我进殿。

凤仪宫里，他们正说着话。

我又跪倒在地，“宁婉给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请安。”

“起来吧，走近些让本宫看看。”

皇后娘娘拉起我的手，看了看上面布满的疤痕，眉头皱了皱。

“你在永巷这一年可有怪过本宫？”

我赶紧诚惶诚恐地磕头：“娘娘一片苦心，全是为了宁婉好，宁婉感激还来不及，怎敢怪娘娘。”

“行了，”皇后轻轻笑了一声，“别总跪了，坐吧。”

我谢了恩，找了个离李成旭尽量远的地方，小心坐好。

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又跟李成旭说起话。

“旭儿，你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内阁大学士苏家的独女苏芸，本宫看着甚好，你觉得如何？”

“劳烦母后操心，全凭母后做主。”

李成旭的声音仍旧是平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听着他们在商议着他的婚事，心中平静，再没有半点波澜。

曾经，我一心想要嫁给他，费尽心思想讨他喜欢，哪怕他对我冷漠又厌恶。

我以为自己是郡主，身份尊贵，与他最是般配。

直到那天出了事，我被皇后毫不留情地罚去永巷，受尽折磨，才彻底清醒。

自己其实就是皇家养的猫儿狗儿，怎配去痴心妄想太子殿下。

现在，我终于对李成旭彻底死心了，往后余生只想躲开，不再有任何纠缠。

婚事定了，李成旭便起身告退。

我按照规矩行礼，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过他一眼。

皇后又跟我闲聊了几句。

我小心应答，卑微到了极点，皇后终于满意了，允我出宫。

出了门，却出乎意料地看到李成旭站着院子里，直勾勾地看着我，目光阴沉。

我赶紧过去恭恭敬敬地请安，他冷冷哼了一声。

“刚刚你也听到了，孤就要娶太子妃了，以后就收起你的痴心妄想，别再缠着孤了。”

“是，奴婢谨遵教诲，祝太子殿下与太子妃百年好合，恩爱到老。”

似是没料到我会这样说，他明显愣了愣，看我的眼里冷漠中多出些探究。

“你能认清自己的身份再好不过，只是别过不了几日又故态重生，百般纠缠，让人厌烦之极。”

尽管我对李成旭已没有任何肖想，可听他说着这样无比厌恶的话，心中还是疼了起来。

我低着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之前全都是奴婢的错，以后奴婢再不敢了。”

“但愿如此。”

李成旭嗤了一声，撩了下衣摆，转身走了。

2

爹爹是大将军，一生征战沙场为国捐躯。

而一往情深的娘在爹爹死后殉了情。

皇帝将我一个孤女封为郡主，养在宫中，看似恩宠无限。

我终于出了宫，又回到了自己的家。

躺在卧房的床上，直到深夜也不敢入睡。

生怕这是一场梦。

醒来后会又回到永巷，受着无休无止的折磨。

就这么睁着眼，直到窗外天蒙蒙亮，我才确定自己是真的逃离了那个地狱一般的地方。

天亮后，我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爹娘。

坟茔前祭拜完，回去刚进城门，有几匹马疾驰而过。

那些人跑出去不远，又折返回来，停在我身边。

其中一个马背上的女子身穿华服，明媚张扬，开口便是嘲讽：“梁宁婉，真的是你，这么灰头土脸的样子，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说话的女子是苏芸，正是要与李成旭订婚的大学士之女。

之前她总是嘲笑我缠着李成旭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李成旭也在，他们全都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见我不说话，苏芸又笑着大声说：“梁宁婉，都说你家落魄了，没想到真的穷成这样，连匹马都没有。”

我低着头小声说：“现在宁婉骑不了马了。”

“这是为何？你以前不是总自诩将门之女，最爱骑马吗？”

“宁婉的腿曾在永巷里受过伤，无法用力，再不能骑马了。”

我声音平静，似在说着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自从跪了整天的碎瓷片，我的腿便毁了，只能勉强走走路，稍一用力就会疼痛不已。

我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嗤声，是李成旭驾马而去，似不愿再多看我一眼。

苏芸撇了撇嘴，似是对我失去了兴趣，追随他而去。

我默默松了口气，又急着往回走，想在天黑前回家。

走了一会儿，又被人拦住，是太子府的侍卫。

“安宁郡主上车吧，太子殿下命属下送您回去。”

我看了眼马车，是李成旭自己的车架，带着象征太子身份的标志。

“多谢太子好意，不用劳烦，我自己回去就好。”

说完，我赶紧离开，生怕被人看到自己与太子的近身侍卫说话。

若是当街坐了李成旭的马车，指不定还会被别人怎样羞辱。

他曾说过，让我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再纠缠。

现在的我只想跟他划清界限，离得越远越好。

3

皇后娘娘要摆宫宴，也邀请我前去。

这是我离开永巷后第一次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自然会遭受所有人的嘲笑。

可这是皇后娘娘下的请帖，我不能不去。

当我出现在宫宴上时，果然瞬间就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们幸灾乐祸着，窃窃私语着。

嘲笑我曾经的不知廉耻，嘲笑我在永巷过得连最低等的下人都不如，嘲笑我还妄想嫁给太子殿下。

“宁婉来了啊，来，坐到本宫身边。”

皇后招了招手，在离她最近的地方给我安排了位子。

对面就是太子的坐席。

李成旭不满地看了眼皇后，没说话，身上的气息冷得吓人。

宴席开始，宫女们轮番端上菜。

只是别人的都冒着热气，而我所有的饭菜都是冷的。

刁难还是无处不在。

我默默叹了叹气，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可我的胃早已被永巷的馊汤馊饭折磨坏了，吃了冷食就会翻江倒海地疼。

但这是皇后娘娘赏的，再冰冷我也会笑着吃完。

“梁宁婉，你去永巷也不过一年，怎么出来后这么个饿死鬼的样子，竟然将桌上的菜品全吃了。”

苏芸清脆的声音传来，她说完立马引起了一阵附和声。

“是啊，吃这么多，讨食的一样。”

“真是丢人现眼。”

嘲讽声太大，就连对面的李成旭都放下手中的酒杯，皱眉盯着我看。

我莞尔一笑，淡淡开口：“近来大旱，皇后娘娘体恤天下百姓，缩减宫中用度。宁婉深感娘娘的胸怀和恩德，不想浪费一汤一饭。”

“真是有心了，”皇后笑得雍容和煦，抬了抬手，“来人，将本宫的那串南珠项链赏给宁婉。”

好不容易熬到宫宴结束，我的胃已疼得快要坚持不住，一路急匆匆地向宫外走。

可半路又被苏芸拦住。

“梁宁婉，别以为巧言令色讨了皇后欢心就能怎样，你这个残花败柳连给成旭哥哥做妾的资格都没有。”

“我早已不再肖想太子殿下。”

我胃已疼得冷汗淋淋，只想赶快离开，苏芸还是不肯放过。

她走近几步，凑在我的耳边小声说：“当年我骗你去勤政殿的事，成旭哥哥也知道。他还知道那个中了药的铁勒质子也在，你去了定会名节不保。”

“可即便如此，成旭哥哥也没有阻拦，他对你就是厌烦到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那段往事伤疤就这么赤裸裸地又被眼前的人揭开了。

那时，就是苏芸告诉我李成旭约我去勤政殿相见，我满怀欣喜地跑了过去。

可殿里的却是中了情药的满脸通红的铁勒质子呼延。

尽管呼延竭力忍耐并未欺辱我，可所有人都一口咬定是我不知廉耻，淫乱后宫。

皇后娘娘就将我罚去了永巷。

之前，我只以为是苏芸害我，没想到李成旭也事先知情。

他真是将我恨到了极点，可笑自己还曾经满心满眼全是他，一心只想嫁给他。

胃一下子更疼了，我死死忍着，小声说：“我知道了，可以走了吗？”

苏芸本来正一脸好戏地盯着我看，见我反应如此平淡，不由吃惊。

“梁宁婉你不是痴痴喜欢了成旭哥哥很多年吗，怎么一点都不伤心？”

“之前是我不知天高地厚，今后绝不会再招惹太子殿下。”

我现在对李成旭的平静漠然反而惹得苏芸越发不快。

她扭头对着身后的侍婢说：“你们替我教训教训她，也给她再长长记性。”

立马我就被几个侍女按倒在地，其中一人取出灯笼里的蜡烛，将蜡油淋在我手上。

火辣辣地剧痛袭来。

烫伤连带着胃疼，已让我眼前一阵阵发黑。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一个熟悉的斥责声传来，压着我的人纷纷跪地。

“参见太子殿下。”

我挣扎着也想跪起身，可却全身发冷，没有半点力气。

“成旭哥哥你怎么来了？我正帮你教训梁宁婉呢，她刚刚......”

苏芸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成旭冷冷打断。

“刚刚孤就在一旁，全都看到听到了。苏芸你这么做过分了。”

“成旭哥哥，你......”

苏芸没想到李成旭竟然会为了我这样叱责她，瞬间红了眼眶，跺了跺脚，跑走了。

我趴在地上，撑起最后一丝力气说：“多谢太子殿下。”

他低头看了看我，漆黑的眸中似染了墨，“你不舒服吗？脸色这么白。”

也不等我回话，他极快地揽住我的腰，将我直接抱了起来。

“孤送你回去。”

我大惊，挣着想要下来，他却将我抱得更紧了些。

“之前不是哭着喊着想要靠近孤吗，现在又欲擒故纵什么。”

李成旭口气重明显的不耐烦，让我停止了挣扎。

曾经，我的爱意让他深恶痛绝。

现在，当我受尽折磨想远离时，他却认识是欲擒故纵。

不论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4

出了宫，李成旭抱我上了他的马车。

我小心地贴着角落坐下，尽可能离他更远些。

“前几日，孤派人送你回去，为什么不坐孤的马车？”

李成旭的声音打破了车里的安静。

我低头凝视着地板，小声回他：“谢殿下好意，奴婢当不起。”

“抬起头来。”

我依言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

“梁宁婉，怎么现在看都不敢看孤一眼了？”

两根修长手指捏住了我的下巴，逼着我又抬起了头。

烛火下，李成旭的脸还是如雕琢一般好看，却再也激不起我内心的丝毫涟漪。

他盯着我的眼睛，似乎努力再要看出些什么。

“刚刚你和嘉乐说的可是真心话？当真不再招惹孤了？”

“奴婢的话句句属实，绝不会再招惹殿下了。”

“是不敢招惹还是不想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