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年间,江阴县有个举人叫李东墙,家资颇丰,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富庶人家,仗着家里钱多,最喜欢眠花宿柳,拿着大把的金银珠宝去博美人一笑,任凭谁来劝说都不行。
为了使儿子走回正道,李东墙的父母为他娶了一房妻子吴氏,温婉娇俏,姿容甚美,成亲头两三天,夫妻恩爱和谐,好不甜蜜,可没过多久,李东墙的老毛病就犯了,整日泡在花街柳巷不回家。
对于丈夫的行径,吴氏心中自然极为不满,可她稍一规劝,李东墙就会拂袖离开,搞得吴氏整日郁郁寡欢,独守空房,虽成亲两三载,却始终没有生下一男半女,后来更是因为郁郁寡欢而离世。
李东墙返回家中为妻子处理丧事,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的至交好友宋亭对此也很不满,打抱不平道:“你的妻子贤惠温婉,比那些胭脂俗粉不知道强过多少倍,你为什么放着家里的山珍海味不珍惜,偏要去吃臭鱼烂虾?你今天跟我说清楚,否则,我宁愿跟你割袍断义。”
李东墙叹了口气,说道:“我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要是让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就身上就如同有一万只蚂蚁在爬一样,而且文思枯竭,卧立难安,搜肠刮肚也想不到一个好词句。”
“可只要进了怡红院,就立刻神清气爽,无论里面的女人是美也好、丑也好、胖也好、瘦也好、高也好、矮也好,在我眼里都如同西施、貂蝉那样的美女,令我无法自拔。”
宋亭听了这话,恨不得挥手给他两拳,怒道:“你这样言行轻浮,实在是丢读书人的脸面,难道真就难以断绝这样的恶行吗?”
李东墙并不生气,讷讷回道:“要是让我离开这些红粉佳人,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安稳,即便是让我受上刀山、下火海这样的酷刑,也没法改变我的习惯。”
宋亭终于放弃,道:“直到今日,我才算是真正了解你的为人,自今日起,你我形同陌路,再无瓜葛。”说罢拂袖而去,并且告诫乡邻,千万不能把女儿嫁给李东墙,否则追悔莫及。
李东墙家中缺少主妇,着急想续娶,可媒人们都知道他的品行,只要他登门,就躲在屋里不肯出来,走在路上遇到他,也远远地躲开不肯见面。
李东墙恼羞成怒,却又毫无办法,看着去世妻子的遗物和空空荡荡的卧室,更加落寞,于是又去怡红院寻乐子去了。
过了几个月,媒人突然登门,原来是赵家的女儿婉儿愿意嫁给李东墙,托媒人来传递消息来了,李东墙早就背着鳏夫的生活折磨的空虚寂寞,忙不迭的答应了下来。
乡邻们纷纷劝说婉儿不要嫁给这登徒子,可她却如同铁了心一般,非他不嫁,乡邻们纷纷叹息:“一个好姑娘又糟蹋了。”
成亲当晚,李东墙对婉儿的举动也很讶异,询问她为何要嫁给自己,婉儿莞尔笑道:“你不记得我了吗?咱们两个小时候还曾订过终身呢。”
李东墙恍然大悟,这赵家曾与自己是邻居,两人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耍,李东墙还曾经说过长大后要娶她为妻的话,后来赵家搬走了,自己早就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想不到还有这样的机缘。
婉儿解释说自己跟着父母前往南方做生意,父亲想把自己许配当地富户,赵氏念着小时候的约定,执意不肯,后来父母相继亡故,自己就带着贴身丫鬟青梅来寻李东墙来了。
李东墙听完,心里既惭愧、又感动,承诺一定要好好对待婉儿,绝不会像之前那样放浪了。
婚后的生活很是和睦,可刚过了一个月,李东墙就又故态复萌,婉儿劝说他要爱惜自己,李东墙态度上倒是好了很多,只是虽然不生气发怒,就是死不悔改,表面上笑嘻嘻答应下来,一转身就又扎进了温柔乡。
婉儿也实在没办法,只能倚窗叹息。
几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李东墙留宿在怡红院,突然有仆人来报:“少爷,不好了,您快回去看看吧,咱们家里遭了土匪,夫人被掳走了。”
李东墙听得汗毛倒起,“腾”的一下从床上窜了下来,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回到家以后,不顾丢失的金银,赶紧询问婉儿的消息。
有仆人回道:“少爷,那土匪凶悍,见夫人貌美,起了歹意,夫人宁死不从,他就将夫人强行掳走了”
李东墙如遭雷击,沿着土匪离开的方向一路追赶,直到后半夜,才寻到血泊中的婉儿,只见她衣衫尚且完整,可脖颈处有一条狰狞的血口,正在渗出血来。
李东墙心中悲恸,大喊一声跪倒在婉儿身前痛哭不止,他这一扑,却发现婉儿还有一息尚存,当下顾不得难过,急忙简单包扎住伤口,背起她回了家,连夜请来最好的老中医来为她诊治。
老中医把了脉,神色渐缓,说道:“幸好发现的及时,夫人的力气小,这伤口应该是她自己割的,虽然看起来严重,却没有伤到要害,老夫也只有三成把握,是生是死,就看尊夫人自己的造化了。”
老中医说完,掏出银针为婉儿扎了几针,然后又开了几服药离开了,李东墙心中懊悔不已,跪在婉儿的床头赌咒道:“婉儿,都是我的错,要你你能活过来,我发誓以后只钟爱你一个人,绝不会再去烟花柳巷之地了,如违此誓,就叫我天打五雷轰,婉儿,求求你了,活过来吧。”
李东墙衣不解带,侍奉在婉儿床前,也不知道是老中医的医术神奇,还是他的咒言起了作用,过了半个月,婉儿竟奇迹般的苏醒了过来,李东墙欣喜若狂,更加小心的照顾她。
过了一个月,婉儿才可以下床走路,身子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脖颈处留了一道狰狞的伤疤,很是碍眼,婉儿觉得它太难看,特意找来丝巾将其遮挡住,李东墙却很潇洒的说这伤疤像是一朵花,让她不必介意。
从那以后,李东墙果然如同变了个人一样,再没有去过烟花柳巷,也从不对别的女人假以颜色,夫妻俩如胶似漆,别提有多恩爱了。
过了两三年,婉儿迟迟没有怀孕,这让她有些焦急,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于是就规劝李东墙纳妾,李东墙却始终不肯,被逼的急了,就说:“咱们俩还年轻,未必是不能生育,再说就算是真的不能生育,那也是我命中注定的,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又过了两年,两人都已经三十多岁了,还没有生下孩子,婉儿又催他纳妾,李东墙打趣道:“我早就发誓,这辈子只要你一个,否则就天打五雷轰,难道你想让我违背誓言,让天上的神仙惩罚我吗?”
婉儿回道:“这誓言因我而起,由我来提,自然不会让你违背誓言,天上的神仙无所不知,不会因此迁怒你的,青梅年纪正合适,要不你就把她收了吧。”
李东墙摇了摇头,说道:“我要是有这个心思,不用你提,青梅早就是我的人了,我绝没有这个心思,你就不要多想了。”
婉儿感动之余,更加坚定了要给李东墙纳妾的想法,于是故意装作身体不适,以需要静心调养为由,跟李东墙分房睡,然后又让青梅趁着夜色溜进李东墙的卧房,想要成就好事。
哪知李东墙发现青梅深夜到了自己的卧房,竟然坐怀不乱,还生气的将他赶了出去,青梅红着脸将这件事告诉了婉儿,婉儿也是啧啧称奇,想不到一个人竟然可以改变的如此彻底。
第二天,李东墙就跟婉儿说:“青梅的年纪也不小了,她跟了你这么久,咱们也不能亏待了她,趁早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婉儿嘴上应承着,心里虽然高兴丈夫的忠贞,却也在暗暗盘算着怎么促成这件好事。
又过了一个月,婉儿想着时间差不多了,于是羞涩的邀请李东墙与自己同住,李东墙心中大喜,早早洗漱赶紧来到了婉儿卧房,婉儿吹熄了蜡烛,推说自己要去小解,然后来了个李代桃僵,让青梅代替自己服侍李东墙。
成就好事之后,自己再将青梅换回来,第二天婉儿询问李东墙道:“如果青梅装作我,给你做了通房丫鬟,你会怎么办?”
“绝无这种可能。”李东墙斩钉截铁。
“我是说如果,如果呢?”
“那我就把她赶出去。”
“如果她生了孩子呢?”
“那就去母留子。”
婉儿默然,第二天就说为青梅找了个好婆家,将她嫁了出去,实际上了找了一处别院让她居住,靠着这种法子,五年里,青梅生下了一儿一女,婉儿经常去看他们,还请来了老儒生教她们读书。
春去秋来,这一年,李东墙四十大寿,邀请了亲朋好友一起庆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东墙感慨道:“人生过了一大半,我这辈子没有什么遗憾,只是要有一儿半女绕膝玩乐就更好了。”
婉儿假装生气,道:“当初我劝你纳妾,你又不肯,现在倒是遗憾没有孩子了,我要是给你变出一儿一女,你敢要吗?”
李东墙以为她打趣,道:“我只是感慨一下罢了,不必介意,再说你去哪儿给我变两个孩子出来?”
“那你不管,我要是给你变出来,你敢不敢要?婉儿倔强道。
“敢,有什么不敢,只要你能变,我肯定要。”李东墙笑道。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不认。”婉儿趁机将这件事定了下来。
第二天,婉儿早早租了一辆马车,将两个孩子接了回来,却让青梅暂时留在别院里,等李东墙醒了以后,婉儿就让孩子们给他见礼。
李东墙又惊又喜,询问道:“你从哪里变出来这两个伶俐的孩子来,真叫人喜欢。”
婉儿偷笑道:“老爷,这就是您的孩子,能不喜欢吗?”说着就将前因后果讲给了他听。
李东墙感动不已,问道:“你怎么不把这件事早些跟我说啊。”
婉儿揶揄:“我怕我早说了,老爷就要去母留子了。”
李东墙汗颜,赶紧亲自驾着马车将青梅接了回来,从此一家四口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